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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美人如饕餮 ...

  •   双魂术,凤凰栖特有的禁术之一,有些人的肉身被意外摧毁,他们的至亲至爱舍不得他们离开,便会使用这种禁术将他们的元神绑在自己身上、与他们共享肉身,从此白日为一人、黑夜为另一人,一体双生。

      这样一切都能解释得通了,为什么大家都觉得绯红是他画中之人而他却认定不是,为什么他只有在晚上才能见到意中人,为什么她说话那样奇怪。她吐字艰难,不是因为紧张或是口吃,而是常年不说话而导致的唇舌功能衰退。

      常年不说话……

      他不知道她到底发生了什么、才不得不和绯红共用一个身体,也许,他可以帮她。

      他正胡思乱想,不远处的崇渐和绯红正在道别,他听见崇渐笑道:“那就说好了,明天卯时三刻我来接你,这是最后一趟北上的船,再晚可就赶不上了。”

      绯红和他手中大包小包,像是在做远行的准备。她仰头撒娇笑道:“我知道,可是太早我起不来啊,而且天没亮就出门我害怕呀。”

      远处的玠风一愣,这才想起来再过半年就是大泽十年一度的“无歇大会”,这名字起得热闹,内容更热闹。就是把大泽百姓聚集在一起乐呵乐呵的盛事,类似黄粱道的凡人举行的比武盛会,只不过这大会内容更丰富,有文斗有武斗,还有集市交易,足足要开三个月,大泽五州的五位尊主按照规矩也是聚一聚的,搭个台子吹牛也好、寻个地方喝酒吃饭也罢,这是大泽几万年都没变过的规矩和盛会。

      据说青历初年,这大会都是在芬芳林开的,本着大泽百姓同乐的原则,大概从青历六千多年开始,就是五州轮流办了。这次正好轮到雨霖汀做东道主。

      雨霖汀……

      玠风眯起眼睛,忽然就有了主意,掉头便去打点了。

      翌日天亮,崇渐按时来接绯红,二人有说有笑去码头,到了之后抬头一看傻眼了——原本应该停泊在码头的普通航船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艘巨大无比的商船,绫罗锦缎、雕梁画栋,足足三层高。绯红有些诧异:“什么时候航船搞得这么豪华了?”

      崇渐瞠目结舌,他们还在发愣,有个穿着讲究的侍从站到船头远远地对他们喊话,正是三三:“二位请上船吧,我家主人久候多时了!”

      二人面面相觑,最后崇渐说:“可能是我姐姐派人来接我们了,这朗朗乾坤的,难不成还能吃了我们?上去看看再说。”

      三三引他们上了船,这船上底层居然还有大厅,桌椅茶具一应俱全,焚香品茗插花挂画亦不在话下,主桌上摆着精致茶点,首席上坐着一个人正在倒茶,见他们来了,抬头淡淡扫了他们一眼。那神情那气派,却正是玠风。

      崇渐失声叫道:“怎么会是你?”

      玠风看了一眼绯红,淡然道:“小师弟这话说的,除了我,这大泽还有谁有这样的手笔?”

      玠风乃大泽首富,此来凤凰栖原本是低调行事,其实嚣张、奢侈、华而不实才是他本来的做事风格。可惜时间太紧,三三花了一整天,才找到这艘三层高客船,勉强凑合用吧。

      绯红面色不豫:“玠风——玠风是吧?我怎么想都觉得自己并没有得罪过你,认真算起来还是你欠我的多一些,我实在想不明白,你这样咄咄相逼的理由是什么?”

      “咄咄相逼?绯红姑娘说笑了,我一没收你们的钱,二没有苛待你们,我只是觉得北上雨霖汀一路劳顿,寻常客轮人多口杂,你一个姑娘家出门实在辛苦,所以才邀你们同行。”玠风话题一转,视线对上了崇渐,“难不成,你怕了我?”

      他可太了解崇渐了,这毛头热血青年就是个活体烟花棒槌,一点就着,一激将就上当。果真,他一撩衣服摆子便坐到了玠风对面,脸红脖子粗的:“我行得端坐得正,怎么会怕了你?不就是奢侈挥霍吗?横竖花的是你的钱,我心疼什么?”

      绯红见状,知道他牛脾气又上来了,看来是拉不动了。她没好气地瞪了玠风一眼,后者露出无辜的神情,她没法子,只能怏怏地坐下来,拿背侧对着他。玠风见他们终于不闹了,拍拍手掌,便有下人端着食盒鱼贯而出,各色糕点、果子、早茶……顷刻间便摆了一桌。玠风是主人,亲自为他们布菜。绯红本来准备了干粮,此刻显得如此拿不出手。她也不客气,挑了最喜欢的枣泥糕、驴打滚吃了起来。玠风瞥了一眼,便记在心里。

      船已经开了,舟行碧波,偶尔还有几只水鸟飞过。崇渐三下五除二便吃饱了,绯红吃得漫不经心,玠风一口没动,只吃了两口茶:“不着急,还有。”果然,这上菜的下人就没停过,绯红惊诧:“一顿早点如此讲究?!”

