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多余之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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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杀的分舵远比河洛地理位置偏向北边，那一边还只是洋洋洒洒的几场清雪，于这里已是雪漫深巷的深冬了。
此处分舵地处偏僻，远远隔了周遭几处的人烟，不似荒林却也胜过郊野清净。白日里头无论内外，都是很少有人走动，可今日大早守门的门丁刚刚起床伸了个懒腰便发现，门外不知何时多了一位跪立的黑衣少年。昨儿夜里头八成是下过一场雪的，双膝深深引进雪地里似乎是冬日里头结霜的铁棍，一动不动，早见僵硬。
沈辞欢早在两个时辰前就已经到了，几乎不眠不休的赶了大半月的路程，身上带着伤愣是神人也经不住这般折腾，但是依照双杀的规矩，下属未完成任务待罪在身，这，便是最规矩的请罪流程。母亲的意思他很明白，用勾魄换人。至于为什么连带抓了师傅，……他不愿想，难道母亲为了威胁自己，不惜令她唯一的师兄也涉险其中吗？
“无名，门主叫你进去。”那门丁语气不耐。一大早的，为了这个通报，自己好险没吃门主一顿鞭子。“喂喂喂，磨蹭什么呢？你快点！”
腿上有伤，此时粘连着冰雪早已冻到了一处。心下一横，猛力的一扯，顿时一阵温热的液体流下了麻木的双腿。凭着内力冲击了好几次，僵硬的小腿才终于有了点痛感和知觉。对那目瞪口呆的门丁淡然一笑，“走吧。”
萧离遇听闻通报，心里不免泛着丝丝疼痛，更多却是愤怒。怎么？几个月的时间就足以让你背叛我，为了你那个无耻的‘爹爹’便不肯为我取来药方子？！抓了师兄实属不得已，原本是不想走这一步棋的----沈辞欢的一举一动她看在眼里，明白在心里，故意疏离云天游就是他不想让自己师傅卷进危机重重的境地。而于今，她真的也只剩下这一条路了么……
“属下前来请罪。”从来不见红润的面颊此时更胜金纸，躁动的内息与浅薄的内力-----他在高烧，气血亏损到这般高温也不见血色么？萧离遇柳眉蹙了蹙，瞥见那副与那人惊人相似的眉眼，日日夜夜无休无止的疼痛与恼怒悉数涌上心头，到了嘴边的关心眨眼降成了寒于冰霜的温度“方子没拿回来，你还回来作甚？！”
甩开手边的金丝鞭子，并指粗细的鞭子，毫不留情的缠上了沈辞欢的脖颈处的命脉，毒蛇一般蚕食出一圈触目惊心的血色。萧离遇下手很准，不会快速伤及性命，但那份牵连性命的血液缓缓流逝的绝望，永远甚过任一刑罚的折磨。
可她不曾想过的是，对于年年月月体会过紫玉过血的沈辞欢，这样的逼近死亡的感觉，却只是麻木。当很久很久以后，她亲自尝试了这种冰冷到使人崩溃的感觉时，那种痛悔早已胜却凌迟。
“抱歉，门主。鸢儿的毒未解，属下不能再失血了。”漠然的表情仍旧是不见波澜的寡淡，伸手点上止血的穴道，顺带封了自己的内力---这是双杀杀手请罪认罚的规矩。“属下办事不利，请门主重责。沈瑜与云天游等实属无辜，望门主圣明宽宥，莫要予人把柄。”
那少年对那样致命伤口无所谓的漠然样子深深震惊了萧离遇的心。许多年了，那个会在寒雪夜哭喊着向自己认错，只为一个家的小男孩，是何时开始，连自己姓名都弃之不顾了呢？全力忽视那一点点动容，冷眼望去“你这算在威胁我？难不成我双杀门会怕他区区一个沈家？”
“咳……”肺部的不适愈发重了，勉励压下口中冲击的腥甜，淡声道“只有一个沈家自然不必忧心。可是沈家的背后是朝廷。而师…云前辈，也算得门主的故交，何必为了沈辞欢，害杀同门……唔。”话未说完，肩上便重重挨了一记鞭子，身心交瘁之下，愣是呻吟出声。
“哼！何时轮到你这个孽种来管教我萧离遇！”彻底被激怒，精致的眼眸中深深烙印了熊熊的火光“我告诉你！今日你若不能说出那药水所在，你就别想活着踏出双杀一步！”
“来人！”高声怒喝，声线阴冷“把他给我关到水牢里！”
那人淡漠的眸色蓦然一颤，唇角带笑，却是浸透了苦涩。原来，您还记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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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牢潮湿阴冷，一如既往的令人冰冷绝望。
齐腰深得水不算深，沈辞欢却面色如霜，无法控制的轻微颤抖着连带一身的锁链叮当轻响，直觉得那水的水压早已逼上头顶，压迫着本就稀薄的呼吸。无论对于如何坚韧的人，世间都已备下足以冲破那层底线的天敌。沈辞欢从未惧怕严刑逼供，可是，他怕水，与生俱来----或者可能是从他三岁起，差点被母亲生生淹死开始吧……
不知堪喜或堪嗟---多年了，母亲居然还记得，不是么？苦涩的笑意蜿蜒起失色的弧度，他只知道，这样的深度不过是开始而已，母亲，从来深谙他崩溃的底线……
熟悉的脚步声响得近了，沈辞欢深深呼出一口气，努力却徒劳的想让自己恢复往日的平静。
“怎么，这样就不行了？”嘲讽的语气冷漠的响起“那你最好早点告诉我那方子的所在！不然，时间不多，要你开口已是足够！”
“咳咳……门主真的有那么多时间么？”声音喑哑，言语间甚至飘带着淡淡的血腥气息“鸢儿，…咳，解蛊，耽误不得。“
冰棺上的紫玉虽说是神物一般，但渡血终究需要过血人以自身的内力稳稳控制住血压流速----这恐怕也是母亲，容忍自己不速而至的生命，苟且存在的原因吧。
也许萧离遇是对的，在强烈到无法控制的恐惧面前，人心都是脆弱的。内力受阻，不同寻常的温度使沈辞欢，亦然神智昏聩。他第一次，感到了透骨的凄怆---母亲，是真的不惜杀了自己……
“哈哈哈，你是在威胁我？”怒火中烧，姐姐付出性命才保全的孽子，这是在和她讨价还价？“我不妨告诉你。你对他千辛万苦隐瞒真相的云天游，此刻就在我手里！如果他知道你所做的一切，哪怕是灭杀早已中毒的青海一家，都只为了刻意疏离。你觉得，他会不会不顾一切的搅进这趟浑水？”
提及师傅，纷乱不清的神智终究寻回一点清明“门主，那是您师兄……”您不能啊，被仇怨冲昏了头脑，不日觉醒，又会是怎样的悔恨？
“哼！这还轮不到你多言！”萧离遇拂袖，正欲转身离去，身后那个低沉的声音，淡淡响起“母亲……”
十几年了，第一次听到那个令她自心而外狠狠一战的称呼，“如果鸢儿能够醒来，您是不是可以放下…”放下仇怨那样灭杀人心的东西，在没有他这个多余之人的‘家’里，真正可以康乐，享尽人伦。辞欢，是不是可以奢求，能够带走您的愤恨与不甘……
没有丝毫波澜的淡漠令萧离遇莫名的心慌…“你还是管好你自己…这里的水，日涨三寸，你，好自为之！”
铁窗外的光亮渐渐西去，苍茫的雪野更染寒霜，却不及，母子寒凉。
作者有话说
第25章 多余之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