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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家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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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风生醒来时天光大亮,她去了苏衡的房间,人果然已经走了。
客厅桌子上放着几袋水果,一盘炒饭,一杯牛奶,一小块蛋糕。
顾风生又是感动又是懊恼,自己怎么就睡过了头,没起来送送他呢?
直到看到苏衡留的便条:“帮你把闹钟关了,多睡一会。”
他虽然搭十点钟的飞机,可从镇上到机场就要三个小时,又要给自己准备这些东西,大概五点钟就醒了。
顾风生认真吃着他准备的早饭,胃里填的满满的,心里却空荡荡。
顾风生将纸条小心的折好,放到了钱包里。
这天店里生意很好,订单一个接一个的来,她却有些心不在焉,的应付到了中午,刚觉得肚子有些饿,就听见有人敲门,开门一看是住在楼下的张阿姨。
张阿姨今年五十多岁,生的圆润和善,人也热心,每回做了什么好吃的,总要送一份来。
她将手里的饭盒递给风生:“我刚做了些排骨,给你趁热吃。”
说完没等风生邀请她进门坐坐,就一溜小跑上了楼。
顾风生啃排骨的时候苏衡正好打电话过来,她乐呵呵的接起:“你到啦?”
“刚下飞机,在做什么?”
“在想你。”她把脸埋到臂弯里,难得这样坦诚。
苏衡笑出声来:“那我早些回去。”
“不用了,按照你的行程来就可以。”
他换了个话题:“有好好吃饭吗?”
“有,刚刚张阿姨给我送了排骨。”
“饭后不要立即吃雪糕。”
“……”她刚刚确实是打算这样做的。
“小孩子。”
她反驳:“我不小了。”
“可你总照顾不好自己。”
“都是你惯的。”
从前一个人的时候,她照样活得好好的,从未觉得自己凄惨。
直到认识苏衡。
被当成宝贝一样对待过,才知道自己还是块石头的时候有多可怜。
苏衡蓄谋已久:“就是要把你惯坏,惯的谁都受不了。”
这样,她就只能依靠自己。
顾风生厉声指责:“阴险!狡诈!”说到最后倒是自己绷不住先笑了。
苏衡原本还想再听听她的声音,来接他们的车子已经到了。
挂了电话他的眼角眉梢还有笑意,迟冀心生感慨:“看你这样小叔也就放心了,人这一辈子,遇到喜欢的人不容易,你运气好。”
苏衡只是笑笑,又听迟冀问:“还记得明雅和明铮吗?”
这两个名字乍一听有些陌生,苏衡顿了一下才想起来,那是他同父异母的哥哥姐姐。
“时间过得可真快,你们有二十年没见面了吧?”迟冀摸出烟闻了闻,并没有点:“明雅有个谈了三年的男朋友,是她出国留学时的同学,年底就要结婚了。明铮毕业后一直帮大哥管理公司,也没见他交个女朋友,一转眼都三十岁了。”
“大概是时候未到。感情这种事,将就不得。”
迟冀深以为然:“是啊,将就不得。”
车子一路向东,穿过繁华街道,由于长途跋涉,迟冀很快睡了过去。
苏衡看向窗外,不同于小镇的郁郁葱葱,这里高楼林立,车水马龙,人群多如蝼蚁,天都是泛着灰的。
这是生养顾风生的城市。因着这层缘故,他对这里有了些许好感。
一小时后,车子在近郊一处别墅前停了下来。依旧是印象中的模样,苏衡有时候会恨自己,为什么记性要这样好。
苏衡进门时,一个女人正坐在客厅喝茶,看到他时明显愣了一下,随即放下茶杯走了过来,先是冲迟冀道了一声“辛苦”,又笑容满面的看向他,“是阿衡吧?好久不见,都快要认不出了。”
苏衡也笑:“明雅姐。”
“小叔,阿衡,这边坐,路上辛苦了。吃过饭了吗?厨房刚做了几道菜,不知合不合你们胃口,有什么想吃的再叫厨房做。”
这样热情而又周到的迟明雅,同他记忆中高傲冷漠的少女完全不同,苏衡笑笑:“路上吃过了。”
迟冀指指楼上:“大哥在吗?”
迟明雅伸手沏茶:“阿铮陪爸去医院复查,我刚给他们打了电话,说是就快回来了。阿衡累吗?你的房间已经收拾好了。要不要上楼休息一下?”
“谢谢明雅姐,还不算累,在这里就好。”
“一家人,说什么谢不谢的。”迟明雅递了杯茶给他,“尝尝看喜不喜欢。”
茶是上好的雨前龙井,颜色鲜嫩,入口甘甜。
苏衡只喝了一口,手机就响了起来,顾风生发来短信:“梯子在哪?”
他当即拨了电话回去:“灯泡坏了?”
“你怎么知道?”伴随着翻箱倒柜的嘈杂,顾风生的声音有些模糊。
苏衡揉了揉眉心:“不用找梯子了,我叫人来修。”
“很简单的,我自己可以。”
“为了避免你从梯子上摔下来,打乱我的行程,还是叫人来修,听话,嗯?”
