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卑学霸竟是攻》凤至华彩

4、药香

　　此时，老太太的样子显得有些可怕，眼睛鼓胀胀的，好像马上就要哭出来一样，二叔见状，索性不再说话，翘着二郎腿缩在沙发里玩手机，想用沉默表达自己的态度，但小姑是不会沉默的，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她的嘴巴变成了一把哒哒哒作响的机关枪，祝星舟仿佛能看到牙齿变成子弹 ，从她的唇齿间不断的喷射了出来。

　　“妈，其实我早就想说了，”小姑的声调因过度激动而颤抖个不停，“您这个人，干点什么都是想当然，带个孩子有那么简单吗？小舟今年就要上高中，弄到外地去上，借读费就好大一笔钱，这个钱谁来出？就算钱不是问题，他不适应环境怎么办？”

　　“对，小妹说的有道理，”听到这里，二叔瞬间放下手机，支棱起来，二郎腿也不翘了，“中学生适应新环境最困难了，小舟本来挺聪明的，别让咱们一折腾，能考一本都变二本了。我家馨馨就是……我就说不给她转学吧，她妈非得要转……结果这不就是……”

　　“行了，二哥，你先等会儿再说你家里的事，”小姑强势打断了二叔的话，“如果小舟在这里没人管了，我们做叔叔姑姑的自然是责无旁贷，但他不是没人管啊，他在这里不是住的挺好的吗？咱们非得瞎挪动他干什么呢？大哥走了，那祝星予就不该接着管弟弟了吗？他赚那么钱不想给弟弟花？咱们家白养活他这么大了？”

　　“那祝星予毕竟不是亲哥哥啊，他以后找对象了怎么办？结婚了怎么办？有了自己的孩子怎么办？谁能保证那个时候他还能对小舟好呢？咱们先别看着人家赚多少钱，就咱们自己家人把责任担起来好不好！”老太太一听“祝星予”三个字就皱眉头。

　　“妈，我什么时候是那种拿钱说事的人？他有钱也好，没钱也罢，我又不沾他的不用他的。我只是要讲一讲这个道理，祝星予从小就是咱们家养大的，这有什么错啊？哼！我还没说别的呢，我看大哥就是他害死的，小舟都和我说了，大哥去看的那场音乐会，门票就是他给买的。”

　　“不是，不是的。”祝星舟听到这里，推开房门，走到二楼的楼梯口处，打断了小姑的话，“音乐会是我爸自己要听的，他本来就喜欢听音乐，不是我哥非要买给他的。”

　　“小舟，你怎么出来了？是不是饿了，用不用给你做点吃的！”三个人一见到他出来，表情瞬间就变得柔和起来，一点都看不出有什么尴尬的痕迹。

　　“我不饿，你们先吃吧。”祝星舟重新回到房间里，这回他把门锁得死死的，拿出手机给哥哥发了一条微信。

　　“祝星予，你去哪了？回来的时候给我带一份肯德基。”

　　半个小时之后，门外传来一阵轻盈的车轮滚动的声音，倒车雷达发出越来越急促的提示因，车在院子里听好，车门关闭的时候，车锁发出叮的一声，祝星予回来了，拿着给祝星舟的肯德基，也拿着给长辈们的打包的米粥和蒸饺。

　　“大家今天都很累了，快吃点东西吧，”他把所有人包括卧室里的祝星舟都招呼到餐桌旁，“二叔和小姑要上班了吧，我可以买明天的飞机票，送你们到机场，奶奶要在我这里多住些日子吗？”

　　“小予，我们……我们刚才开了个会”老太太显出很为难的样子。

　　“奶奶”，祝星予好像知道她要说什么一样，或者说，知道他们刚才讨论了什么一样，“父亲现在不在了，小舟还是跟我一起生活，我来管他，不会让他出一点差错。”

　　“可是，小舟在你身边，只怕是要耽误了你自己的个人问题啊。”

　　“奶奶，我知道，你们都怕我以后交了女朋友，成了家会嫌弃小舟，那我今天就在这里向你们保证，小舟读高中的费用，读大学的费用全部由我承担，他想出国深造也好，创业也好，成家也好，一切的费用也由我全部承担。如果你们还是不能信我，那我就只能发誓，永远不谈女朋友，我这一生就这么过了。”

　　祝星予把话说得如此决绝，所有人也都不好再说什么了，反而劝他别年纪轻轻把自己的路都堵死，快坐下来吃饭如何如何的。

　　第二天，祝星予买了三张飞机票，在清晨时分带着祝星舟把三位长辈送到了机场，安检前老太太搂着祝星舟贴了又贴，不知道怎么亲近是个了得，直到临近起飞时间，才在众人的劝说下松开孙子，出人意料地，进入安检口之前，她又折返回来，抱着祝星予也贴了一贴。

