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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晚来入庖厨 ...

  •   他略一思忖也明白了,他才认识她几天?她不相信他,也是应该的。
      他也不气馁,假装无意地说:“咱们这趟去雨霖汀的流光城,路过石凉总坛的时候,我要去找我弟弟——我弟弟,展修,就是石凉州的尊主,他那儿有个好东西,叫女娲土,可以供那些没有肉身的无主元神附身,这可是好东西啊。”
      她登时眼睛睁得滚圆滚圆,可是下一秒眼里的光便黯淡下来,摇了摇头。他知道她的顾虑,道:“你不用担心绯红,你只需告诉我,你想不想?愿不愿意?只要你愿意,我来说服绯红。”
      她一怔:“我就是、绯红——”
      他一挑眉,“哦”了一声:“行,等明日天亮了,我再找你说。”
      第二天清晨,他故意将酱菜、炒肚丝、椒盐花生米这类小菜摆在绯红面前,她碰都不碰,反而皱着眉头伸长了手去够那些香甜的糕点果子,玠风不动声色地看在眼里,然后和三三点点头、让他撤了下去。就这么相安无事又过了两天,一路上,船每经过一个集市便大肆采买食材,尤其是新鲜河鱼海鲜,玠风会亲自盯着。有次仆人搬运时被绯红撞见,她笑道:“这几日菜谱也没见什么鱼虾,买了这么多都是谁吃了?”
      厨子惊了:“就是你啊绯红姑娘,这船上没人比你更爱吃鱼了。前两天大半夜里进厨房,就吃了三条大黄花、三斤多的贝子,我们都吓坏了,以为你要闹肚子呢。”
      “胡说!我不吃——”不知想起了什么,她的话戛然而止,近乎落荒而逃地跑回了自己的房间。玠风跟在她身后,却被她关在门外。她翻开每日都准备好的食盒——里面的糕点几乎没怎么动。她又四处查看,最后在地上捡起了一颗掉落的花生米,然后盯着它出神。
      玠风等了一会儿再敲门,绯红开门时明显失魂落魄的。他说:“厨子们拿捏不住你的喜好,托我来问你,今天的小食是想吃蜜饯呢?还是想吃炒胡豆?”
      绯红眉头紧促:“炒胡豆?我要过炒胡豆?”
      玠风的眼神在她脸上来回巡视:“不错,昨儿夜里要的,你吃得很开心,一颗都不剩。”
      绯红脸色煞白,像是丢了魂儿:“我以为……我以为她和我一样,爱吃甜的……”
      玠风知道她在说什么,可是并不打算追问,反而话题一转,问道:“你和崇渐准备什么时候问名议亲?”
      大泽的风俗与黄粱道凡人不同,凡人成婚行的是六礼,大泽人只取其一,就是问名,问的是生辰八字。大泽人按属性分五类,若属性相克却要强行在一起,那二人会非常痛苦,物理意义上的痛苦。
      崇渐属水、绯红属火,绯红还是被克的那个。
      但是绯红不太担心:“我们互相透露过元神,相克的可能性很小。”
      大泽人的元神是极其保密的隐私,事关身家性命,不是至亲至爱绝不会说。除非主动说出口,否则只有比对方功力高深许多,才有可能探出对方的元神。
      “这样甚好。”他继续说,“成婚后你就不用一个人孤独生活了,不论白天还是夜晚,有一个人可以与你朝夕相伴。对了,他姐姐至今没有子嗣,他极有可能是雨霖汀下一任尊主,继任后身边从早到晚会跟着无数守卫,再想独处可就难啦。”
      他越说,绯红的脸色越难看,尤其是听到“夜晚”和“朝夕相伴”的时候,险些要站不住了。她的脸青一阵白一阵,嗫嚅着:“呵呵……说的对……我居然没想到这一层……”
      玠风叹口气,这都没想到吗?果然是涉世未深的小姑娘,什么都不懂。
      午饭期间绯红依然脸色铁青,崇溅拼命贴上来都不怎么理会。席间气氛诡异,玠风逮住机会,清了清嗓子,趁机道:“我们这一路既然不急,我要顺道去拜访我弟弟展修,你们可想一同去石凉州总坛游玩的?”
