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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鬼嫁娘20 ...

  •   是夜丑时刚过,雨雾仍未完全散去,杏花村内已然灯火全熄,万籁俱寂。

      “布谷——布谷——布谷——”

      只偶有几声隐隐约约的布谷鸟声似是从后山传出,在村中往复回荡。

      熟睡的村民浑然听不见这布谷鸟声。在无人关注的村尾角落里,一个瘦削的身影轻轻晃到唐家大门前,她衣袖翩跹,手中似乎还拿着什么绳索一般细长的物件。

      如手持铁链索命的牛头马面,她两只手拉了拉手中的绳索,在黑夜中扯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冷笑。

      正当那身影伸手尝试推开院门之际,“啪”的一声——唐家院门竟自己敞开了!

      霎时,唐家院内灯火通明。

      唐家院子里整整齐齐站着一列官差,为首的正是铁青着脸的徐知砚和神色悲悯的秦昭宁。

      那瘦削身影在灯火骤亮之际神色大变,慌忙用宽袖遮住自己的脸。

      “别遮了。”秦昭宁音色清冷,为这夜色更添了几分凉意,见对方无动于衷,又重复了一遍,“别遮了,我知道你是谁。”

      瘦削身影微微一僵,冷冷一笑,随即放下宽大的袖子。

      她黑发散开,身着一身白色宽袖拖地纱裙,在幽暗中本就显得十分诡秘。待看清她脸上的妆容,众人更倒吸一口凉气——她的面色惨白似纸、毫无血色,眼眶亦是异常深陷,显得双目尤为突出,双目之下,一行血泪清晰淌到白唇之上。

      凉风拂过,几缕发丝覆在她的森森白面之上,更显令人毛骨悚然,宛若一个冤死的女鬼。

      “芳、芳娘?鬼、鬼啊!”

      原本站在官差中间的唐川看到那身影的形貌顿时惊叫出声,猛一哆嗦,跌倒在地,却无人扶他。反之,众人还不约而同地后退一步,只留唐川挡在身前。

      唐川不是不知众人后退,只是他身体似乎被定住一般无法动弹,只能瘫坐在地上,惊恐地看着眼前女鬼拖着衣摆,似脚不沾地般朝他徐徐走来。

      “夫君为何不来陪我,我们不是要共享荣华富贵么?”那女鬼语声喑粝,如泣如诉,声带似生生被锯断的铁片在砂纸上摩擦一般。

      这声音更是要磨破唐川的耳膜,唐川惊骇万分,这当真是陈芳的声音!

      秦昭宁心中亦是一凛,她虽未听过陈芳的声音,却也清楚记得这同昨日调查时那人发出的娇弱内敛嗓音极为不同,便知自己所料无误,然她只是定定地看着“女鬼”所为,并未打算做什么。

      身旁的徐知砚亦不打算出手,众官差虽心中发毛,但没有命令,皆不敢有所动。

      “女鬼”眼中全然没有旁人,一双幽怨的眼眸中只映出唐川一人,她脚步不停,离唐川越来越近。

      唐川眼见着那女鬼走到自己面前,眼见她俯下身体将惨白面容缓缓贴近他的脸,眼见她嘴角勾起一抹邪笑,又眼见她弃了手中绳索,伸出涂了丹蔻的尖细指尖掐向他的脖子,他再也忍不住想尖叫出声。

      然他还没来得及发声,便觉颈上一阵冰凉的触感,那触感越缚越紧,他视线逐渐模糊,最后眼前只剩一双凸起的、幽怨憎恶的双眸——他彻底晕了过去。

      眼看着唐川两眼一翻,“女鬼”却不肯松开手,正当她以为她就要达到目的,耳旁却传来冷峻威严的男声——

      “王家娘子。”徐知砚语气漠然冷沉,“谢素娟,松开手。”

      这是王家娘子?冯翰良诧异不已,上下打量,愣是一点未看出原先的脸庞究竟是不是王家娘子模样。

      然“女鬼”闻言只嘲讽一笑,眼中的幽怨尽数换成鄙夷,吐出的仍是方才令人胆寒的嗓音,“我是陈芳,我是来寻杀了我的凶手的啊。你们不能帮我伸冤,我就给自己伸冤。”

      “可你若真的将他掐死,孩子们就真的找不着了。”

      “女鬼”猛然看向说话的秦昭宁,松开脖颈已被掐出红痕的唐川,“你说什么?”

