《亲爱的小孩》岩小西

51、幸福是个秘密（5）

　　早上没课，起床的时候已经接近中午。
　　喜棠正趴在桌子上发呆，在阳光下变化着手指姿势，戒指上一圈碎钻闪烁着细碎的光，在我朦胧的视野里鲜明的刺激着。我找出刷牙杯子，眼睛都还没完全睁开就对她发牢骚：“你俩结婚去算了。”
　　喜棠在臂弯里缓缓转过脸来看着我，说“你觉不觉得，这日子好的有点过分了？”
　　“咋，害怕能量守恒过几天就没了？”我把一大坨牙膏挤在牙刷上，满的溢出来，“要是有人天天帮我挤牙膏就好了。”
　　“帮你买早饭就不错了。”喜棠指了指我桌上的鸡蛋饼和一杯豆浆。
　　“我太爱你了。刷完牙我再来亲你。”我说。
　　“我靠。不用了。”她说。

　　上铺的唯真啪一声合上电脑，抽出纸巾擤鼻涕。跟喜棠交换了眼神之后，无意中看到了唯真贴在桌子上的课表。秘密麻麻的课程，在无数个早晨她翻了个身一把摁掉闹钟之后，非常自然的睡了过去。她的一整天一整天就是坐在电脑前面，把word填满。沉迷于编造小说，情节不会带来任何负担。如此盲目快乐，不能停止也不可预知。这是她全部的情绪所在。
　　唯真泪流满面的俯视我们，认真的说：“这个小说太有感染力了。”
　　“啥小说啊……”一看她流眼泪了，我的语气变得畏畏缩缩。
　　“我写的。”说完她又抽了两张纸。
　　……
　　喜棠已经开始揉太阳穴。如果这话是从张美华嘴里说出来的，喜棠一定会骂：“死远点。”

　　对了，张美华。我潦草的洗漱，拿起电话打给张美华：“下周我生日，你能在那之前赶回来吗？”
　　张美华也是才睡醒，含糊慵懒的说着：“求我，求我就回来。”
　　“随便你。”我愤怒的挂上电话。

　　每年的生日，都有一个好天气。大学之前的生日，跟宫城过了两次，那之后都是和小雅在一起。今年，我要很多人都在我身边。
　　下午放学，我打扮好自己就出门和宫城碰头。宫城趴在广场的木栏杆上，灰色的鸟群在屋顶低低的盘旋，一些人把风筝升的很高很高。我从背后抱住他，脸贴着他的衣服，闻着他的气味，像被春天里最温暖的一束阳光照耀着。
　　他伸了个懒腰，阳光从他的指间泄露，风便吹过来。他松开我的手，把我拉进他怀里，我看着阳光下他脸上细小发亮的绒毛，感叹道：“昨天还是17，今天已经18，明天就19了。”
　　宫城呵呵笑着，露出一排白白的牙齿。他亲我的时候，口腔温热的气息中有干净的柠檬草味道。其实我想说的是，在我最美好的时候，我爱的人就在我身边。

　　在餐厅的包间里，我和宫城一边点菜一边等她们。很快的，一张张熟悉的脸出现，拥抱，祝福，递给我礼物。这些都是我最亲近的人，喜棠，唯真，小雅，跟小雅形影不离的卓然。清言说在上一个公共课，要晚一点到，叫我不要等他。
　　“要不我们先吃吧。都饿了。”我起身打算去叫服务员上菜。
　　“再等等吧。也许还有惊喜哦！”喜棠朝我挤眉弄眼。
　　“还能有啥惊喜。”我说。
　　“你别问了，我保证你有快感。”喜棠说。
　　卓然忍不住笑起来：“快感！那有高潮吗？”
　　卓然话刚完，背后的门伴随着一声巨响被突然轰开了。我像被流弹击中，浑身打了个哆嗦，带着某种预感惊慌失措的回头，果然，笑脸如花的张美华三两步蹦上来把我搂在怀里，短短的三秒钟，我听见全身骨头发出咯咯的响声，好像断裂了一般。张美华放开我，豪放的大笑起来：“豆，生日快乐！”
　　我揉着肩膀，喘着气，说：“我的生日，你咋比我还快乐呢？”
　　“必须的！我想来想去，还是把自己当礼物送给你好了。”张美华说。
　　“那这个礼物连等价交换都没做到啊，直接一来就蹭顿饭。”好久没跟张美华舌战了，我来了兴致，“那啥，你带钱了吧，我们AA。”
　　“滚！”张美华推了把我的脸，直接把我搡翻在椅子上。宫城赶紧上前把我扶住。张美华又迅速扑向喜棠跟她闹腾。
　　此时的张美华跟我初见时没两样，还是那么天真烂漫，外放的像个爷们儿。但显然大家都被震住了。卓然无奈的四处张望，嘴里小声哼着：“有怪兽！大怪兽！”

