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执事+D伯爵]镜花水月》伊时今

12、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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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不是蓝道第一次来到D伯爵的宠物店。
　　但却是他第一次以一种和善的姿态到来。
　　D伯爵的宠物店位于伦敦某个偏僻的小巷，转过七八座歪斜的楼，在小巷的最深处，可以看见那充满东方韵味的店门——D伯爵宠物店。
　　人们一般叫它恐怖宠物店。
　　自从这间宠物店开张起，就和各种恐怖的事件关联——谋杀，猝死，失踪，按理来说，任何一个有理智，能够思考，头脑正常的人，都会尽可能地和这种宠物店保持距离，但实际上，贵族中倒有一大半是D伯爵的顾客。
　　传说，在这里，你可以得到任何你能想到的宠物。
　　这样的传说，为宠物店蒙上一层梦幻的意味，感觉像是古老的神话，而神话的本质，就是梦幻和危险。
　　推开店门，一层氤氲的雾气扑面而来，是东方特有的檀香。在屏风旁，放置着一个三足青铜香炉，香炉侧面是三只张口咆哮的怪兽，而烟气，正从怪兽口中吐出。蓝道觉得自己像是一个迷失在雾中的水手，雾的另一头，传来美杜莎诱惑的歌声。
　　他转过屏风，展现在眼前的是一个贵妃榻。
　　大概是红木的家具，塌上放着三个由丝绸包裹的坐垫，塌的后靠背上盘着一条金色巨蟒，吞吐鲜红的芯子。
　　这间宠物店的主人，D伯爵，坐在贵妃榻上，单手撑着下巴，微微侧脸，黑珍珠般的发丝倾泻而下，映得手腕更加白皙。他穿着一件旗袍，左腿搭在右腿之上，垫高高度，好让枕在他腿上的少年，睡得更加舒服。
　　是的，D伯爵的腿上睡了一个少年。
　　那大概是一个来自东方的少年，十三四的样子，面目稚嫩，不像D伯爵那么美貌。硬要找个形容词的话，大概是可爱？睡着的样子，看起来像某种食草动物，单纯无害。
　　D伯爵含笑瞧着那少年，开口道：“他很漂亮，对吗，蓝道先生？”
　　蓝道眉头一挑，心想，你还好这口。。。但这次他是有求而来，语气态度自然要软和几分。他微微一笑，说：“真是个清秀的少年。”
　　只能算是清秀了。
　　这种既不奉承，又不挖苦的形式，已经算是贵族最大的善意。
　　D伯爵眉头一皱，等再抬起头的时候，脸上已经挂上了商业的笑容，说：“请问，我能为你做些什么呢？”
　　蓝道咳嗽了一声，说：“我养了一条狗。”
　　D伯爵点点头，手搭在少年额头上，慢慢下滑，像抚弄动物皮毛般，梳理少年的头发。
　　美艳的男子，熟睡的单纯少年，和盘绕在卧榻旁代表罪恶的蛇，这一切构成了某种邪恶的暗示。
　　蓝道移开视线，继续说：“但是我找不到它了。最近发生了一些事情，我总是在苏格兰场加班，没时间回家照料它，而仆人也太过粗心，居然弄丢了它。本来我也没期待能找到它，直到昨天听到了一些谣言。有人说，我的狗是被一个对我心怀怨恨的人杀死的，尸体就埋在花园里。说来惭愧，我虽然算不上一流的贵族，但却也有着接近一流的花园，如果把整个花园全部翻过来找一具狗的尸体也实在是强人所难。所以，我喜欢D伯爵能卖给，或者借给我一只动物，最好有着狗一般灵敏的嗅觉，和挖掘腐烂事物的习惯，那样，我想我就可以轻松地找到藏在地底下的爱犬。”