      已然不是方才的可怖嗓音,声色温婉细腻,语气中隐隐带着不可置信和不敢表露的惊喜。

      然当秦昭宁朝她又迈一步,说道:“谢素娟,我们知道你的目的,唐川和陈芳是人贩子,我们已经查出来了。”

      她却冷冷一笑,“人贩子?呵,人贩子。我不知你在说什么,我说了我是陈芳。”

      徐知砚剑眉一蹙,就要下令命冯翰良将她擒住,却被秦昭宁抬手拦下。

      秦昭宁又朝前迈了一步。

      “谢素娟,我想若是我们今夜将你带回衙门,你明日必然会说你什么都不知晓,假装自己是被冤魂附体。对吗?”秦昭宁语气淡然,但语调却十分柔软。

      谢素娟依旧是那副漠然神情,冷冷看着她,并不回应。

      “让我说说你为何杀陈芳吧!你的孩子,也就是浩浩,被唐川夫妇所拐并带回蒲州。其实你在蜀州之时就已见过陈芳,只是后来他们离开了蜀州,你就再也寻不到他们。直到三年前你嫁到杏花村,不仅认出了陈芳,还看到了浩浩。于是你便计划将她杀死,将浩浩带回,这是你的杀人动机。” 秦昭宁一字一句,语气温和。

      “呵。”谢素娟不再掩饰原本的声音,却别开脸,冷哼一声,又白唇一勾,意味不明地笑着摇摇头,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秦昭宁觉得她神色有些怪异,心中顿时生疑,面上却不表露,只继续道:“你在村中待了三年,已经全然了解唐川家中的习惯,包括浩浩夜里如厕的时间,包括唐川平日走的那条隐秘的小道,亦包括他们之间的暗号,当然,包括陈芳戒备心极强根本不让人进屋子,种种你已悉数尽知,只差杀人的机会。”

      “七月十四,你终于等来了时机。那夜,唐川前脚刚离开家门,你后脚便扮成他的模样再次发出布谷鸟声暗号,陈芳听到声响,以为是唐川又回去了,便又开了院门,你又拟了他的声音同她说你夜里要回来,让她留门,便有了作案机会。”

      秦昭宁看着谢素娟的面色变了几变,又掷地有声继续道:

      “子时一过,你蹲守着,待唐浩如厕时间一到,便用口技模拟了锣鼓声,将村里人吓得不敢出门,你就有了绝佳的作案机会。于是你推门将陈芳勒死在旱厕中,将唐浩带走!”
      “你表面没有动机,亦有你丈夫为你做不在场证明,无论怎么看都是一个无辜之人,原本你计划得天衣无缝,却没想到,那一夜刘大壮因要和汤灵芝幽会便晚出了村子,听到你之后模拟的布谷鸟声音。”

      “于是我们便疑心你也会拟声,既然你会拟声,加上唐川本就矮小瘦削,身量同你差不多,那么冒充唐川、拟出锣鼓声,便是轻而易举之事了!方才你所为,亦可证明你善口技。其实你的作案手法并不玄乎,只是一开始并没想到你擅长拟声罢了。”

      “大人说笑,我一个女子如何模仿唐川?纵使我会拟声,男子和女子面容相差这么大,陈芳如何会认错?”谢素娟冷笑。

      “因为陈芳已看不大清了,旁人不知,你却是知晓的。以你的拟声和装扮之术,站在她面前,她难以分辨属实正常。前些时日夜里,村中常常出现布谷鸟声,你应当也是作过尝试的!”

      在场官差闻言皆是瞠目结舌,万万没想到,看似人畜无害、瑟瑟缩缩的王家娘子竟是将陈芳摆出那般诡异死状的凶手,而看似如此离奇的一桩案子竟如此容易实施,然其中关节接连却异常紧密、算无遗漏,若是查漏一步,可就要错过这嫌疑人了!

      “啪、啪、啪。”谢素娟诡笑着鼓掌,“大人要是在同福酒楼讲话本子,还有那说书的陆先生什么事呐?若按照大人的说法,会口技的皆有嫌疑,那村里其他人若是也会口技,是不是也要抓起来,凭什么就是我呢?大人便是如此糊涂查案的?”

      秦昭宁无视她话里的嘲讽,只摇摇头道:“口技只是作案手法,亦是凶手指向,却不是此案证据,真正的证据,还在你家中。你为了模仿鬼嫁娘传说杀人,特地用上了红盖头,那红盖头成色不新,应是你三年前嫁于王家汉子时所用,只要同你家中出嫁衣物稍稍比对,便可对出端倪。”

      秦昭宁没放过她眸中逐渐显露的疲态,继续道:

      “其二,今夜浩浩的突然出现,更是说明了他本就在村里,你这两日尽心尽力照料他,家中不可能全然没有孩童踪迹,此前只是未想到是你,虽不知你用了什么法子将他藏起来,但如今若是仔细搜查你家中,必然可以搜出证据。”

      “其三,今夜你冒雨将他送上山,家中也必有脏污衣物。我不知你如何哄你夫君为你作伪证,但若是细究,他和浩浩都会成为人证。谢素娟,雁过留痕,只要做过,必然有证据,你是无从抵赖的。”

      “去搜!”徐知砚沉声道

      李原应下,正欲带着捕快前去搜查,却听那白衣翩袂的女子苦涩地说了一句,“不必搜了,我认。”

      秦昭宁听她愿意认罪,心头松了一口气。

      谢素娟却低着头语声艰涩又道:“我从将浩浩放出来的那一刻起,便做好了被你们捉的心理准备。我也早有预料今夜有诈,可我还是来了,我只是不甘心,不甘心让那畜牲活着!你们怎能将他放回来?”

      语气愈发狠戾。

      “既知将唐浩放回于你而言有极高风险,为何又将他放回?”徐知砚眸色深沉探究着谢素娟。

      “因为他不是我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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