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皮之狐蝶》安然若睡

2、第一章

　　然而，却是一夕轻雷咋响，随之暗下了成片苍茫天幕，雨丝也开始飘落。经眼处，便是撩挂起了浓浓淡淡的一片轻雾，密密斜斜，似涌烟，如散丝。

　　深冬非春，但却雨如酥，在半空编织起了飘渺的薄纱，笼罩住了全城。

　　一角庭院处，成片梅枝疏影横斜，瓣瓣梅花暗香浮动，乍绽间，倚风的朵朵粉红色梅花便都伸展出婀娜多姿的姿态。细细赏之，顿觉其脱俗淡雅、憨态可掬，退开而远远观之则更是艳若桃李、灿如云霞。

　　空中除了飘渺的轻风细雨，余下的便是翻飞着的漫天花絮。可谓花谢、花飞、花满天，辗转，翩然落泥，泥土之中混杂着红粉之暖色，不经意间却让尘世间的凡土便也沾染上了一分灵气。

　　逐渐，雨滴默默变得沉重而深邃，厚重圆润的身子结成群般拍打下了枝丫上正赧然微笑、嫩蕊轻摇的花瓣上，使得花瓣轻盈颤动、摇摇欲坠。

　　雷声慢慢地变得震耳，滚滚而至，雨帘之下的梅花也瞬间黯淡了颜色。

　　可是，在这大雨滂沱之中，突然有一只抖动着双翼的粉蝶在胡乱地飞着。

　　只见它触须犹卷、蝶粉尚湿，显然是刚刚在花蕊间跌落，原本一身轻的它想栩然翩飞，但无奈雨滴的无情拍打让它瘦小的身躯承受不起，薄翼的蝶翅被雨意沾湿，即使想款款再飞，也只能徘徊在雨中，飞不动，也逃不掉。

　　不是没有挣扎，但是它找不到任何熟悉的方向，只能盲目地飞着，翅膀的颤动也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到最后，等它艰难地低飞进屋檐下的时候，它已经是触角微微萎靡，眼神黯淡了光华，似乎无声带着泪，气若游丝，将近奄奄一息了。

　　此时的屋檐下，廊道里，有着轻微的声响传来，但是这样的声音在哗啦啦的雨声显得微不足道。

　　雨后，天霁。

　　洗却几日来的阴霾，都尉府在外人看来依旧气势雄伟与非凡。只是，不时会有些圆润晶莹的雨珠子垂在屋檐瓦片下，欲坠不下，风一吹，才碎了一地，仿佛惊醒了屋子里面的每一个人。

　　大厅之上，作为一府之主的王生还是坐在主位上，身姿并不是坐得那么闲适，而是紧绷着。娇媚柔情的小唯姑娘守候着站在他的身侧，随他一起看着大厅中央下面站着的手下。

　　而庞勇反倒没那么拘束，随意坐在客位上，也懒洋洋地看着，还不时与身旁站着的夏冰对视、暗自颇为默契地无声交流。

　　“夫人找到了吗？”

　　站在下方的手下始终低着头、皱眉摇头，“还没有，不过已经按照生哥的吩咐去让兄弟继续找了，相信很快便有消息。”

　　王生垂眸，似乎在回想着佩蓉究竟是何时离家、出走？又是为什么要这样做？难道只因为那一晚？但是，佩蓉不像是这样的人。

　　小唯微笑，轻声安慰着，“生哥，不用太担心，也许姐姐都是出去走走，过一会便会回来的。其实，都怪我不好……”

　　“我出去再找找。”适才还轻松惬意的庞勇此时猛地站起来，有意无意地打断了小唯的温声细语。只见他面色紧绷，看也懒得看那边站着或坐着的人，只是暗自焦虑，感觉目前看来只是等待也不是办法，尽管他自己也出去找过很多遍了。

　　“喂！”夏冰不是没注意到王生的脸色一沉，但见状后也想着追出去，“等等我，我也去。”

