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2、因果纠缠（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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琼姬望向窗栏之外宁静的湖泊和其中翩翩的白鹤，站起身道，“关于这把刀我言尽于此了，说吧，你们的来意。”她回头微笑着看着两人说道，“如果不介意的话，边走边说如何。”
杀生丸和菡并无不可，两人自然地站起身，跟在琼姬的身后，三人在縁側（廊子）上轻轻走过，脚下踏上木制的地板，行走之声微不可闻。
杀生丸与少女相视一眼后，才开口道，“关于妖怪界，现在人类的战争滋生了无数的妖怪，强大与否暂且不论，妖怪们的数量却已空前增加。但据说，世上的妖怪们却最终会消亡。此行即是想确认这个传闻的真实性。”
琼姬停下了脚步，一只灰色的小鹤扑扇着翅膀来到了她的身前，歪着脑袋亲昵地打量着她，琼姬蹲下身，轻轻抚过小鹤柔软的绒毛，轻声道，“是，这是妖怪的，最终的未来。”
“怎么会…”少女睫毛微颤，不可置信道。
“怎么不会呢。”琼姬抱着小鹤站了起来，转身面向少女，稚嫩的小鹤依恋地趴伏在她怀中，“没有哪一族能永远统治一个世界，而妖怪，永远也不会是真正的统治者。”
论强大，妖怪不是最强大的一族，论数量，亦如是。琼姬洞明世事的眼如此说道。
“不能改变么。”杀生丸沉声问道。
“妖怪一族会最终消亡，但不会彻底消失。”琼姬含笑看着犬妖，她知道，冷静如杀生丸，必然能明白其中的契机所在。也许未来犬族会消亡，但是会有犬妖存活下来。即使一族的命运已经注定，但是个人的命运却尚未写就，“若确实想延续一族，这个世界并不是恰当所在。这个世界的主人已经早已被决定了。”
“人类么。”杀生丸想到了那朝生夕死的一族，想到了曾为人类的名为冢的强大剑士，想到了软弱却也坚强的人类少女紫檀，想到每次在山巅时，少女遥遥地看着人类村庄时，向往而忧伤的脸庞。
“是。”琼姬正色道，“我所能观想到的，未来的主宰，不是妖怪，不是神祇，而是人类。” 对于存在数千年，即将成为真正神明的琼姬而言，窥视未来的迹象并非难事。看到杀生丸脸上淡淡的不以为然，琼姬在心中轻轻微笑起来，人类是创造奇迹的一族，杀生丸，当你足够强大时，你就会正视这一族了。至于你身边的孩子，元素之灵的王族，他们的本身就已经是奇迹。
杀生丸皱起了眉，有一瞬间，他想到，如果世界上再没有人类，那妖怪就能成为主宰吧。
菡察觉到杀生丸身上散出的淡淡杀意，那是经年相处后才能敏锐察觉到的意念，少女握住了杀生丸的手，担心地看着他。杀生丸看到身边少女微仰着头，纯然的绿眸凝视着她，杀生丸回握住少女的手，将那个一闪而过的念头从心中抹去。菡，是喜欢亲近着人类的吧。
“妖怪现有的存在之地呢。”杀生丸沉默片刻问道。
“短时间而言自然无碍，但未来，没有一族能抵抗人类的侵袭。”琼姬像是看出了杀生丸眼中一闪而过的凶念，不禁失笑。人类中也不乏强者，以一己之力对抗一族，是不可能做到的事情，“顺应着命理吧，杀生丸。”
“我杀生丸不会被那种虚无的掌运者控制。”杀生丸平静道，此世上，唯一能让他有所顾忌，心有不舍的已经被他安然握在掌中，余下的没有不能影响他丝毫。
“杀生丸，你比你父亲更有魄力。”琼姬微笑起来，浸透着时光而弥新的美丽面庞上看尽世事的淡然与无声的赞许。如果是你的话，应该能发挥那把刀的真正力量吧。斗牙王做不到的事，但你也许可以。而妖怪们的契机，也在这把刀上，或者说，刀的真正命定之人，杀生丸的身上。特别是，他的身边，是另一族的传承者之一，那个具有改天换地之能的一族，难以拨开的迷雾笼罩在这个女孩的未来之上，连她都无法彻底看清她的命运。
