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3、五十年前的诅咒（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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漆黑无光的夜中，奈落无声地站在门外，悄无声息地窥探着被他囚禁于此的巫女。桔梗的秀美的面庞上是一如既往的深井无波，奈落对他的所作所为无法在她脸上心上留下丝毫痕迹。就在奈落沉默着即将离去的刹那，巫女心有所感一般忽然抬头。隔着一扇薄薄的纸门，是延续了五十年的无声战斗与难解的纠缠。奈落几乎能想象到，那双永远漠然看着他的清凝黑眸中是如何的不屑，奈落终于没有拉门而入，犹如被打败般匆匆离去，仿佛身后有狰狞的凶兽在追赶。而事实上，巫女仍未动弹丝毫，逼迫着他的，不过是他的心罢了。
“桔梗…”奈落深色的唇间溢出几不可闻的声音，苍白的手指紧紧捂住心口，而那颗肮脏的鬼蜘蛛之心却不放过他，依然在有力的跳动着，跳动着。
早晚，一定，要将这颗心彻底抛弃。
他奈落绝不会被一颗人类之心所控制。
有着卷曲茂密如海藻般长发的俊美妖怪面无表情地想着，走动间飘起的袍角如厚重的乌云，带着浓重的压抑与不甘。
“神乐！”走出安置着巫女的内室，奈落沉着脸呼唤他的造物的名字。
“是。”神乐从廊柱后无声走出，驯服地在奈落身前弯下腰。
“人类间似乎有个擅长咒杀之术的黑巫女，名为椿，将她带来。”
“是要利用她做什么吗？”神乐站起身，谨慎地问道。
“这不是你该管的，将黑巫女带来，神乐。”奈落直接下达了命令。
“…是。”神乐握着纸扇的手一紧，忍下心中所有讥讽，顺从地答应下来。
“去吧。”奈落得到了满意的回答，回到了往日的从容，脸色甚至带上了笑意，“至于那个想要得到你的男人，神乐，必要的时候，怎么做，你明白吗。”
“混蛋！”本已转身将要离开的神乐猛的瞪向奈落，“什么意思！说清楚！”
奈落漫不经心地瞥了神乐一眼，轻声道，“你明白的神乐，对吗。”
仿佛一切尽在掌握的奈落嘴角边的微笑在神乐看来是那么刺目，刺痛了身不由己的她的心。神乐努力在奈落身前挺直自己的背脊，然而，连心脏都被控制着的自己，又有何种底气敢于违抗牢牢掌握着她心脏的妖怪？神乐红眸中泛起屈辱的湿意，细巧的喉咙微动，咽下了所有不屈，终于再次俯下了身，“我明白了。”
“很好。”奈落的笑容终于带上了些许满意的温度，“对了，神乐，那个男人的来历，一定要打探出来，不惜一切代价。”他有强烈的预感，那个男人绝对不弱于杀生丸，但是他身上的气息，又与妖气截然不同，如果能得到…”
“是。”神乐抿唇应下，从盘起的发间抽出洁白的轻羽，再次去执行那让她并不甘愿的任务。至于那个男人，呵，虽然她为奈落的消息来源而心惊，但是那个男人绝非她可掌控的，她也并不打算要为奈落奉献到这个地步。不过，适当的打探，她却不反对。她有预感，那个男人的全力一击，说不定真能杀死奈落，为此，她愿意付出相当的代价！
“哟，出来了。”有着缭乱银色短发的男人仿佛没有重量一般，随意地站在树梢上，与她相似却更透亮的红眸中满是戏谑的光芒，仿佛丝毫不在意在此等候已久。
“哼。”神乐没有理睬他，即使有求于人，低身下气也不是好的选择。比起放下所有尊严的乞求，她更相信等价交换，支付代价来交换她所要之物。虽然，这个男人的执着，超出了她的预期…
“你不开心吗？”男人挑起银眉，双臂交叉在身前，毫不在意地问道。
“那又如何。”神乐坐在白色的羽舟上，谨慎地和男人保持着距离。
“那做些让神乐开心起来的事吧。”舜叶眯起绯红的双眸，似乎不满彼此遥远的距离，随手一挥，环绕着神乐将她的羽舟托起的风被尽数挥散，神乐还来不及惊呼，一阵更强烈的风将她向舜叶吹去，舜叶眼疾手快的将红眸少女揽入怀中，嘴角是如猫咪得到小鱼干的满足笑容，将自己的脸埋入神乐的颈间。
