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法克制》宋瑜

22、特助

　　按小秘书的指示，顾言之很快就准确找到了茶水间的位置。

　　茶水间是每层办公区都有的固定设置，跟员工休息室连在一起，这会儿已经坐了两位前来放松的工作人员。两个小姑娘看到进来的是他，都不约而同地站起来跟顾言之打招呼。

　　“顾特助。”

　　顾言之笑着招了招手，从消毒柜里取出杯子放到热水口下方接了杯热咖啡，端着杯子走到两个小姑娘面前坐下，看到二人眼底的倦青，眯着眼睛问道：“工作累了吧？”

　　“我和倩倩加了整整一周班，昨晚还熬了一个大通宵呢。”戴眼镜的女孩子如是说道。

　　叫倩倩的女孩子性格较为含蓄许多，被她说得不好意思，偷偷瞥了眼顾言之，又慌忙低下了头，用手肘害羞地怼了怼小姑娘，面皮有些微微发红，嗔道：“哪有。”

　　戴眼镜的女孩子大方笑了笑，“不过嘛，部长没有否定我们的设计提案，熬一个大夜还是很值得的啦！”

　　顾言之目光扫到她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觉得这俩组合挺有趣，放下杯子调侃道：“以后还是不要这么拼命，经常熬夜对心脏不好，家里那位知道了会心疼的。”

　　戴眼镜的女孩子搂着另一个女孩子的肩膀，呵呵笑了笑，回道：“我是无所谓啦，反正老夫老妻了，我经历过的他也会遇到，什么狼狈模样没见过。”

　　这话倒是拐着弯儿地泛着甜蜜，幸福得实在理直气壮。

　　“你跟你丈夫感情很好。”

　　戴眼镜的女孩子摸了摸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想着不远处另一栋写字楼里同样正在为这个家努力奋斗的丈夫，眼里一片柔情。

　　顾言之一口气喝完杯子里剩下的咖啡，也不逗她俩了，起身将杯子放进回收箱，“那你们慢慢休息，我还有工作，先走了。”

　　戴眼镜的女孩子回过神来，看着空空如也的椅子和顾言之离去的背影，感慨道：“还真是一点架子都没有啊...”

　　女孩子说完转头一看倩倩，却发现倩倩也正盯着顾言之的背影咬着嘴唇发呆，粉白的脸颊周围飘着两片可疑的红晕。

　　回到办公室，顾言之主动分走了江君励桌上的一部分资料，两人合作效率高，很快便完成了拍卖会的准备工作，抬起手腕一看表盘，却已经过了食堂用餐时间。

　　“出去吃？”

　　江君励把需要随身携带的重要物品一一装进手提包，应了声：“好。”

　　时间虽然不够，可午餐也不能随意将就，江君励对拍卖会所在的场地周围很熟，轻车熟路就带着顾言之找到了一家粤菜馆。

　　此行是带着任务来的，为了保持足够的专注力，江君励特意选了一处相对静谧的包厢，两人舒舒服服地吃了顿中饭。

　　离开时，江君励走在前面，顾言之跟在后面正整理外套，余光忽然瞥见一抹熟悉的身影，不由得停下了脚步。

　　江君励走了两步发现他没跟上，回过头来疑惑问道：“怎么了？”

　　顾言之摇了摇头，“没事。”

　　“请在这边付款。”

　　服务员小姐礼貌地伸出手臂为江君励指引方向，江君励甩了甩脑袋，见顾言之又跟了上来，于是回过头继续朝收银台走去。

　　刚才那个身影...

　　虽然两个人都戴着帽子，但顾言之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其中一个男人的体型。

　　——那是王益。

　　顾言之皱紧了眉头，抱着胳膊靠在墙壁上，若有所思。

　　荣辉离这里完全两个方向，王益一个人来这里干什么呢？

　　不仅如此，还带着一个体格健壮的陌生男人。

　　顾言之闭上眼睛又仔细想了想，把脑海里认识的男性友人全部过滤了一遍，确定男人不在认识范围内。

　　身为贴身助理，这未免有些太不正常...