      玠风道:“出门在外的,这哪里讲究了?分明是将就。你将来如果有机会来我店里,我请你吃烧尾宴。”

      这可是拾良记闻名大泽的大宴,等闲不轻易招待人的,天下食客莫不向往之,哪怕绯红并不沉迷于口腹之欲,听了也心生好奇。这下一旁吃饱喝足的崇渐终于产生了危机感,他似乎此刻才想起来,当年绯红是好感过玠风的,若不是玠风胡言乱语、非说她不是那画中女子,他们早已成就好事了。

      崇渐如临大敌,瞪大了眼珠子:“你别想着讨好绯红姑娘,晚了!我和绯红已经在议亲了!”这下,一向大方的绯红也羞红了脸,瞪了他一眼便低下了头。

      玠风有些意外,没想到他动作这么快:“你放心好了,我替你们开心,将来你们成亲的时候我必定有大礼送上。”他笑道,“我确实是在讨好绯红姑娘,不过不是男女之情的那种讨好。”开玩笑,他心上人的元神寄生在绯红身上嘞,怎么能不用心讨好?

      他们边说话,早点已用完了,玠风亲自为他们煮茶。不知怎的,他们提到了去无歇大会,玠风好奇:“这大会还有半年才开,你们为何这么早去?”

      绯红道:“去雨霖汀玩一玩。我活了这么多年,居然还没去过那里,这无歇大会原本就热闹非凡,我想多逛逛。”

      玠风定定地瞧她:“是白天玩,还是晚上逛庙会呢?”绯红一愣,似乎完全没想到他会这样问,倒是崇渐,在那儿冒充大铆钉:“她晚上从不出门的,她怕黑。”

      玠风“哦”了一声,道:“雨霖汀富庶,不去晚上庙会,实在可惜。”他话风一转,“不若石凉,那里风沙大,晚上一般没人出门。”

      崇渐嘿嘿笑:“我们雨霖汀又有钱民风又好,路不拾遗。”

      玠风皱眉:“躺在金山银山上、坐拥四通八达的水道,你有钱你也友好。”

      崇渐反驳:“自古以来败家子第少吗?我姐姐经营有方!”

      玠风白眼翻上天,手中写着“滚”字的扇子摇得愈发厉害:“你说那个银竹啊!迂腐至极、没有脑子。河里捞条鱼再扔到她那个位置上,你们雨霖汀百姓能再富三倍!”

      崇渐满脸涨得通红、看起来要上去打架了,绯红连忙出来打圆场、转移话题:“你这样说,好像对石凉很了解似的。”好了,话一出口,玠风满脸戏谑,连崇渐也没好气道:“你不知道吗?他本来就是石凉州的人啊。”

      绯红讷讷地摇头,她还真不知道,只要别打起来怎样都行。崇渐解释道:“他不仅出生在石凉州,他还是现任尊主展修的兄长呢。他的店铺叫‘拾良记’,记得吗?”绯红恍然大悟,可又觉得不对:“既然你是兄长,按照咱们大泽的规矩,应该由你来继承家业啊。”

      崇渐一拍桌:“我也纳闷呢!”二人都眼巴巴地看着玠风,后者不紧不慢地品了品茶:“我对继承家业没有兴趣,我又不喜欢练武。”

      如果要做一州的尊主,潜心修行是最基本的责任。绯红是个武痴,她对不爱习武修行的人都不大理解:“修行有什么不好?修行可知来往,修行可知天命。”玠风竖起手指头晃了晃:“我偏不爱修行。”

      他摇头晃脑道:“我就适合穷奢极欲,挥金如土。我这个人天生就该养尊处优,能花十两银子的绝不花九两,能用十天排场解决的事绝不用九天。”

      绯红看他的眼神像是遭了雷劈:“……我当初是怎么会对你心动来着?”崇渐在旁边笑得颠儿啊颠儿的,笑够了还不忘火上浇油:“我可是一心习武修行、将来好惩奸除恶,匡扶正义!”

      他越说越激动,差点拍案而起:“总有一天,我要踏平画戟洲、铲除女神谷!我要杀光所有灭灵,结束大泽万年的流血纷争!”

      他话音刚落,在座的二人皆是一愣。绯红有些不知所措:“是不是在你眼里,所有灭灵都罪无可恕、都该被赶尽杀绝?”