　　但就在此时，大门又冲进来了一个人，刚好与出去的庞勇迎面走来，此人便是王生得力手下——高翔。

　　“生哥，有消息了！”

　　语气高昂，还略带了些兴奋，兴许是连日来的找寻终于有着落了，因此人的心情也随之而明朗开来。果然，屋子里的人那脸上神色都立即产生了些许变化。

　　庞勇是立即就转过头，冲至高翔身旁的，“怎样？”

　　王生虽然也是眸光一闪，但还是保持着该有的风范，手一扬便制止着庞勇的急切，“勇哥，先别着急，让高翔好好说。”

　　夏冰也鲜少地感觉此时的王生比庞勇更来得镇定，不过就是跟着踱回来的时候，冷冷瞥了那个面上笑容明显显得有些僵硬的小唯一眼。

　　“是小柔传来的消息，她说夫人已经回了娘家，可是……”高翔在这里停顿的那么一会，却是让所有人的心都给提了起来，面露难色，“可是夫人像是出事了。”

　　“什么？”

　　“出事？”

　　庞勇跟夏冰都是一愣，互相看了一眼，又转头看向主位上的王生，只见他虽然面上不动声色，但是他也站了起来，“说清楚一点。”

　　此时，大家都没心思追究小柔究竟又是何时自个儿跑回了苏家，而是迫切想了解佩蓉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一直低眉顺耳站着的小唯，悄然挪动脚步稍微退后了些许，并肩站在他的身旁，余光却是静静地注视着他宽大的衣摆处，不知道是在看，还是在听。

　　“我也不清楚，就是接到这么一个消息便匆忙赶回来。”高翔说着，不自觉饶头，感觉自己还真是莽撞了点，怎么就不弄清楚件事情的来龙去脉便着急着回来呢？

　　可是，谁也没注意到他这样愧疚的神态，因为王生已经走了下来，“赶紧备车，我要过去接夫人回来。”身形快速地掠过庞勇的身侧，相信那句话已经清楚地表达了他想表达的意味。

　　“生哥，我也跟你去。”小唯蹙着眉，紧跟了上来，在王生停下的身后凄凄地说，“如果不是我，姐姐应该不会……生哥，你便让我随你一起吧。”

　　“呵……”一旁的夏冰冷笑了一声，不过也没说其他别的，只是笑了过后也不再理会那些在她看来虚伪至极的人，而是担心地看着一动不动的庞勇。

　　果然不出所料，庞勇也像是没听到小唯的话，转身便越过了他们，冲了出去。夏冰也没犹豫，也跟了上去。

　　王生也无奈地轻叹了声，“来吧。”

　　垂首，小唯福了福身子，接着便迈开细碎的步伐跟着踏出大厅，一路跟着前面那个气宇轩昂的男子。

　　苏家大宅。

　　“岳父岳母，佩蓉回娘家也住了一段时日，今天小婿前来是接佩蓉回家的。”

　　刚拜见完佩蓉的父母，摆下了礼品，王生便说明了来意。

　　“接她回家？有像你做夫君的这样接夫人回家？公然带着未过门的妾？”苏父来没开口，倒是苏母首先忍不住了，冷哼一声便是讽刺，说着还不忘淡扫过那有着楚楚之姿的小唯。

　　庞勇是个粗人，听着受不了他们的啰嗦，直白地问苏父，“佩蓉如今可好？可以让她出来见上一面？”

　　“佩蓉不方便见客，你们请回吧。”苏父轻叹了声，但是眼底神色也是颇为凝重的。

　　“苏老爷，苏夫人。”这时候，小唯徐步上前了几步，垂首福身行礼，“生哥很是担心姐姐，此番前来也是想接姐姐回家。这一切说来也都怪我不好，是我做错了事情惹怒了姐姐……”

　　“你是以什么身份在跟我说话？”苏母制止了小唯的话，终是大家闺秀出身，因此尽管心里有多讨厌眼前这个夺取自己闺女夫君的女子，但还是面色平常无二，只是淡淡地提醒着她，“况且，佩蓉并不是你的姐姐，别叫得这么热乎了。”