　　张美华成功掀起了一个小高潮，成为这顿饭最吸睛的亮点。坐定之后，张美华把中袖一把拉起挂在肩上，瞪大眼睛冲服务员吼着：“你这有什么酒？！”
　　服务员愣了愣，估计是被张美华吓蒙了，怯懦的说：“有雪碧……”

　　很多人喜欢惊喜，制造惊喜，但今天我害怕惊喜，因为清言一会就要到了。我怜惜的望着对面在跟喜棠演绎同性恋视频的张美华，她正小心翼翼的夹起一小块印度飞饼送到喜棠嘴边。而我在桌子下面的手已经快要把自己的裤子抓烂。一头雾水的宫城在身旁关切的问：“你大腿痒吗？”

　　清言进来的时候，看着满屋子的人，他不好意思的笑笑，把礼物交给我，自己坐到角落里闷头吃东西，身边的两张椅子都空着。其实，张美华更像是一股势头强劲方向错乱的风，而清言才是一棵沉默隐忍的树。
　　还好张美华已经释怀，表现的相当自如，没有任何反常，该喝酒就喝酒，还热烈的讲述着新的黄笑话。特别是我不经意对她说：“小华，帮我个忙……”她敏感的抬起头：“杀谁？”
　　宫城卓然和清言都不同程度的被嘴里的食物呛到，俯身狂咳不止。张美华完全没意识到这不是在宿舍，而我也只是觊觎她面前的那瓶辣椒油。

　　大家互相夹菜盛汤，餐具碰撞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卓然在跟小雅拌嘴打闹的间隙，总是偷瞄唯真。唯真听了张美华的黄段子后面红耳赤，张美华一边拿啤酒猛灌自己一边聆听喜棠的斥责，喜棠不经意看到宫城帮我擦嘴，一个劲的翻白眼。清言吃完饭独自抽烟。
　　我一时感怀，鼻子酸的不行。今天除了我爸妈，我爱的人都在这里。出来上厕所的时候顺便去结账，前台说已经有人付过了。我看到“宫城”两个字的签名，终于笑着流出眼泪。

　　八点多我们就散了，我急着回家，爸爸妈妈一定在等我吧。不知道他们给我准备了什么。我站在楼下拎着满满两袋子生日礼物跟宫城告别。

　　爸爸坐在客厅看电视，回头看看我，严肃而平静的说：“来，有些事要告诉你。”我雀跃而充满期待，以最快速度把手里的东西放进卧室，跑出来偎在我爸身边。他摁了电视静音。
　　从很久以前开始，我和我爸就像住在一个房子里的两个陌生人，常常见不到面，见面了也基本无话。他从不说出他的想法，比如希望我成长为一个怎样的人，比如我有怎样的朋友，有过那些挫折，甚至包括高考报志愿他也在外地出差没有给我任何意见。我不知道这是对我的信任还是真的太忙，或者是对我，他没有丝毫考虑。
　　“我妈呢？怎么就你一个？”我感觉有点不对劲。
　　“我和你妈打算离婚，你要做好心理准备。”他说这话的时候，稀松平常的就像在喝一杯白开水。
　　我的心头隐隐一震，涌出的情绪在一分钟里千回百转，最终冷了下来：“随你吧。”
　　我起身走向自己的房间，短短的几步路，我爸在背后迅速消除了电视的静音，新闻频道主持人低沉的嗓音像在吊唁一场葬礼。我无奈的转头对他说：“你一定不记得吧。今天是我的生日。”
　　我爸看看墙上的挂历，恍然大悟般说：“哦。对对对。”
　　我愤怒的摔上门。妈妈送我的小熊玩具摆在床头，被粉红的塑料纸包裹着，丝带上绑了一张卡片：亲爱的乖乖，生日快乐，晚上尽量早点回来陪你。
　　我抱着那只熊伤心的哭起来，塑料纸在怀里窸窸窣窣的响着，像昆虫刺耳的吵嚷声。

　　那个夜晚，微醺的唯真独自在学校附近小广场的秋千上晃荡着，小雨开始淅淅沥沥的下起来，在她的头发里凝成一颗颗小水珠，车流喧嚣的声音轮流播放，远处的广告牌闪烁不停。她瘦削的侧脸让卓然感到心疼。
　　卓然坐在唯真旁边已经半个小时，陪着她一言不发。他觉得，这个女孩眼睛里似乎应该有泪水，在他面前，她是可以脆弱的。但唯真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睛，只是把黑暗中的景象收在眼里，并无其他。
　　“有什么办法能让你开心起来？”卓然说。
　　“借我三千快钱。”唯真说。
　　卓然楞了一下，掏出钱包径走向街对面的取款机。“给。”卓然把一叠钱塞给唯真。
　　“我就这么随便一说。你竟然当真。”唯真露出俏皮而贪玩笑容，“你再存进去吧。”
　　“没关系，你拿着用吧。”卓然并不理解，她只是在逗他玩。
　　“少啰嗦，叫你存你就存。”唯真说。她的忽冷忽热让卓然招架不住猜度不透，只能千依百顺的走到对面街，照她的意思办。

　　这段感情，一直都是不平等的。卓然从一开始就失去了反击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