      二人兴趣寥寥的样子,玠风继续说:“听说他那里刚新出土了一批女娲土,女娲土你们知道吗?可以供那些没有肉身的无主元神附身的宝物。”
      绯红瞬间眼睛放光,崇渐毫不动心,绯红眼珠子转了又转,劝说道:“我还没去过石凉州总坛呢,你是雨霖汀尊主的弟弟,路过石凉州,难道不该拜访下吗?”崇渐怪道:“我雨霖汀与石凉一向不睦,也就勉强保持着民间通商的关系,姐姐与展修会面也就走个流程罢了,我去不去拜访他不重要,说不定还得吃闭门羹呢。”
      这倒是真的,雨霖汀和石凉因为争夺水源,龃龉颇深,每次见面不打起来就不错了。绯红面露难色,玠风继续煽风点火:“女娲土可是难得的宝贝啊,你们真的不想去看看吗?还有石凉州总坛的女神巨石像,八十八座巨人侍卫,不想去见识见识?”
      “想!”绯红脱口而出,结果看到崇渐疑惑的眼神,她努力找补道:“我是说,我们凤凰栖与石凉世代友好,没有道理石凉尊主的兄长邀请我、我却要回绝啊。”
      玠风一拍桌:“说得对!”
      崇渐面露难色:“只怕展修不会欢迎我——”玠风干脆地抢白道:“那你别去了!”
      三人合计许久,因绯红着实想去,最后崇渐妥协了,随他们一道去,伏低做小,绝不惹怒展修。
      既已约定好,研究了一会儿地图,这船到了三岔口便往东南方向的绥泾河,再有三天的水路,由码头登陆,再走半个月的陆路可以到达石凉州总坛。
      晚上,玠风照例去叫姑娘吃宵夜。
      刚要敲门,发现门虚掩着,他轻轻吹了一下,门纹丝不动……
      得,还是推吧。
      他轻轻推了下,一眼没找到人,再环视一圈,定睛一看,发现姑娘正蹲在角落里,和一只大老鼠对峙。
      玠风:……干嘛呢这是?
      他太好奇了,伸长了脖子观察,发现那老鼠瘫着四肢,显然已经被蹂躏了好几番。姑娘眼巴巴地,往后退了几大步,一副“我让你先跑一百米”的慷慨大方模样。那老鼠装死许久,忽然蹦起来往椽子上爬,爬呀爬呀,爬得可努力了,姑娘大概看它爬得差不多了,一掌又给拨了下来!
      “Duang”地一声,玠风听着都替那老鼠肉疼。
      这也太可爱了,玠风心想,这属猫的吧?
      他站在那里许久,姑娘完全没注意到他,只顾眼巴巴地盯着老鼠。他忍住笑,敲了两下门,把舍不得老鼠的姑娘给拖走,临走前姑娘依依不舍、一步三回头的:“我、我的——”
      他笑得不行:“别玩了别玩了,那老鼠眼里都没光了。”
      吃鱼的时候她大概还想着那只肥肥的老鼠,连手都忘了洗,还是他提醒再三才洗干净了。厨子不知道她怎么了,给她做了最肥美的河豚。结果她一点兴趣都没,反而问道:“老鼠,爱吃,什么?”
      厨子一头雾水,玠风一头汗水,咋?还真想当宠物养啊?
      连忙把厨子支走,他有正事要说:“那个,去我弟弟那里的事情,你知道了吗?”
      她兴趣寥寥地点点头,眼珠子开始到处转,不知在找什么。他接着说:“我们这次去找他,就是为了我上次说的那个女娲土,还记得吗?”
      她还是点点头,这次让她找着了,从柜子里找出一碟油爆花生米,小心翼翼地倒进荷包揣兜里。
      玠风:……你不会是想拿回去喂老鼠吧?
      桌子上掉了几颗花生米,她一边捡一边说:“我白天,知道了,去!”
      玠风托腮看她,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很想逗她。他看准时机,忽的抬手朝她身后喊道:“崇渐!过来!”
      唬的她低头就跑!他像提溜小猫一样提溜住她,大笑道:“你跑什么呀?”