“放开我！”神乐怒道，不顾她的意愿，将她随意禁锢！她绝不原谅！
神乐没有注意到，面对着强大到足以掌握她生死的舜叶，她却没有面对着掌控着她心脏的奈落的恐惧感，在她意识到之前，身为女性的本能已经告诉她，她是被这个人纵容的…
“不放～”舜叶几乎是耍赖地说道，轻软的语气与最初几乎判若两人。这是他好不容易遇到的，与他属性相合的存在，能与他在一起而不会被他的吞噬的存在，孤寂了数百年的舜叶绝不放手！赌上王者的尊严！虽然他并没有…
“真是…”看到这样示弱的舜叶，神乐反而不知该如何是好了…这个混蛋！比奈落还可恶！至少她面对奈落绝不手软！但面对这样的舜叶，既强势又示弱的舜叶，她却反而无从下手了… 明明一开始是那么目中无人的嚣张姿态，然而见面不过数次，就变成现在这样…
许久之后，神乐才无力地说道，“喂…我说…你够了吧…不要再得寸进尺下去了啊混蛋！”
“永远不够。”舜叶伏在神乐雪白细腻的颈间，轻笑着说道。
神乐都懒的说这个不要脸的混蛋了，推推他，推不动，反而被抱的更紧了…
“…神乐，我说认真的，所有让你不高兴的，我都可以让他们消失。”当舜叶从神乐散发着淡淡馨香的颈间抬起头时，注视着神乐火红的眼眸，认真的说道。
神乐心脏（如果有的话）漏了一拍，故意撇开头道，“…你以为我会相信吗？”耳根却透出淡淡的粉色，就像夕阳边缭绕的云霞，无声而动人。
“…说吧。”舜叶一手揽住神乐的腰，另一只手却抬起了神乐秀美的下颚，将神乐转回来，直视着彼此相似的双眼，暗红的眼瞳中满是认真，和几不可见的期待。
明明是最厌恶的强势姿态，神乐却因他眼中的无声承诺而暗暗动容，密密的长睫垂下，掩住眼中所有思绪…
“嗯…”不知为何，神乐竟然没反驳。
“告诉我吧，你的愿望。”舜叶敏锐的察觉到神乐的悄悄妥协，因郑重而肃然的眉宇轻轻展开，凌然的男子又变回亲和的模样，“我来为你实现。”
“…奈落…让我将黑巫女椿带到他的面前。”神乐轻声说道，她不认为这是个艰巨的任务，即使黑巫女不从，她也有办法将她强行带走，并不是所有巫女都如桔梗般强悍，神乐对自己的力量充满了信心。而且，奈落的命令应该是为了让黑巫女为他办事，两人间并没有冲突。说不定黑巫女会欣然应允也未可知呢。这个小小的要求，只是她对舜叶的小小试探，聪慧如神乐，怎会无知无觉地随意信任他人。
无论… 她是多么想要相信…
“如你所愿。”舜叶勾起嘴角，微微扬起的下颚与赤红眼眸中的自信令人炫目，神乐几乎挪不开眼，任由他薄薄的淡色的唇覆上自己的，微凉的唇后，是温热的舌，却一触即离，轻轻舔过她的唇后就巧妙地收了回去，神乐完全来不及拒绝。这个…混蛋… 暗暗恼怒的心中，除了那显而易见的愤怒，还夹杂着其他潜藏的情感…
“为什么…”神乐干涩的声音如此问道，艳红的小舌微微伸出，润泽过自己干燥的唇后又很快收了回去，一闪而逝。神乐意识到，这是他亲吻过的自己的唇…
“因为你是风之神乐啊。”舜叶微微一笑，眼中满是势在必得的从容。
神乐却仿佛被他灼热的目光烫伤一般，为舜叶眼中的决心所慑，不由自主地小小退后一步，却被腰间收紧的他的手臂拉了回去，跌回了他的怀中。再次抬起头的神乐，看到俯视着她的舜叶，四目相接的瞬间，神乐心中隐有所感，他…是认真的…
神乐本打算随便抓个稍有权势的人类问出黑巫女的所在地，黑巫女势必为掌权者服务，然而，舜叶却握住了她的手阻止了她，在风中做了个仰嗅的动作，在神乐问出任何疑问之前，就牵着神乐的手飞向了南方，信心十足的姿态，让神乐咽下了心中所有的疑问。
＊＊＊
邪气氤氲的夜色森林中，万籁俱寂，唯有黑巫女喃喃的作法施咒之声不祥地回响。
舜叶和神乐悄无声息地停在稍远处，“到了。”舜叶轻声在神乐耳边说道，温热的呼吸吹在少女微红的耳畔，“需要我将她捉起来吗？”
