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溃岸决堤 ...
-
云天游确如萧离遇所说，被关在牢里，好巧不巧就在水牢隔壁。双杀牢房修葺的仔细，隔音甚好。而且在萧离遇的预计里，云天游现在‘应该’不醒人事。
但是好说不说他也是师兄好吧？武功什么的虽然很容易‘失手’被擒什么的，但是下药这点小把戏……
唉，真是老了，那瓶能蚀透墙壁的药水呢？…刚刚他依靠一块松动的砖头裂缝，听得不甚仔细。只言片语的，大概就是他那个女魔头师妹，抓回了自家的小魔头。
要说人就是犯贱，明明对那人恨得心灰意冷…可，他妹的那是水牢！那孩子自小见到深一点的水就会面色苍白甚至晕厥倒地…
况且刚才的什么‘刻意疏离’‘中毒’啊‘青海’什么的，听起来怪怪的……恩，他就是不放心看一眼而已，恩恩，就弄个巴掌大的孔洞……
折腾来折腾去，打开那个洞不知不觉就花去了云天游一天一夜的时间，甫一通开，云天游手下一顿，有声音……
“啊……无名知错……无名万死莫辞…啊，…”哗啦啦一阵铁链波动水面的响声过后，那声音虽然十分微弱，却叫得更加凄惨“唔……”
似乎是在死死压抑，可过一会儿又会不断的呓语着喊痛。清醒时的沈辞欢何时喊过半句疼痛？……遭了，这孩子不会是烧糊涂了……细细品察了空气中咸涩的味道，云天游眉头一跳。这这这……居然还是盐水！
狠狠捏紧了拳头，青筋暴起才压制住了大声吼骂的冲动，真不是人……他的师妹什么时候这样灭绝人性！那孩子……那沈辞欢身上的几道伤口伤及白骨！……不行不行，他人之事与自己何干！！……
“啊……师傅别不要欢儿……师傅……唔，呃……师傅走吧，离欢儿远远的，好好的……好好的和师兄离开河洛……”
声音越来越小，云天游不由得心里一紧，稍微提了声音呼喊几声，却不闻半分呼应……好好的离开河洛？？前后思量，云天游猛然一拍大腿，这死孩子！
“欢儿？？欢儿！！”多年后，云天游自己都不敢相信，那日地牢，自己半瓶子醋乱逛的内力竟然生生推开了一人上下的大洞。满身的土屑，冲将过去，几乎握断骨节才抑制下杀人的冲动。
齐胸高的盐水，那么深的水竟然泛着诡异的淡红色。那少年静幽幽的被锁链锁着，半漂浮的身体没有一丝人气，估计要不是锁链的依托，就算有神智也会无力到被生生溺死。泛白的伤口竟然有一道横过脖颈命脉……而且，那明显就是鞭伤！！
心痛到无以复加，耳边响起那些看门侍卫嘈杂的叫嚷声，云天游双目通红，怒声吼道全场鸦雀无声“滚去告诉你们门主！这人已经被她活生生逼死了！她还要怎样！！”
不知哪里的力气，一脚踢开水牢的铁门，劈手夺过早已呆若木鸡的侍卫的刀剑“钥匙，拿来！不然老头子今天让你被化尸粉融得连骨头渣子都不剩！”
小心翼翼的抱起那孩子才惊觉他瘦得吓人，几乎只有一副骨架的重量，冰冷的水甚至还带着冰碴，而这孩子身上竟然是诡异的烫手……双眼紧闭，唇色雪白，进气明显少于呼气……更加令他不安的是，那孩子神色竟然如此……安详……
“师兄！”萧离遇匆匆赶来，看见云天游怀中那少年，柳眉一紧。
“滚开！若不是同门情谊。今日我云天游非杀了你！”轻缓松开一只手，指风如电，一根金针生生穿透了眼前四人的头颅要穴。
“师妹，早晚有一天，你会后悔的！”
阔衣大袖凛然一甩，萧离遇望着那人的背影，耳边不真切的响起这一句怒然的告诫，一时失神。
----------------------------------
难得的晴雪天气，日头明晃晃的光芒映在雪地里头，亮得透彻。一团毛绒绒的狐裘小团子，雪亮亮的趴在院子里的石椅子上。露出冻得粉红粉红的一双小爪子，有一下没一下的扒雪玩儿。
闲极无聊啊，沈瑜几乎对眼儿似的盯着一团被自己蹂躏了好久的小雪球，闷闷不乐的嘟囔着“坏阿姨臭小叫，不让小瑜去找爹爹。呜呜，还有小瑜的大哥，小瑜的无名哥哥！”
“少爷，少爷。”郁闷中有人戳戳自己，唔？是小叫？说来就来啊……
“咳。沈瑜？”妈呀，今儿见鬼了不成。
“额，坏…不是，漂亮阿姨找小瑜有什么事？”抬头看看，唔，漂亮阿姨今天不漂亮，形容憔悴甚至还有浅浅的黑眼圈，明显有些矛盾似的叫着自己。
“你可以去看看你的无名哥哥。顺带，告诉他，你还好。”无比生硬的说完这句话，萧离遇都觉得自己今天莫名其妙的离谱了。一大早在厨房碰见一副要拆厨房气势的师兄，自己就很没脾气的‘顺手’做了一碗长寿面……听说是那……那少年的生日，自己心里怕那人忧急，伤上加伤，又忙忙的跑来找这个小混蛋……真是……
“啊？”似乎是为了印证她心里的烦躁，那小孩不可置信的瞪圆了眼睛。