　　D伯爵摸摸少年的头发，说：“倒也不是没有那种动物。。。但是。。。蓝道先生真的只是找狗吗？不会把我牵扯到什么奇怪的事件中吗？”
　　蓝道露出一副歉然的表情，说：“很抱歉提出这么无礼的要求，但我也没有办法了，毕竟。。。”他放缓声音，掺杂几丝柔情“我想要用订制的棺木装典它的尸体，葬在它常常玩乐的树下，而不是这样埋在一个谁都不知道的地方。我想，这就是人和宠物的羁绊吧。”
　　D伯爵笑容带上几分真意，说：“身为一个热爱动物的人，我完全没有理由拒绝蓝道先生的请求，那么，请跟我来吧，那些孩子已经吵得让我头疼了。”
　　D伯爵小心抬起少年的头，起身，少年揉了揉眼，醒了过来。
　　少年看看蓝道，瞧瞧D伯爵，说：“蛋糕做好了吗？”
　　那声音一分哑，九分糯，听起来有点胆怯。
　　D伯爵笑着抓过盘在一旁的黄金蟒，拿着蟒蛇的身体打了两个结，放在塌上，说：“你先枕着这个睡，睡醒了，自然有现成的蛋糕。”
　　蟒蛇吐了吐芯子，扬头，张嘴露出两排白森森的牙，好像在说，你敢睡。。。
　　论，如何被自己的枕头吃掉。
　　少年看了眼凶巴巴的蛇，蜷起身体，抱着自己的膝盖，在另外半边塌上卧着，样子乖巧又有些可怜。蛇合上嘴，默默把头偏到一边，尾巴却盖在少年脸上，抱歉似的拍了一下。
　　D伯爵微微一笑，转身带蓝道走进内间。
　　穿过一条长长的走廊，尽头是一扇木门，门上刻着某种像是猪的动物。
　　D伯爵双手插在袖中，弯腰行礼，轻声道：“按照您的意愿，我已将他带来。”
　　门突然打开，像有一种无形的力量将门撞开。
　　D伯爵弯着腰，蓝道站在三步以外，门内没有任何人，到底是什么东西，用着什么力量打开了门？
　　蓝道情不自禁地咽了口唾液，向门内看去。
　　房间正中央是两个软垫，其中一个软垫上睡着一只受伤的动物，蜷成一团，瑟瑟发抖，另一个软垫旁则站着一只一模一样的动物。那动物的大小和猪相似，长得也像猪，唯一不像的是它的脸，它的脸上有个长长的，向下弯曲的鼻子，看起来极其古怪。
　　蓝道说：“这是什么？”
　　D伯爵说：“貘。”
　　蓝道从未听过这么奇怪的发音，忍不住露出疑惑的神色。
　　D伯爵说：“貘，是一种很奇特的动物，极其罕见，在东方，有着无数关于貘的传说。东方人认为，貘是一种神兽，胆子小，爱吃噩梦，常常徘徊在熟睡人的枕头边，找寻好吃的梦，稍微受到惊吓就会躲进阴影中。在古代，很多青铜器上会用貘做装饰，代表驱逐噩梦，保佑主人的健康和幸福，但是。。。实际上，貘是一种很凶猛的动物。”
　　像印证他所说的话，那只站立的貘，一头撞在受伤的貘身上，狠狠地咬了一口。
　　受伤的貘一动不动，看起来快死了。
　　D伯爵冷淡地看着两只貘打斗，说：“这很容易理解，一个爱吃噩梦的神兽，势必和人的不幸牢牢联系在一起。貘就是这样一种东西，来自于阴暗处，爱和不幸的人为伍，贪求别人的痛苦，这种属性怎么可能会是圣兽？”
　　蓝道被他的语气吓得心惊，忍不住道：“什么圣兽神兽？在我面前的不过是两只动物。”
　　D伯爵回头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冰冷无情，透着几分鄙夷，很快转化成商业式的笑容，说：“对，如您所见，这不过是两只动物。不过它们刚好符合蓝道先生的要求，貘这种动物，常常生活在阴暗的地方，嗅觉和听觉极其灵敏，别说埋在地底的尸体，就算是埋在地底的宝藏，也能轻松找出。”