　　猛然醒悟，顾言之冒出一身虚汗，扶额无语，自己这是在干什么，职业病又犯了。

　　结完账，江君励开车，掐着时间点到了会场。

　　这次拍卖会十分热闹。来的时候江恪有指示，江君励对照江恪告诉他的步骤，把东西成功拍了下来，拍完就没什么兴趣再继续，便转过头想跟顾言之搭话，却发现顾言之根本不在自己的座位上。江君励奇怪地左右看了看，等了十分钟，打算起身去找人的时候，顾言之又回来了。

　　拍卖会依旧照常进行，顾言之面无表情坐回原位，江君励感觉他一路走来的时候身后带了一大片煞气，偏过头小声问道：“你刚才去哪儿了，我找你很久了。”

　　“洗手间。”

　　顾言之正了正手腕上的表盘，右手捏住左手手腕甩了甩，江君励表情郁闷，不能理解他为什么去个洗手间也那么大火气。

　　但很快，江君励的心情就由郁闷转为了一级警戒状态，心里如同千万只撒开了脚丫子的草泥马同时狂奔而过，连连后悔今日出门忘看日历，这种完全搭不到边的社交场合居然也能碰到荣辉的人，他甚至开始怀疑谢黔是不是一直在派人偷偷跟踪他们。

　　谢黔无视江君励飞来的眼刀，从洗手间出来，两条腿没拐弯儿也没绕路，只一个劲地迈开了步子向前走，大大方方地就在他们斜背后的位置坐了下来，整理纽扣的同时还顺便回了江君励一个客气的微笑，笑得江君励一阵恶寒，全身鸡皮疙瘩直立。

　　这样较劲没什么实用价值，江君励决定彻底屏蔽谢黔，谢黔待他转过头，五分钟后脸上绷着的微笑才垮掉，用舌头轻轻顶了顶微微肿起来的右边脸颊，倒抽一口凉气——嘶，下手还真重。

　　江君励回头瞅了一眼顾言之，顾言之神情专注地盯着台上，眉毛都没动一下。

　　这次拍卖会的主持人是个说话十分幽默的小伙子，此刻正向台下各位竞拍者介绍一幅乾隆亲笔手写的书信，顾言之似乎对这封书信很有兴趣，然而最后他却并没有参与竞拍。

　　时间过得很快，拍卖会终于在一片热情的掌声中宣告结束。

　　江君励一手忙着收拾东西，一手还要拿着电话跟江恪汇报情况，顾言之怀里抱着一大袋资料随人潮缓缓往出口挪动，打完电话，江君励瞥了一眼谢黔的位置，那里早就空了。

　　荣辉今天什么也没拍，那谢黔跑到这里来干什么呢？

　　江君励没有忘记江恪昨天把他叫进书房说的话，江恪拍着自己的肩膀语重心长地对他说：“君励，小瑞愿意回来我很高兴，你知道我就只剩这么一个亲弟弟，谢黔那小子不死心，我不会再给他任何纠缠小瑞的机会，你平时盯着点儿，少让他俩接触。”

　　话是没错，可听在江君励耳朵里却莫名有一股不舒服的感觉，鼻头酸酸地问：“大哥，难道你还觉得，经历了这么多，小瑞他还会跟谢黔在一起吗？”

　　当时江恪背对着他没有说话，就在江君励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江恪才叹了口气，缓缓说道：“你不懂，海瑞从小性子倔，他比你想象的，要更喜欢谢黔。”

　　江君励没有特别喜欢的人，所以感受不到江恪所说的那种滋味，只能凭借二十几年的生活经验来看待这件事情，一时无语，顿了几秒说道：“我并不赞同你这样做，那时候他才多大？什么都是懵懂的，就算喜欢又能记在心里几分呢。他现在长大了，顾言之是经历过生死的人，或许早就已经不是你眼里的那个江海瑞了。不要忘了，人终究是会成长的。”

　　屋子里灯光昏黄，没干透的头发还在悄悄淌着水，滴滴答答落到了宝蓝色的浴袍上，江恪用力吸了口烟，将燃尽的烟灰抖到水晶烟灰缸里，弥漫的烟雾遮住了他的眼睛。

　　“你的想法是对的，不过，如果你换位思考一下，假设你是江海瑞，你会对谢黔如此明显的骚扰而‘无动于衷’吗？”

　　这次换江君励沉默了，他承认，如果他是江海瑞，他的确不能原谅谢黔的所作所为，如果他出现在自己面前，他忍着不撕了谢黔就是他最后的底线，更别说给谢黔一个重修旧好的机会。

　　“看来还是放不下。”

　　江恪抬起头，透过江君励仿佛看到了昔日的江海瑞，那种专属于少年人所散发出的活力的朝气，为了抓住内心深处的某种东西的，冲动的，一往无前的任性——那种感觉，他体会过，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感情这个东西，其实特别有意思。你不来的时候，他来；等你来了，他又走了；来来去去，去去来来，其实一直都在同一个地方打转，哪有真正走出去过...”