萧离遇:……
--------------------------
云天游撑着疲惫，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床上苍白的少年。那双深幽如夜，总是装载太多情感的眸子如今倦然闭上，少了那份凌厉绝然，此时的沈辞欢才更像是个十六岁的少年。
真是个不令人省心的孩子。就拿生辰来说，这许多年在他生日的那几日里都会赶上他回双杀的日子。自己多年也过得极为粗糙，这样的事情怎么会细细的在意过？一直以为师妹终归会顾念些母子情谊，可于今，才明白自己错得多么离谱。在这十多年的生命里，这孩子，怕是还未曾庆过一次生辰吧……
“无名哥哥，无名哥哥！”
眼见个雪绒绒的小肉球飞也似的跑进屋子里，云天游一抚额，上前兜住了沈瑜，捂上那张聒噪的小喇叭。“嘘！你无名哥哥在睡觉！”
早上见到师妹的时候，本想恶言恶语，好好教说她一通------要知道，那孩子被他抱回来时，浑身滚烫的温度，和弱到摸不着的脉搏……真让他有了杀人灭派的心!还只是一个十七岁的孩子啊，凭什么由得你们做父母的轮着个的折腾？可是师妹那副明显有些失魂落魄的模样，又让他不忍开口，只是冷冷的点了她几句，没成想，这么快，就把这个小混蛋给送来了。
“唔……咳咳。”沈辞欢皱着眉头动了动身子，似乎是要醒来又似乎是身上不舒服。云天游轻声叫道“欢儿？”
“嗯？”床上的少年挣开了如水的眸子，微微蒙着刚刚清醒的迷茫，煞是无害的模样。“小瑜？”
复尔看见一旁面露喜色的云天游，挣扎着起身表要起身，却被云天游毫不留情的摁在床上。
“师……云前辈”死小子，连句师傅都不会叫了？？
“嗯。”看他那副无害的模样，没由来的起了逗弄之心“你不必担心了。师妹不会为难你，已经亲自带着人上了河洛。八成这已经会儿已经到了。”这话其实半真不假不是，只不过日子提前了点.
眸色转瞬一变，“前辈，得罪了。”虽然病中，出手却毫不含糊，指如疾风，瞬间点上了云天游的穴道。
“你……”云天游再度无语……他咋忘了，他家这只,是个不禁逗的主呢……
“云伯伯骗你那~”沈瑜笑嘻嘻的接着话，“今天无名哥哥过生日，云伯伯给无名哥哥准备了长寿面那~”
嗯？沈辞欢歉然解开云天游的穴道，“师……前辈……”
“去去去！你个臭小子！你那点小算盘为师早就知道啦！少跟为师在这里装蒜！”云天游汗颜，他那徒弟刚刚醒来，那些他也觉得理亏的过往又不想再提……一口一个为师，但愿他那个笨蛋徒弟能听得明白……咳咳。
“谢……谢。”沈辞欢看见二人相安无事，心里放下了许多。但是，师傅他……终究还是卷进来了么……当下也不想辜负二人好意，抬眼笑笑“长寿面么”
清澈透亮的汤面热热的腾着雾气，一枚小巧的流黄荷包蛋莹莹漾开了几朵黄澄澄的油花，碧绿的葱色似有若无的穿梭在轻悠悠漂浮的面条中。做工生疏，却是极为精致的，怎么可能出自自家师傅之手。有一种可能，辞欢确实有点点期望，但又不免淡淡的自嘲。
“哇，无名哥哥的师傅手艺好好哦。这么好看的长寿面，吃起来一定很香呦。”沈瑜眨巴眨巴大眼睛，又看了看“咦？这面怎么从中间断开了？”
云天游有些不自在的笑笑，他会说是因为他不小心碰了刀具么“就知道欢儿是个仔细到极致的孩子。这面为师一人可是万万做不出来的。”故意一顿，略有深意的瞥了一眼窗外“可是某人远离庖厨十数年，也能‘顺手’做出这样的面，当真是不容易啊!”
沈辞欢虽因伤而内力尽散，自幼的洞察力还是在的。---窗外有一女子，气息乱了乱之后方才离开走远……
并未再言，只是轻轻笑了笑。惨白的面容也好似风雪中轻轻的梅色，染上几分活气。左手的碗还是烫的，右手却已迫不及待的挑起那断做两节的一丝软滑暖意。入口便被那种不习惯的温度烫伤了嘴角，引得眼眸酸涩。
看着眼前那少年孩子气微红的眼眶，云天游不禁温声嗔怪“多大的人了，不知道凉一凉，非要赶着热气吃！”
沈辞欢再度勾起了笑意，虽然依旧浅浅的，却始终有了一点真实的快乐。
若是生命真如这断面的长短，只为其中他从未尝验过的灼心温度，沈辞欢，也会甘之如饴。可惜，他却只能抓住那剩余的小半。剩余无几的光阴，若即若离的温度却让他积压依旧的情绪瞬间难抑，溃岸决堤。
沈辞欢，与他生命中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的生辰，笑得释然，而开怀。
作者有话说
第26章 溃岸决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