杀生丸没有多做回应，只是嘴角勾出一抹淡淡的笑容，那是对自己的无比自信与骄傲。
“如此，还有想要问我的么。”琼姬转身看向远处湖水与碧空的交接处，轻声问着两人。
“…是。”杀生丸迟疑片刻，终于说道，“关于菡…她的记忆…”犬妖冰冷的金瞳泛起微澜，带着些许不为人所察觉的柔和，看向身边的少女，将她因持弓而磨出薄茧的柔软手掌握入手中，“许多妖怪都因她空白的过去而获得了可乘之机，甚至，有妖怪说过她身上的时间是扭曲的…”那是名为神久夜的吞食了天女的妖怪曾说过的话，她甚至因此对少女心生觊觎。而后来天若日子在言及妖族的未来时，也提到了少女身上的奇异之处。他们的话无时无刻不萦绕在犬妖的心中，他绝不会让任何人任何诅咒侵害到他的女孩，这是他从未说出口却坚定无比的决心。而少女身上扭曲的时间，绝对是对少女最大的威胁。
银发少女微惊讶地抬起头看向他，触及他专注地注视着她的目光，雪白的面颊染上红绯，不由自主地回握住犬妖比她更大更坚实的手掌，小步更靠近着他的身侧，同样眷恋的目光回视着犬妖，轻轻叫出他的名字，“杀生丸…”
琼姬停下了脚步，双目微闭，心中轻轻一叹，转身看向两人，正色道，“在这件事上，我所知道的也非常有限。但是，这有限的部分足以对你们造成巨大的冲击。所以，你们确定要知道吗？杀生丸，还有菡。”
银发的犬妖与少女心脏一跳，但在彼此对视后，温度与热意在两人交握的双手中传递着，两人脸上勾勒出同样弧度的微笑，默契地看向琼姬道，“是，请您务必告诉我们。”
琼姬点点头，眼中浮现出淡淡的怜惜，注视着少女说道，“菡，在你的身上，时间确实是紊乱的。事实上，你的存在本身就是不合理…”
少女刚刚听到琼姬的第一句话，就脸色惨白，几乎站不住身体，与犬妖交握的手也不由自主松开来，惶惑地看着琼姬，脑子一片空白，几乎不明白琼姬话语中的含义…存在的不合理…这是，对她的存在的否定吗…
“菡！”杀生丸冰冷的声音震醒了少女，少女几乎是脆弱地无助地看向着犬妖，淡色的唇被洁白的齿咬的一片通红，喃喃道，“杀生丸…我…”我是不应该存在的吗？这是比任何攻击性的言辞都更伤人的话语，但，从琼姬口中说出，又表明了它的真实性…
“你就是你！”杀生丸握住少女的肩膀，直视着少女失神的翡翠色眼眸，一如既往冷硬的声音却将少女颤抖着的身体安抚下来，少女茫然地看着犬妖，眼中泛起热热的潮意，呼唤着犬妖的名字扑入犬妖怀中，被犬妖用力抱紧，有力的臂膀仿佛为她隔开了所有的否定。
琼姬看着相拥的两人，心中悄悄释然了，这种对自我的否定，如果没有可靠的支持，立刻崩溃也不是不可能。幸好，女孩的身边有对她怀有真挚情感的妖怪，才能让她不至倒下。既然如此，“接下来的，还要我说下去吗？”琼姬柔声问道。
“…是。”少女将头深深埋入犬妖怀中，眼中的湿意渗入犬妖胸前的衣襟，随着湿意一起被带走的仿佛还有她内心深藏的恐惧，少女的双手紧紧抓着犬妖背后的衣衫，颤抖着声音却又坚强地说道。
“事实上，你的存在仿佛是被强大到足以改变时间的力量强制带来的。”在琼姬的眼中，少女的命运线仿佛是被从未来强行扯来，正因此而改变了原来的命理，于是她的未来变得杂乱无比，几乎无法窥见正常的痕迹。
“然而，未来之迷雾中，似乎又有一条无形的线在牵引着你，保护着你。”琼不知道云奈是因幡之白兔，幸运之兔本身就是命运的具象化，除非兔子们自己承认暴露身份，没有人能看出这一族的真实身份，正因此琼无法看透云奈，只以为这是一只普通的弱弱的小妖兔，也无法看到奇特的幸运力量的存在，才让少女的错乱的命运挣扎出一线生机。
“但是，这股力量并不是完全的，它不能完全避免你身上的危机。”琼姬郑重道。
“什么意思。”杀生丸无声地将少女更紧密地圈在怀中，皱眉问道。