　　“我……”抬眼，脸色似乎有点难堪，但是发现周围的人都没有出言相助，小唯嘴角一抿，转眸看向了身旁的王生，目光凄楚而委屈。

　　夏冰在一旁静立着，冷眼旁观着，见无人有任何的动作，其中包括王生。

　　苏母反倒在此时转头跟苏父说，“既然王生今天也过来，那就干脆挑明了吧，反正我们家的女儿无论怎样还是我们家的珍宝。”

　　如此没头没尾的话语，除了苏父之外，旁人都是听得云里来雾里去。

　　“……”苏父闻言，低头沉吟了一会，再抬首看了眼一直都以着谦恭姿态示人的王生，露出了些许为难，不过在目光掠过他身旁的那个娇媚女子小唯时，眼色又转为了失望，“好吧，就依夫人的。”

　　“佩蓉是不是真的发生什么事情了？苏父你到底也说个明白啊，我……”很担心啊，可是这话庞勇说不出口，只是急切得额上青筋也冒凸了。

　　苏父此时才苦笑似的看了眼庞勇，“你这孩子还是一样的莽撞！”

　　见到如此熟悉的慈爱面容，庞勇也只能跟着苦笑，心里的着急又有谁能知？佩蓉一直都是他心里最重要的人啊。

　　“王生。”苏父也没跟庞勇叙旧下去了，只是正色地叫起了王生的名字，让王生不由得正襟了起来，“是，岳父请讲。”

　　“佩蓉嫁与你也多年时光了，今天在这里说出这番话，我一直以为我不会说，可是难以想到居然真的会走到这一步，你也不可谓不让老夫失望。”苏父徐徐开口，带着点长辈的味道，不刺耳但也折磨着王生的心。

　　一旁的苏母却不愿意苏父如此蹉跎了，悄然用手捅了捅他的手肘，无声提醒着他尽快说出最主要之意。

　　王生不是没留意到这一细节，但无奈还是低头聆听着，心里的沉重感越发地变深了。而身旁的小唯，脸上的淡笑却是逐渐的真切，像是所有的一切都在她的掌握之中，刚才她那可怜之姿只是旁人的一时看到的镜中花。

　　“王生，既然你已经有了纳妾之意，那就干脆先与佩蓉和离了吧。”苏父最后的一句话，当真是震惊了所有人。

　　“不会！我不会纳妾的，更不会与佩蓉和离！”这话，王生不加思索便脱口而出，带着几分坚定，也不动摇。

　　然而，小唯垂着首，眼色扑朔迷离，再抬起的时候已经是清澈无辜一片，“苏老爷，这样对生哥不公平的，怎么也要有个理由。况且，姐姐与生哥的感情如此的好，怎么会和离呢？”

　　“怎么不会！他不会知道我家佩蓉已经被他逼得跳湖了！要不是……”真是听不得这个小唯的任何一言一语，苏母心里痛恨得一时语快，说出了本来不该说的话，也因此想起了佩蓉的不幸而泪意沾湿了脸庞。

　　“那她现在怎样了？还好吗？”首先急切的，仿佛永远都是庞勇这个急性子。

　　苏父轻拥着苏母，摇摇头，“等下你自己进去看她吧，王生，你就答应了吧，别再难为佩蓉了。”

　　王生紧要着牙关，坚决不肯点头，垂在身侧的手已经紧握成拳了，“岳父，我……我不会跟佩蓉和离的，王夫人永远都是有她一个，别人都别想着改变！”

　　“这个别人不包括我吧。”

　　突然，一声莹润的声嗓从内室传来，紧接着步入来的人儿便是屋子里的人一直想见到的苏佩蓉了。只见她脸色微微苍白，唇色也没有涂上任何的胭红，但是双眸却是神采飞扬，一反以前的沉静温婉。

　　佩蓉由小柔轻扶着，一步一步地缓步走至王生的跟前，轻声吐纳，“王生，我们和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