　　这时，祝星舟注意到，奶奶在哥哥怀里，显得是那么矮小。
　　返程的时候，坐在副驾驶上的祝星舟一路看着窗外，月亮还未退去，云彩就已经卷携着朝阳的霞光，在巨大的天幕上动人的舞蹈，鸟雀在林间枝头蹦跳，平凡热闹的一天不知不觉间拉开了序幕。

　　这景色太美了，小舟心想，想到这里他有些诧异，也有些难过，父亲刚刚离世，他居然已经有了观赏美景的心情，他好像不该如此轻松，但事实上，他就是很轻松。

　　“小舟。”祝星予驾驶位上叫他。

　　“干什么？”

　　“小舟，我想说，我昨天在长辈们面前的做的不是空头承诺，过去是爸爸照顾我们，现在他不在了，我也可以把你照顾的很妥帖，所以，小舟，和我一起把生活经营好，行吗？”

　　祝星予的话让他刚刚活跃起来的心又再次跌落了下去，他一点也不想谈论这个话题，他也说不清楚自己为什么对这个养兄传达出来的善意如此抵触，是不相信他的承诺？还是真的怨恨他害死了父亲？或者说，最深层次的，他最不愿意面对的那个原因是——不想承认自己是在养兄的荫庇下生活，不想承认父亲拥有一个毫无血缘关系，但比自己强得多的儿子。

　　自卑和敏感往往会让一个人非常的别扭和无礼。距离祝星舟承认这个事实还有许多年要等，此时此刻，他只是单纯不想和祝星予交流。

　　“你把自己照顾好就不错了。我能管好我自己，不用你费心。”

　　“一会儿回到家，你先好好睡一觉，睡醒了在家把课本认认真真学一学，不要出门乱逛，明天就去学校上课。学习上的事不能再耽误了。”祝星予再次原谅，或者说无视了他的无礼，也不再和他从情感的角度交流问题，而是直接对他的具体生活进行了安排。

　　“那你去哪儿？”

　　“我去工作。”

　　“我还不想去上学。”

　　“没得商量。”

　　看到祝星予的眼神变得犀利起来，祝星舟没有继续顶嘴。

　　回到家后，祝星予用胶囊咖啡机冲了一杯浓缩美式，加了一大勺冰块喝掉，然后就开车前往公司办公，临走时给弟弟留了一百块钱让他自己买午饭吃，他这种忙碌又轻松的态度让祝星舟无法判断，父亲亡故的阴云是否还停留在他的心头。

　　也许，我们都是要走出来的……

　　哥哥走后，祝星舟一觉睡到大下午，没有理会哥哥“不要出门乱逛”的叮嘱，他揣着一百块钱，走出小区，漫无目的地瞎溜达，不知不觉间，就走到了下游街上，旁边是一间杂货店，头顶上的牌匾写着四个大字——杜姐百货。

　　他意识到，自己来到了父亲出事的地方。

　　他面向这条平平无奇灰黑色的马路端详了起来，路面上细小的裂纹在他眼中渐渐的明晰，深刻起来。他情不自禁开始想象，父亲的灵魂会不会就滞留在某条不起眼的缝隙之中无法离去，那脆弱的，纤薄的灵魂，是否能够承受住一辆又一辆大车小车的无情碾压……

　　这个联想让他的泪水从眼眶里奔流而出。

　　这时，十字路口亮起了红灯，对面的车辆按章停下，行人在绿灯的指引下有序通过马路。天畔不知何时飞下一只鸟，正好停在父亲出事的地方，玲珑鲜红的小嘴不断在马路间的缝隙中啄食，同时发出清脆的鸟鸣声。

　　祝星舟再也承受不住此情此景的猛烈撞击，他扶着路边高大的杨树呕吐了起来……

　　“同学，你怎么了？”

　　突然，他感觉有一个人，肯定是一个男生，关切地扶住了他的肩膀，泪水遮盖了他的双眼，他看不见这个男生的长相，只能看到他又瘦又高，穿着一件深蓝色的校服。

　　“你是不舒服吗？跟我进屋喝点水吧。”

　　他在这个陌生男孩的搀扶下进了杜姐百货的大门，他感觉到男孩身上有一种温和的药香，让他联想起了医院药房这类地方。

　　和所有破旧杂货店一样，杜姐百货的橱窗前也飘荡着一种甜不甜咸不咸的油腻气味，但男生身上的药香气并没有被遮盖，仿佛更加浓郁了。祝星舟加快了呼吸的频率，他想让这香味更多的停留在自己的鼻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