      她一回头,发现身后一个人都没有,这才知道被他骗了。她气得脸都红了,她刚才吓得荷包都掉了,花生米洒了一地。
      她气鼓鼓地瞪他,眼神冷冷的,他越笑越心虚,最后拢了拢碟子里剩余的花生米,小心翼翼的:“别生气别生气,这还有一点儿。”
      她动也不动,眼神扫了扫地上的,他怔住:“你要我捡地上的啊?”他第一反应拒绝,第二反应拒绝啥啊,他忙到现在忙活啥呢?
      外面的三三听到动静已经进来了,连忙打圆场说:“不就是几颗花生米吗?值什么呢?我来我来!”
      他刚弯腰,姑娘一把把他拽起来,眼神钉死在玠风身上,不带眨眼的。她几乎咬牙切齿地说:“你!你吓我的!就你来捡!”那凶的,把三三唬了一跳。
      玠风:……这辈子真是第一次见到这么执着的人。
      好说不说,这事还真是他干的。得,立刻抹起袖子、趴地上捡花生米。姑娘是个极其较真又讲死理的人,监督他一颗一颗捡起来放回荷包。捡了老大一圈地上干净了,他刚松口气想站起来,她却扑通跪下去、弯下腰到处找还有没有遗漏的。他吓了一跳,连忙把她差点拖到地上的头发捞起来:“姑奶奶欸厨房的地多油啊,你这头发不想要了?”
      她闻言倏地直起腰,气鼓鼓地瞪他,像只小松鼠。她指着柜子下面:“还有!”
      得,他造的孽,接着捡吧。
      他环视一圈,不知从哪儿找出个鸡毛掸子,换了一头终于把滚落到最角落的花生米都捡完了,还仔仔细细地冲干净才还给她,姑奶奶终于高兴了,这才放过他。
      他长长地舒了口气,手一抹,一脑门的汗。
      她像珍宝一样把花生米一颗一颗擦干净、收起来,他坐到她对面,边摇扇子边打量她,笑意氤氲。他总觉得,这样的美梦,上辈子也做过,也是这样她使唤他,他心甘情愿陪她闹、陪她笑。
      什么时候呢?一时想不起来了。他忍不住脱口而出问道:“姑娘可曾去过黄粱道?”她一怔,奇怪地看他:“不曾。”
      他也不失望,只“哦”了一声。她颇有兴致地打量他,隔着桌子尤嫌不够,还猛地扑上去与他面对面。他们距离这样近,他能清楚看见她眼角一颗细碎的痣。她的眼波如秋水般,清澈透亮,老油条不由得红了红脸:“怎么了……”
      她眼睛眨都不眨:“你好像,没有,那么,讨厌了。”
      玠风:……绯红都说了他什么啊。
      他急切地表白:“我可是个腰缠万贯、锦衣玉食的好人。”
      “好人,谈不上。”她摇头,然后颠了颠手里的荷包,“可是,有耐心。”
      “你这是在考验我啊?”他失笑,“那我要实话实说了,这要是换了别人,比如崇渐,我早把地上花生全碾碎、也不可能弯腰。”
      “唔,刻薄,一个缺点;真诚,又是一个,优点。”
      他哭笑不得,分析还挺到位:“可是,我的真诚,只对你一个人。”
      她微笑,不置可否,然后眼珠子轱辘一转:“可是,你,为什么,讨厌,崇渐?”
      他动作一滞,某个消失多年的阴影再次出现在眼前。他努力甩掉那个阴影的纠缠,扯了扯嘴角:“因为你啊,我醋得很。醋,你懂不懂?”
      “你才,不醋他。你就是,讨厌他,我都看,出来了。”她斜眼乜他,“才说你,真诚,又,说谎。”
      她一眼就看穿了,他忽然就没了插科打诨的心思,往事如烟,说远,可他清楚地记得每个细节;说近,可那都是一千多年前的事情了。
      最终,他只是轻轻摇了摇头,想随便说点什么,话涌到嗓子眼,却被她抢白了:“不想说,就别,说了吧。我要回去了!”说罢欢喜地抱着荷包回去了。玠风一怔,跟上去送她回房。
      快到门口的时候,他一时灵光闪现,落后几步,然后在她开门的时候,猛地高声叫了一句:“绯红!”
      她完全是下意识地回头应了一句“嗯?”他瞬间捏紧了拳头,面上却笑着:“我想问你明天想吃什么?”姑娘随口应着“随便随便”便跑开了。
      他默默转身,心口泛起密密麻麻的痛,她连名字,都没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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