这样子说话简直犯规,顾风生耳朵耳朵有些热,很快妥协:“好吧,听你的。”
苏衡最后叮嘱:“外人在,多穿一点。”
她在心里默默吐槽,这人保守的像是十八世纪的老古董。
他的声音突然小了下去:“只有我一个人的时候,越少越好。”
这人真是!一天不调戏她都不成!顾风生手忙脚乱的把电话挂了。
迟明雅若有所思的看向他:“女朋友?”
“嗯。”
她正想再问什么,苏衡已经站起来去阳台打电话。
迟明雅转向正在喝茶的迟冀:“小叔,你是怎么找到阿衡的?”
“托了公安系统的朋友。”
“那你见过他女朋友吗?”
“见过,小姑娘挺可爱的。”一想到顾风生,迟冀就忍不住要笑。
“这样啊……”
苏衡打完电话回来,就听迟明雅问:“阿衡,你现在在做什么工作?”
他耸了耸肩:“无业游民。”
迟明雅觉得不可思议:“啊?”
迟冀出声解释:“阿衡前段时间意外受伤,在医院住了一段时间,所以辞了工作。”
“那你身体痊愈了吗?”
“恢复的还不错。”
迟明雅顺水推舟的建议:“既然还没找工作,不如来公司上班?”
“我呆不久,过几天就走。”
迟明雅并不相信,正想说话,一直站在旁边的蓉姨指指窗外:“小姐,先生回来了。”
上次见面还是十几年前,再见苏衡已经有些认不出轮椅上的男人。记忆中迟震高大健硕、面目威严。而现在,时间和病痛摧毁了他,迟震变得孱弱、苍老,看着都叫人可怜。
“阿衡……”迟震吃力的把手伸向他,浑浊的眼睛里似有泪光。
许久之后,苏衡终于上前握住那双瘦骨嶙峋的手:“爸。”
原来并没有想象中那样艰难,回到这里,面带微笑,保持风度,简单自然的像是参加一场社交晚会。
苏衡看向迟震身后,站在那里的男人比他稍长几岁,身材修长,衣着工整,即便在如此炎热的天气里,也将衬衫扣子扣得一丝不苟。
他率先打了招呼:“明铮哥,好久不见。”
晚上顾风生打来电话时苏衡正在庭院里散步,她大概是有些困了,声音闷闷的:“苏衡,你在做什么?”
“刚吃完饭,在散步,你呢?”
“我也刚吃完,张阿姨又来给我送饭,真是太不好意思啦。”
“等我回去,咱们一起请她吃饭。”
“好啊,你大概什么时候回?”
苏衡想了下:“最晚下周一。”
“那我们很快就能见面啦。”她的声音兴奋起来。
“今晚自己一个人在家,怕不怕?”
“当然不怕,你来之前,我可一直都是一个人住的
他就总是拿她当小孩子。
她在床上翻了个身,戳了戳床头的熊仔:“苏衡,你有点像我爸。”
“这是在夸我?”
“我爸很帅的。”
苏衡笑:“我跟叔叔,还有其他共同点吗?”
“都会保护我,照顾我,让人安心。”顾风生爬起来坐到风扇前,吹了吹自己发烫的脸:“不过可惜,我爸很早就不在了。”
“我会连他那份一起照顾你。”
“你已经对我足够好。”
“还可以更好些。”
他们一起笑着,说着无关紧要的话。
八月份的夜晚,花圃里的珍珠梅开成一片,映着月光星星点点,一切都是如此美好。
不知不觉聊了一个小时,苏衡催她早睡,这才挂了电话。
A市的夏天比小镇好过许多,晚上降下温来,清爽凉快,他就近找了个长椅,准备吹一会风再回去。
远远闻到了烟的味道,伴着风来,还有细微的脚步声。片刻之后,一个高大的身影从花木围成的小道走出,坐到了他身边的长椅上,隔了两个人的距离。
香烟的橙色光点由唇畔移到指尖,男人问他:“要来一只吗?”
“谢谢,我不抽烟。”
他礼貌的把烟熄灭,沉默稍许,突然道歉:“从前的事……对不起。”
苏衡笑笑:“都过去了。”
“爸病了,我们也很久没见,希望能相处愉快。”
“当然。”他站起来道别:“今天走了太多路,我有些困了,晚安。”
“晚安。”
迟明铮重新点了一只烟。
苏衡走远后,身后又有声响,迟明雅穿出树丛,坐到他身边。在黑夜的掩护下,她褪去了白天的虚伪和善,一脸讥诮:“那家伙变了许多。”
他没说话,只顾着抽烟,被迟明雅劈手夺了过去:“不要再抽了,这玩意会一点一点要了你的命。”
“没有人会长生不老。”
迟明雅恨铁不成钢的看着他:“你真是疯了。难道你都不着急?他妈妈抢走了本该属于我们妈妈的东西!现在,她的儿子又要抢走本该属于我们的东西!”
“姐,你太心浮气躁。”
迟明雅“哼”了一声:“爸就是偏心那个狐狸精,怕是恨不得将全部家产都拱手送他。”
迟明铮没再说话。
她冷笑一声:“不过人嘛,总归有弱点。你也听到了,他打电话腻歪成那个样子。如果他的女人出了什么事,不知那副笑脸还挂不挂的住。”
迟明铮皱眉:“别为了不相干的人,让自己变得这样难看。”
迟明雅无所谓的摊手:“从古至今,数不尽的帝王将相,谁没做过几件龌龊事,还不照样名垂青史?阿铮,如果你打定主意要当君子,我甘做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