　　半晌，江恪看着江君励的表情，才发觉自己好像说得有些太多了，清了清嗓子正色道：“谢黔跌了那么大一跤居然还不死心，天天那么混混沌沌地凑合过着，如果不是我弟弟，我倒挺佩服他。不过，很可惜，有时候人注定要接受某些失败，才有想要彻底忘记的恒心。只有互不打扰，才会两相安好。”

　　江君励紧赶慢赶，终于到了停车场，看到顾言之安稳地坐在副驾驶上，江君励才松了口气，打开车门钻进了驾驶座。

　　“你小子，怎么跑那么快，我都..我都追不上你...”江君励把包和文件夹统统扔到车子后排座位上，气喘吁吁地看着顾言之。

　　“你一直在打电话，我又不敢打扰你，有些不舒服就先出来了。”

　　顾言之见他一直用手扇着风，掏出一瓶矿泉水，旋开盖子递给江君励。

　　“你不舒服？哪里不舒服？”

　　江君励二话不说，伸出手立刻去探顾言之的额头，顾言之的脑袋反射性地一偏，江君励的手晾在空中有些尴尬，顾言之用喝完的水瓶子打了一下，笑骂道：“低血糖啊，你不会忘了吧？”

　　江君励依稀记得顾言之小时候似乎是有这个毛病，喝完水一阵清爽，握着方向盘说：“你要不舒服的话可别瞒着，哥趁早带你去医院，拖久了不好。”

　　他俩年纪差不多大，小时候就爱这么掐来掐去，你不服我我不服你，顾言之接受讯号的时候自动忽略那声“哥”，接过江君励手里的空瓶子，点了点头。

　　出了停车场，两人一路无话，顾言之整个人奄奄的，为了活跃气氛，江君励主动开口说道：“我看这会儿也快下班了，咱俩先回办公室报到，然后你要想去哪儿，反正我今天也没什么事，我送你吧。大哥之前跟我说，你手受过伤，对吧？”

　　“不用了，谢谢。”

　　顾言之睁开眼睛，又觉得这话好像听着太过客气疏离，动了动胳膊补充道：“其实也不是太严重，我这些年一直没有放弃复健，所以恢复的还算不错。”

　　后面的语气柔和不少，江君励松了口气，笑着说：“原来如此，那我把大哥那辆白色奥迪的钥匙给你？这样你出门也方便一点。”

　　“也不用那么麻烦，我有车。”

　　路过高架桥，恰逢下班高峰期，到处都是赶着回家的人，入口处排着两辆等着拿通行卡的车子，天边的夕阳红彤彤的特别美，顾言之见江君励露出一副失望的神情，降下车窗回道：“不过我那车刚回来，还没上牌照。”

　　江君励伸出手推了一下顾言之的头，笑骂道：“你逗我呢。”

　　售票员小姐诧异地看着江君励的动作，江君励一脚油门冲了出去，清凉的江风吹在脸上特别舒服，顾言之眯着眼睛哈哈笑了几声，两人互相调侃了一会儿，顾言之忽然沉默下来，说道：“君励哥，其实你不用这样照顾我。我知道，你和哥都是为了我好，可是有些事情，这么多年我已经习惯了自己一个人解决了。你们每天工作那么忙，就不用为我操心了，我自己能打理好自己的生活。”

　　“看你说得，你这不刚回来嘛，我和大哥就想着...哎，你怎么回事儿！”

　　江君励话还没说完，就被顾言之急匆匆打断了，车子靠边停在人行道旁，顾言之解开安全带迅速打开车门下了车，江君励一头雾水，也赶紧熄火跟了上去。

　　走近了才发现，花坛拐角处，一群背着书包的小学生正围着一个小男生拳打脚踢。

　　“你们几个！干什么呢！”

　　顾言之这么一吼，几个小学生一哄而散，都跑了，只剩下挨打的那个小男生，可怜兮兮地抱着脑袋蹲在垃圾桶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