      玠风若有所思地看她,崇渐丝毫没有察觉出她的怪异来,自顾自地高声宣扬他的宏图大业:“那是自然!你忘了我们大泽人和他们九次大战了?天下灭灵皆可杀,而且要杀得干干净净——”话音未落,绯红蓦地变了脸色、抬脚便走了。她起身的时候还打翻了茶碗,溅了崇渐一身,后者闹了个莫名其妙的大红脸。

      玠风斜眼乜他,一把将手中的茶泼进河里,崇渐一脸疑惑:“我、我怎么了这是?我说错什么话了吗?”玠风敲了敲他的脑袋:“你这个人,最讨厌的就是明明说着伤人的话,却一无所知,无辜地让人没法生气。”崇渐更摸不着头脑了。

      绯红回了房生闷气,午饭也不吃,无论崇渐如何哄、如何保证不再在公共场合喊打喊杀,她连门都不开。入了夜,崇渐垂头丧气地回了房,玠风叫人准备了一个食盒去敲门,他柔声道:“姑娘,你这一整天没吃东西了,不吃点什么吗?”

      屋里没有动静,他很有耐心:“你放心,外面没人,崇渐也回去了。”话音刚落,门便悄悄开了个缝,有只手慢慢伸出来,玠风忍住笑,把食盒挂到那只手上,那手瞬间便缩了回去。玠风正偷笑,没想到笑了没两下那手又伸了出来,将那食盒递出来。玠风有些惊讶,仔细一看,这食盒全打开过了,他怪道:“怎么不吃?不饿吗?”

      里面没动静,他一想不对,她肯定饿了,虽然不知道一体双生的人如何进食,再怎么算她都有两顿没吃了。他转念一想:“不喜欢?”

      身后传来打开窗户的吱呀声,他一扭头,她开了菱花窗,胳膊枕着脑袋,睁着黑黢黢的眼珠子好奇地看他。他只一眼,便知道不是绯红了。船上点了灯,她散着头发,脂粉未施,整张脸如玉般光洁柔和。真的很奇怪,明明和绯红用同一具身体,可他就是能一眼分辨出来。

      他凑过去,靠着墙与她说话:“想吃什么?告诉我。”早上绯红吃了什么,他都是一一记下来了,绯红应该是爱吃甜的,他没想过她和绯红的口味偏好居然会不一样。他想起前天晚上见她开开心心地啃卤鸡翅膀,忽然灵光一闪:“你不爱吃甜的糕点?”

      她睁着眼睛一眨不眨地看他,他就当她默认了。他继续说:“走,跟我去厨房,想吃什么现挑。”她双眼放光,急匆匆趿着鞋跟出来,眼巴巴瞧着他,他有些哭笑不得,这也太好养了。

      他带她直接去厨房,本来入夜后这锅子要关了。他租了这船,说一不二,直接把厨子都叫起来。食材都是新鲜的,鱼虾活蹦乱跳的,紧着她现挑。她大概是第一次这样点菜,点了十多样,其实根本吃不完,他也随她。他在旁边悄悄看着,发现她是真的不爱吃甜食。

      她爱吃鱼,一条大黄花端上来,三两筷子下去便只剩下了骨头架;花鲢鱼头配剁椒,第一筷挑鱼眼珠子,第二筷挑鱼嘴的活肉,第三筷挑鱼肚子。缸里备的活鱼几乎被捞了干净,最后鱼没了,还剩下些贝类鲜虾,配上大蒜、料酒一股脑全蒸了。玠风在旁看得目瞪口呆,他知道她大概是饿了,万万没想到她这样能吃。最后盘子里只剩虾姑,她大概是没吃过,拿筷子戳了两下,不知道如何下手。他见状,拿起一只虾姑剥了起来,她便有样学样地剥。

      厨子关了灶告退,后厨里就剩他们两人。她终于吃完了,拿胰子洗手,只是河鲜味道难除,指尖还有腥味。玠风见她皱着眉头,从台子上找来姜片净手,她还是有样学样,果然味道去了大半,顿时喜笑颜开。玠风在心中扶额,不知道她这些年过的什么日子。

      他从前两日便有了主意,现下她吃饱喝足了,他终于有机会开口:“你还没告诉我你的名字呢。”

      她正在喝水,听他这样说,有些心虚地拿茶碗挡住脸,他岂会轻易放弃,一双眼睛死死盯着她。她一个涉世未深的小姑娘,哪里是他的对手,最后不得不老实招了:“我、绯红……”

      他一怔,她还是不愿意与他敞开心扉,若不然,就是有些事实在不能说给他这个外人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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