“不必。”神乐摇摇头，“接下来，你不要出面。”否则，奈落就会发现他的踪迹。即使神乐想利用他的力量脱离奈落，也不想将他暴露在奈落面前，即使她知道奈落已经知道舜叶的存在。但是…能多隐瞒就多隐瞒一会，神乐不是不相信舜叶的力量，而是畏惧于奈落的阴谋。至于奈落的吩咐，打探舜叶并让舜叶为奈落所用，神乐从来没有想过要真正完成奈落的这个命令。
“我明白了。”舜叶定定地看了神乐一会儿，从红眸女子不愿直视的躲躲藏藏的目光中，似乎看出了她的隐隐的心意，那是对他的回护，“无论何时，只要呼唤我的名字，我必将出现在你面前。”舜叶轻声说道，执起神乐白皙修长的手指，落下一个守护的吻。
“嗯。”神乐安静地点头，站在原地，看着微笑着望着她的男子渐渐隐去身形，心中升起莫名的惆怅。要是…没有奈落…就好了…
神乐向跪坐在祭台前施法的黑巫女一步步走去，每走一步，眉间的柔软就消去一分，当她走到黑巫女背后时，已经又是那个骄傲而坚强，不知软弱为何物的女子了。
“你就是黑巫女椿吧。”神乐看着那个苍老而佝偻的黑色背影确认道。
“如果你来阻止我施咒，已经迟了。”黑巫女没有否认，而是略侧过身，不经意地打量着神乐，微微得意地说道，“施术已经结束了。”
“我不是来阻止你，是来迎接你的。”神乐轻笑着说道。
“你是妖怪吗！”黑巫女说道最后，声音骤然拉高，毫不留情地挥出手中的符纸，一条白色的巨蟒狰狞地露着尖牙，从黑巫女身前向神乐扑去。
“别动手。”神乐手中纸扇一挥，看似是对黑巫女说的话，其实是对舜叶所说。她知道，这个妖怪，正在她身边看着她。但是，这种程度的符咒与妖怪，她轻而易举就能解决，无需舜叶出手，也不值得舜叶将身形暴露在即将面见奈落的黑巫女面前。
符纸化成的白蟒被神乐的纸扇切割的支零破碎，白色的碎纸片缓缓的从空中飘落。
“真是不懂轻重的老婆婆，我们只是想借助你的一些力量。”神乐并没有趁势反攻，反而依旧停留在原地，释放着善意道。
“妖怪找我有何事。”黑巫女不屑地说道，即使是修行咒杀之术的巫女，也未必愿意和妖怪同流合污。巫女和妖怪是天生的敌人，在椿的心中，只有桔梗那样不知死活的巫女才会和妖怪牵扯不清，心灵出现缝隙，让她有了可趁之机，才能让她对桔梗的诅咒生效，让桔梗因那个妖怪而惨死。
“你…依然憎恨桔梗么？”神乐毫不留情地问道，直面着黑巫女心中最在意的一面。
“你说桔梗？”黑巫女第一次正视这个说着要迎接她的妖怪，不知为何还有人知道五十年前的旧事。那是她最不堪的一面，师傅将四魂之玉交给了桔梗，而不是她。对她而言，就是师傅选择了桔梗，认为桔梗是最强的巫女。这是对她最大的伤害，也是她和师傅最终决裂的缘由。甚至在她最后出走清守院后，师傅因封印被释放出的恶鬼而身死时，让她对桔梗的恨意更加难以遏制。如果不是桔梗，她就是拥有四魂之玉的巫女，就不会和师傅决裂，不会离开师傅，师傅也不会因此死去，她甚至无法没有见到师傅最后一面！黑巫女心中隐隐的后悔都转化成对桔梗的厌恶，直到得知桔梗因她的诅咒死去才略有释怀。然而，这个妖怪竟然又在她面前提到桔梗，已经死去五十年的人竟然仍未被忘记么！椿的心中满是黑暗与不甘。
“正是，她的转世已经回来了。”神乐抛出了诱饵。
“哦…”黑巫女向神乐走去，显然她已经被打动了，“带我去见你的主使者吧妖怪。”
＊＊＊
神乐的羽舟载着黑巫女很快来到了奈落的巢穴，他们的根据之地，真正的人见城。
“真是充满力量的结界啊。”黑巫女轻轻感慨道。
“你最好抓紧了，老婆婆。”神乐随意道，虽然她看不出这个巫女的不凡之处，但奈落既然特地找她，想必她拥有着特别的力量。此时，黑巫女不经意间流露出的对力量的敏感，让神乐确实高看了她一眼。
…
奈落侧坐在大大的木窗边，身后的背景是蓝的发黑的晦暗天空，城堡的邪气阻挡了任何人的窥视，也阻隔了日光和月光的照射。奈落单手搁置在窗沿上，静静的不发一语，不知是在思考，还是只是享受难得不为任何人所扰的久违的宁静。
