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皮之狐蝶》安然若睡

3、第二章

　　今日的街道比起以往都来得热闹，毕竟今日才是开年过后的第九日。

　　抬眼望去，天幕蔚蓝如洗，澄澈的苍宇间泛着琉璃般的静谧，也透着净瓷般的顺滑。

　　街道两旁的各个商铺、各户人家门前都张灯结彩，如红澄澄的如意灯笼、又如门边上的红意吉祥的对联等等，无一不彰显着这个春节的祥和气息。

　　爆竹声隆隆般响彻云霄，掺杂着管线丝竹的靡靡之音，正顺着风，一缕一缕地肆意飘散；熙熙嚷嚷，小孩子也不时溜达出来，小脚丫子噔噔噔地弄乱了整一条街上那飘沓落地的爆竹红纸。

　　风一过，肆虐了人们脚底下的滚滚红片，连带吹散的，还有那百里可闻的溶溶花香。

　　百姓们人来人往般川流不息，有赶集的，有探亲的，也有逛花市的……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喜庆洋洋的笑意，或许还会有带着对新一年万事大吉美好祝愿与祈祷的虔诚。

　　此时，青石街道中央，远远地便有哒哒哒般的马蹄声传来，百姓们无论有无回头都纷纷让出了一条道路出来，让这架装饰古朴的木轺车过道。

　　好奇心重的人也许还会等轺车过了而张望一二，看到了，也许还有人会认出那正是江都城内都尉府上的木轺车。

　　只见那马头双耳高竖着，目若悬铃，挺胸扬尾，走起来的马蹄健步如飞。然而在这马的带领下，轺车的车轴也可以旋转得宜，让坐在其上的人从不感觉颠颇。

　　透过藩屏，佩蓉的目光带着些新奇，正贪婪地看着街道上的繁华与热闹。目光流转，笑意盈然，此刻的佩蓉心情似乎颇为欢快，只除却她的身子还微微地透露出孱弱的姿态。

　　如此病态美中带着点活泼，恰恰不自觉地引起了木轺车旁的王生的侧目。他像是想上前与之攀谈，但无奈此处不宜，因此他也只能按捺着烦乱的心绪，紧贴着轺车而行。

　　的确，这时候的佩蓉是在王生的再三请求下才同意暂不和离，不过也只是暂且回府，然后等将府中一切事宜交接给小唯之后再和离。

　　王生也许见佩蓉做出了轻微的让步，因此也赶紧让佩蓉坐上原本仅属于他的轺车。而他自己，还有小唯、庞勇、夏冰等人都是坐上了各自的马匹上，一一跟着这轺车回都尉府。

　　木轺车在进府以后，弟兄们便恭敬地退下。而下车后的佩蓉谢绝了丫鬟小柔的搀扶，而是微笑地对着她说，“小柔，你将我在这府里的东西、行李这些都搬至东庭的客房里吧。”

　　听后，小柔诧异地抬眼，隐约觉得自己是否出现了幻听，但看到佩蓉依旧是淡淡的神色，她才目光为难地在佩蓉与正走上前的王生身上流转，“夫人，这……”

　　同样难以置信的王生还没来得及阻止，佩蓉便先他一步笑开了眉眼，只侧着身子无意地背对着他。既是看看垂头的小唯，又是看看跟前的小柔，“小柔，虽然你是随我一起进府的，不过我也不会怎么要求你。前些日子看你也颇为喜欢小唯姑娘，不如你就过去服侍她吧。她进来都尉府都颇有些时日了，只是辛苦了你在我们俩来回跑……”

　　“夫人……”刚才也许只是诧异，但此时的小柔看似怕错愕也有了。她不敢相信夫人竟然会有一天不要她的服侍，目光霎时变得彷徨与恳求。

　　佩蓉笑着，但是主意坚定，轻拍小柔的手安抚了下。过后她并不等候小柔的哀求，而是一个翩然转身，向着身后不远处正惬意逗弄着池中鱼的夏冰招了招手，“夏冰姑娘。”

　　见她回眸，佩蓉才粲然一笑，徐步上前，也不理会身旁众人的疑惑，“夏冰姑娘，你也在这府上住了好些天了吧，如今正好，我跟你一样了，都是这里的客人。不如咱俩做个伴吧？你看，我刚好少了个陪伴在旁的人，不如你过来陪我，可好？”

　　轻柔的嗓音轻飘飘的，但也足以飘至了每个人的耳里。

　　小柔哀伤，小唯垂眸，王生则是眉头紧拧。

　　“勇哥，跟你借她来做个伴，你不会不许吧？”见夏冰似乎有点怔忪，佩蓉也不介意，侧头笑着揶揄一旁愣头愣脑的庞勇。

　　“关他何事？只是我还要看着那只妖……”将她跟庞勇拉到一块讲，夏冰首先便是一个瞪眼；然后便是有意无意地，夏冰将视线略瞟了一眼那个一直低头做出谦卑模样的小唯。

　　“你！的确也不管我的事，佩蓉，你就尽管差使她吧。”庞勇见到佩蓉狡黠笑意，也有些别扭地撇清关系，习惯性地挠了挠头。不过，转眼间便同样瞪了眼那个不知好歹的夏冰。

　　“你别小瞧了人家夏冰姑娘了，我只是要个作伴，也不是要丫鬟。嗯，就这么定吧，夏冰你也住回东庭这边的厢房里，跟我毗邻而居。这样一来，你即可以看到小唯姑娘，也可以陪着我，这不是两全？”