“如果有人想要将她的时间拨正，她就会被正常的时序放逐。”琼姬的面容越发肃然，“即使拥有这种力量的存在只是少数，但是，确实有这种危险存在着。”
少女握住犬妖背后衣襟的手越发用力，隐隐可以看见青色的纤细血管，“告诉我，该怎么做。”少女的声音从犬妖怀中闷闷的传出，却比先前要坚定的多。
因为，不想和杀生丸分开…
无论，承受何种痛苦…
不管，付出任何代价…
“菡…”杀生丸喉头微动，妖生中有生以来第一次生出对憎恶之感，对那篡改着少女命运的不知名妖怪或者更强大的存在。
“只有两种方法可以解开这种困境。”琼轻声说道。
“什么方法！”犬妖猛地抬头，如冰雪中看到猎物的孤狼般紧紧盯着琼姬。
不知为何，明明知道杀生丸的杀意不是针对自己，明明知道此时的杀生丸和自己相差甚远，琼姬仍不由自主的心悸，这样的杀生丸，果然…琼姬不再停顿，坦白地说道，“第一种，找到施改她命运的那个存在，将它驱逐，或者说，消灭，杀死，任何可以让这种力量停止的方法。但是，这种方法是将错位的时间再次调整，很可能出现意外情况，就是所有人的时间都回到错乱之初，这意味着，菡可能会被这个时间弹走，你们甚至可能不会再遇见。”看到杀生丸不虞地看着她，琼姬顿了顿，苦笑道，“难道你们不认为，正是这错乱的时间，才让你们相遇啊。”
杀生丸沉默了，如果要冒着彻底失去菡的风险，来强行解开这种困境，无异于本末倒置了，半晌，杀生丸道，“说吧，第二种方法。”
琼心中犹豫片刻，想到那个方法的艰难与不易，终于还是将第二种方法说了出来，她道，“第二种方法就是寻找能与那个存在相媲美的力量，运用或者说释放那种力量，让两种力量抵消，时间的失序从此刻消失，未来将沿着此刻走下去。”看到杀生丸脸上略有放松的表情，琼立刻郑重警告道，“能彻底改变时间的力量世界上又存在多少？这并不是轻易的事情！更重要的是，使用这种力量必须付出相应的代价。但是，可与时间调整相逆转相媲美的力量，所需支付的代价有多沉重，杀生丸，你明白么？”
“那又如何。”杀生丸看着怀中少女银色的发顶，冷冷说道。她值得世界上所有代价。
“如果你们下定决心的话，向未申（即西南）方向去吧。契机在那里。”琼姬推算了一下命理，却只能得到模糊的大而化之的结论，但仍将推算的结果告知给两人。
“多谢。”杀生丸向琼姬点头致意。
“您的恩德感激不尽。”少女的情绪也稳定下来，即使眼角微红，仍离开了犬妖怀抱，认真向琼姬行礼道谢。
“只是…”少女犹豫着，琼姬则温柔而包容地看着她，菡定下心来，认真说道，“有一位从地狱中被唤回的巫女桔梗，现在被名为奈落的妖怪掳走。她是我的救命之人，对我有着莫大的恩泽，我们之间有着深厚的姐妹同袍之情。但是，自她被掳走以来，却一直找不到她。所以，琼姬大人，可以请您告诉我桔梗姐姐的所在方向吗。”银发少女恭敬地问道。
“你们很快就会再次相见。”琼姬略微推算一番就发现两人即将相见，因此也没有仔细推算下去，只是放下手，微笑着回答了少女最后的问题，杀生丸和女孩因而错过了避免灾祸的机会。少女得到了琼姬的答案，即使并不清晰，却并没有穷追不舍，推演本是窥探天意，如果贪心太过，反而得不偿失了。能得到不久相见的信息，已经让她非常感激。
杀生丸与菡的来意已经完成，于是向琼姬再次道谢后，两人便离开了。