　　蓝道流下一滴冷汗，纠正道：“不是尸体，是狗的骸骨。”
　　D伯爵看了眼蓝道，含笑道：“是我说错了。”
　　就这一会的功夫，那只无伤的貘走到门口，抬头等着蓝道。
　　有那么一瞬间，蓝道觉得这只貘简直像一个人。
　　但那毕竟是一只动物，而动物是不可能成为人的。
　　和D伯爵大概约定了注意事项，他牵着貘，上了马车。
　　等马车驶动，他才松了口气，刚刚，他差点相信了D伯爵的鬼话。他嗤笑一声，心想，这世界上绝对不存在超乎常理的东西。
　　绝对。
　　肯定了自己的世界观，他回到苏格兰场的第一件事，就是把一个新晋的实习生叫进办公室。例行地询问后，他靠在办公椅上，说：“你有即使牺牲，也要保护社会公义的觉悟吗？”
　　实习生是一个二十出头，刚刚通过考试，还在试用期的探员。他穿着洗得有点发白的外套，看得出生活窘迫，但衣服的边角被熨斗熨得笔直，实习时发的徽章擦得锃亮，挂在不起眼的角落。
　　他脸上常常带着笑容，笑容里蕴含着温暖，让人忍不住心生好感。他并不在意升职的机会，只是把所有的精神投入工作中，每次案件总是第一时间赶到现场，用自己的一腔热情，去解决一个个疑难案件。
　　他是那种把生命全部的意义，压在维护社会公平正义上的人。
　　于是蓝道说：“你愿意牺牲一切，换取一个维护正义的机会吗？”
　　实习生想都没想，用洪亮的声音回答：“我愿意！”
　　蓝道笑了，说：“我们正需要你这样的人。现在转身，关上门，我接下来说的话，只有我们两个人知道。”等实习生关上门，蓝道才压低声音说：“我要你，带着这只动物，到托兰西宅邸，松开绳索，让这个家伙自由地在宅邸里跑。有可能，我只是说有可能，它会挖出一些让人震惊的东西，当你看到那让人震惊的东西，不要声张，掩埋好现场，立刻到宅邸外叫我们的人进去，接下来派人通知我，懂吗？”
　　实习生回答道：“遵命！”
　　蓝道满意地舒了口气，说：“你有什么需要问的吗？”
　　实习生说：“这是和不久前，托兰西侯爵被杀案有关的调查吗？”
　　蓝道露出满意的表情，说：“你非常聪明。我们正需要像你这么聪明的年轻人。”
　　实习生说：“请问，为什么选择我完成任务？”
　　蓝道说：“因为你是这一届实习生中最优秀的，不要让我失望。”
　　实习生脸兴奋得涨红，感激涕零地接下了任务，蓝道毫不怀疑，他会用一百二十分的努力完成工作。
　　但是实习生没有注意到一件事，蓝道自始至终没有叫过他的名字——因为他不记得，也不需要记得。
　　蓝道坐在椅子上，手搭在下巴上，在心里回答了实习生的问题——默默地。
　　为什么选择你？
　　因为你没有资历，没有背景，而且单纯。
　　托兰西家族是伦敦首屈一指的贵族，苏格兰场的任何一个探员，都没有资格擅自侵入托兰西庄园调查。无论调查的结果是什么，违法调查这件事本身，就足以结束一个探员的职业生涯。这时候被派去调查的人，就是不久之后，用来安抚贵族的炮灰。稍微有些资历的人都懂得这里面的门道，但这些实习生不同，他们穿着崭新的制服，带着擦得锃亮的徽章，内心还停留在剑与骑士的童话世界。
　　现实是，没人在乎你的梦想，你的热情，你的纯真，他们要的，无非是可以被报纸报道的业绩。
　　蓝道没必要记住那实习生的名字。
　　但他已经准备好，在解决案件后，在实习生的开除文件上签字。
　　就像他已经准备好登上伦敦日报的头条，名字就叫做，托兰西侯爵冤案昭雪，蓝道勋爵大显神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