神乐从撩起层层竹帘，走了进来，将黑巫女引道奈落面前，道，“奈落，人带来了。”
“来了吗…”奈落转过头，看着佝偻着背脊而显得越发低矮的黑巫女，情绪未名。
“叫我来到底所为何事。”黑巫女自顾自地在奈落身前坐下，显然并未眼前的这妖怪放在眼中。而对于奈落派神乐寻找她的来意，她的心中也不是没有猜测的。
奈落并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反而说起了往事，“50年前，你还记得和一个叫桔梗的巫女争斗过的事吧，为了争夺四魂之玉。”
“噢，亏你知道这么久的往事啊。”黑巫女并不意外，毕竟神乐已经在她面前提及过桔梗了。既然想到因桔梗相关的事而来找寻她，那么知道两人间的恩怨也非难事了。
“黑巫女椿啊，你那邪恶的力量可以为我所用吗。”奈落知道，这个黑巫女对桔梗无比在意，否则她也不会跟随神乐回来。所以，要索用她的力量，并非难事。
“你叫奈落吧，我帮助你会有什么好处。”黑巫女冷淡地回道，桔梗的转世，要对付她自己就可以完成，何须听命于这个满身邪气的妖怪。
“我可以给你四魂之玉。”奈落坐姿不变，神色不动，看似随意地加重了诱饵。
“什么！”坐在奈落身前的黑巫女不由地吃惊道，随即利用纳于自己体内的妖之力，显示出她的更年轻也更美貌的真容——与五十年前的二八少女并无二致，只是身上的气息更黑暗更邪恶，这是五十年来行咒杀之道在她身上留下的不可磨灭的气息。
神乐站在黑巫女身后，无法发现黑巫女的面容变化，却能看那头枯槁的白发变为柔亮的银灰色，垂在身侧的骨节嶙峋的手也再度丰满白皙，再无老人特有的累累皱纹和青筋毕露。
“老婆婆变年轻了！”神乐震惊不已，情不自禁道。不同于长寿的妖怪，人类的身上时间过去的更残酷，而这种青春常驻更是闻所未闻。或者说并非闻所未闻，但真正见到不老的人类，神乐确实是第一次。
“说话给我小心点！这才是我本来的样子！”有着精致而年轻面容的黑巫女回过头，对神乐不客气地说道。细腻光洁的脸颊，明亮动人的眼眸，小巧秀美的五官，与先前年老体衰的模样简直判若两人，唯有额间不变的扇形坠饰依然点缀着黑巫女美貌的姿容。
这个女人的样子，为了保持青春而把自己的灵魂出卖给妖怪了么，而且出卖的对象不是很强大的妖怪，这个女人应该在追求更强大的妖力…奈落暗暗想到，赤红的瞳孔紧紧盯着黑巫女。就在黑巫女变回年轻模样时，奈落从黑巫女身上感觉到了熟悉的妖力——与曾经的鬼蜘蛛将灵魂出卖给妖怪们以获得健康的身体和强大的力量时如出一辙。
“既然你说你有四魂之玉的话，那就给我看看吧。”清亮的少女声音从椿的口中吐出。
“你想借由四魂之玉达到什么愿望？是希望青春永驻么？”奈落揣测着，从衣袖中掏出了几乎已经渐趋完整的亮紫色妖玉，大大方方地呈现在椿的眼前。
“哦…”椿没有回答奈落的问题，只是发出了一声小小的惊叹，看着眼前她朝思梦想的残缺玉球，双手珍惜地从奈落手中取过四魂之玉，能实现任何愿望的妖玉。只要有了它，不但能获得永远的青春，也许，师傅也能回来吧…椿的内心几乎是激动的颤抖着的…
“奈落，你想要我做什么。”黑巫女仔细收好了四魂之玉，满意地看着奈落道。收人钱财，与人消灾，是椿五十年来践行的黑巫女操守，若非如此，也不会有那么多人求她办事。
“让桔梗的转世从这个世界上消失。”奈落冷酷地说道，不只是因为那个女人对他有着威胁，更因为奈落不能容忍仿冒品的存在——对于将桔梗化为心中永远执念的奈落，戈薇的存在无比碍眼。
“看在四魂之玉的份上，我一定让你如愿以偿。”黑巫女精致的脸上展开了动人的笑颜。
作者有话说
第123章 五十年前的诅咒（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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