离开时，两人这才看见大门上高高挂着的匾额上题有白鹤楼的古字字样，虽然奇怪匾额竟然是少见的悬于室内，两人却也并未多问，只是相携离开。刚踏出大门，少女不经意地回头，却惊讶地发现白鹤楼已经在缭绕着乳白云雾的遥远高处了，而两人此刻已经在半山腰，很快就能回到山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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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下，与云奈一起等候已久的邪见远远地看到两个熟悉的身影从玉阶上缓缓而下，邪见灯泡般的大眼睛中忍不住涌出了热泪，飞身向杀生丸扑去，“杀生丸大人！”小小的身影被杀生丸抬脚抵住，不能再前进一步。杀生丸看着邪见热泪盈眶的表情，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杀生丸与邪见的旁边，则是温情的多的场面。雪白的小兔在邪见激动大喊时，也发现了和杀生丸同行的女孩的归来，于是大力跳到女孩怀中，两只小爪扒住了女孩的衣襟，小身体小脑袋幸福地蹭蹭蹭，乌溜溜的小眼珠眯成了小月牙的形状。菡也开心地将云奈搂在怀中，对数日不见的小雪兔温柔地顺毛抚摸，兔子绒绒的小脸上露出了享受的表情。
邪见看到了云奈和菡的温情脉脉，越发心酸，抹抹眼泪，垂头郁闷地站在杀生丸身前。
突然，邪见看到一只熟悉的棕色鸠鸟落到了冷杉的树枝上，细腻的羽毛覆盖在小巧灵敏的身翅上，脖颈间是细腻斑斓的斑点，黑喙红爪，与曾经在他们身边出现过又不知不觉间飞走消失的神使一模一样！
“这是…”邪见结结巴巴地问道。
“这是鹤仙人的化外分♂身。”菡向淡定站在树枝上的棕鸟点头示意，鸠矜持地点点头，承认了少女的说辞。事实上，在琼姬微笑着伸出手掌，掌心化出那位熟悉的青木神社神使时，少女的惊讶的并不比邪见少。这大概也是琼姬对两人善意以待的原因之一吧。
鸠作为神使，本应守护一方神社，只是青木神社因人类贵族的冒犯而污浊不堪，鸠不堪忍受才与少女一起离开，虽然并无同行之意，只因没有真正的方向，才暂时同路。后来，少女和犬妖进入北方妖狼族禁地，五十年不出，于是鸠自然离开了。菡甚至没有想到会以这种方式再次相见，而琼姬则希望菡将鸠再次带回青木神社。毕竟，作为神使而诞的鸠，只有在神社中才能发挥最大的守护之力。已经是它回去再次守护那座神社的时候了，琼姬说。
“原来如此！”邪见恍然大悟道，语中对传闻中的鹤仙人更加敬畏了。
在人类的古早记载中，八百万神明在世间守护着饱受地震等天灾的人类，神道教因此而建立，虔诚地侍奉着神祇，为他们建立神社与灵碑。然而，在妖怪的传说中，世间之神并没有八百万之巨，只是神明力量太过强大，不容于世间，而神明又能拥有诸多化身，于是附身木石草兽，在世间行走。甚至在妖怪间有传闻说，有些妖怪之所以强大无比是因为其是神明因故被贬世间而已。无论如何，能化出分♂身，成为神使，守护一方神社，已经说明了琼姬的强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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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杀生丸四人重聚时，远方的白狐之女也凭借异术打开了地狱的大门。地狱远在黄泉的彼界，只有亡者才能打开那扇横亘在两界之间的诡谲之门。狐女为了打开这扇门，付出了非凡的代价。但是，只要能够那个助力，那一切都是值得的！
彼界的幽蓝光芒映射在她艳丽而决绝的脸庞上，周围的所有亡魂都被迅速吸入门内，彼界的吸力造成狂风席卷，她的长发在风中凌乱肆舞，烟罗深吸一口气，咬咬牙，毫不犹豫地迈入了那扇门中。
作者有话说
第122章 因果纠缠（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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