　　最后，虽然佩蓉按照自己的意思做出了这番决定，不过她还是走至这府里的主人王生跟前询问了一下他的意见。虽然，不管他答应与否，她还是会坚持着自己的意思的。

　　刚才一直注视着佩蓉，看着她可以跟别人谈笑风生，那一刻，除了感觉自己是个外人，王生心里还有着说不出的苦闷与羡慕。如今王生终于可以静静地看着佩蓉了，眼底有着太多波澜似的不平静，然而他都掩盖在了眼眸的最深处。而那里只有着一个缺口，只容许着眼前这个人儿看进去。

　　可惜，佩蓉选择了像旁人那般垂眸等待着他的回应。他微微讶然，最后只能勉强地微笑，“好，就依你的。”

　　如此一锤定音，佩蓉就更加自然地流转开了目光，笑着挽起还是很茫然的夏冰走进东庭那边。

　　见佩蓉如此不留恋地走开，王生憋着的心一急切，疾步上前拉住了她的手腕，“佩蓉，我们谈谈，可好？”往昔温文的声音如此听来，更是柔和了许多，带着些不同于行军时的粗犷，更多了分面对着自己夫人时的缠绵。

　　佩蓉微微驻足，然而却没有回首。

　　余下的人，各个怀着各自的心思。

　　最懊恼的莫过于是小柔了，但她也是人微言轻，无声抗议不了之下也只好听从佩蓉的吩咐而搬着行李进屋了。

　　庞勇则是瞥见这情况后挠挠头，跟王生道别了声便要回去客栈。原本被佩蓉挽着的夏冰就更加识趣，抽出了手，笑呵呵地与佩蓉说了些话便转身追庞勇去了。

　　只留下小唯静立在一旁，看了王生 ，但是都没能得到一个轻微的回应。无声之下，她也只好默默地走开。

　　此刻，王生才缓缓地松开了手，轻步移至佩蓉的跟前。俊美的脸庞上满是说不清的情感，温柔的瞳孔里映着的全是这个，今日跟人说要和离的夫人。

　　佩蓉感觉承载不了他眼里太多的情，有着些许不自然地撇开了视线，目光也飘然而落到了他们身旁的这一排梅花树上。

　　这府里的梅花，虽然不及她自己苏府上那梅林的繁盛，只有几排的林立，但也一样的好看。粉粉嫩嫩的花瓣，不时会因为轻风的飘拂而簌簌而落，轻盈的身子舞动着这世间上最自然柔和的舞姿，恰是好看，让一直钟情于梅花的佩蓉一时也看呆了。

　　“佩蓉……”王生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心里一阵酸涩，如今的自己竟然比不上一树梅花了。

　　“啊？”耳畔像是听到有人模糊的叫唤，佩蓉这才回过神看着王生，浅笑嫣然，“你这里的梅花还是一如从前的好看。”

　　王生听罢，眼里晃过一丝怀念，也有一丝沉痛，“那是因你而栽，也是你的。佩蓉，你可还在恼我？”

　　“说不恼那是自欺吧。”佩蓉轻叹一声，转身，看着这个成亲多年的夫君，还是试图以浅笑来淡化此时的凝重，“不过，也都过去了。我有些累了，不想再去恼神什么，你也不要再问我为什么。其实，我自己也是顺着心意走。”

　　“你是不是恼我那天让你跟小唯道歉？如果……”

　　“不是的，生哥。”淡淡地截住了王生的如果，佩蓉旋身远远看着那素雅的梅枝，“你知道吗，我醒来的时候，我爹娘流着泪告诉我，他们是在我失足的芙蓉湖里找到我的。只差一点点，他们也许就再也看不到我，他们眼里的那种心疼与苦楚……爹娘早已染上霜鬓了，我不想再让他们担心我。”

　　******

　　东庭第一间厢房——凌厢。

　　“你这段时间都去哪了？心片都快没了。”

　　小唯慵懒散漫地斜倚在貂皮软榻上，娇媚横生，芊芊玉指徐徐地在榻上细细软软的毛发上掠过，水眸缓慢掀起，看着不远处的正勾唇坏笑的蜥蜴小易。

　　双手环在胸前，小易唇上的笑意更深了，眼里满是意味深长的味道。

　　见小唯一个蹙眉，小易便像是变戏法一般旋手便拖起了一个木匣子，“在这里，有我在，你永远都不用担心没心吃。”

　　瞥了眼他递过来的那制作精良的木匣子，小唯这才笑弯了嘴角，不过也随即挑高了眉，按住自己的胸口处，“她回来了，王生很开心，而我这里却不舒服。不过……也还好，这样才好玩。”

　　大街上。

　　“她已经没事了，你也不要太担心。而且你没听她说吗，这段时间，我也要陪在她身边。”

　　庞勇的步伐一如他这个人一样，粗狂豪放，夏冰要小跑起来才能勉强与他肩并肩地走着。而且，他还真的比她高出一个头的高度，夏冰在说这话的时候要抬首、微微地仰视着他。

　　意识到这一举动有些谦卑，她才赶紧撇下头颅平时着前方，尽量不受身旁这个男子的影响。

　　“不是……”就在夏冰以为他不会开口的时候，庞勇才徐徐吐出了这么意味难明的两个字。

　　“不是什么？”

　　“只是感觉有些奇怪，好像有什么不一样了。”庞勇眯着眼眸，注视着前面的车水马龙，但是心思却飘往了脑海里残留着刚才所有的画面中。

　　今日的佩蓉尽管还是以往那样淡妆素衣，温婉有度，但是她那习惯埋首的小动作少了许多，浅淡也灵动了许多，整个人仿佛都无声悄然地改变了些许。

　　庞勇说不上这样子有什么好不好，但是就是感觉有点怪异。不过在转头看着夏冰一脸的疑惑与迷茫后，他只是叹了口气，轻拍了下她的肩膀，“说你也不会明白，不如去喝个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