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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夜色美人摇 ...

  •   翌日,天蒙蒙亮,他蹲在最近的城镇外等着开城门,然后立刻进城打听那山上住的谁。
      结果见了鬼,那湖叫小希湖,只有山腰上一户人家,就是绯红。那山不过百余丈高,整座山头都是她家祖传的,从小便独自居住在此处。
      绯红,绯红,这不就是他的冤家?
      这下连三三都疑惑了:“掌柜的,你总说绯红姑娘不是你的心上人,二人只是样貌相似。这次你说你终于找到心上人了,一打听,这还是绯红姑娘啊。”
      玠风还是极其笃定:“不可能,我不可能认错人的,绝不是绯红姑娘。”
      这下三三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许久,玠风蓦地直勾勾盯他:“我为什么不直接去绯红姑娘家看看?”
      三三微张着嘴看了他三秒,拱手道:“所谓人要脸树要皮,掌柜的居然还敢拜访绯红姑娘,这份厚颜无耻真是让人啧啧称奇,失敬失敬!”
      玠风哪里会在乎他的看法?当即在集市最好的成衣铺里扫货,勉勉强强挑了几件能看得上眼的。三三付钱时觉得奇怪:“哪有第一次见姑娘送衣服的?”
      玠风一副“你不懂”的表情,嘟囔道:“这里衣服布料款式都不行,下次得从我自己店里挑,这次先将就吧——欸!给我包仔细点哦!”
      然后他果真去拜访绯红姑娘了。他登上那山间小径,一步一步眼见着那屋子越来越近,这屋子建在山腰间,不大,却干净整洁,门口种满各种灵芝仙草,非常漂亮。他悄悄深吸一口气,竟有些许近乡情怯起来。他找了这么多年,今天终于……
      开门的果然是绯红,对方不可置信地看着他,神情惊讶中带着些许嫌恶。玠风仔仔细细地凝视她的脸,不放过一丝一毫的细节,可是,越看越失望。对,和他找寻的那个女子外貌毫厘不差,可神情却完全不对。
      不是她……
      他看一眼就知道,不是她。他难掩心中的巨大失望,忍不住踉跄了一小步。绯红薄怒道:“你怎么知道我家?你找来这里做什么?”
      尚不死心的玠风一寸一寸地凝视她的眉眼,不对,真的不是她。可怎么会不是她呢?这里并没有别人——他灵光一闪,蓦地将视线转向她身后半掩着的门,跃跃欲试道:“绯红姑娘,冒昧问句,你是否有样貌相似的同胞姐妹?昨天晚上去湖里游泳的?”
      此话如同一个平地惊雷,绯红一愣,随后一个箭步死死挡在他面前,音调瞬间拔高:“我是家中独女,族中众人、乡里邻居都知道。我昨晚好好地在家里睡觉,怎么会出去游泳?!而你,几年前当众戏弄过我,现在又来,还说什么我有姐妹,我哪来的姐妹?怕不是你新找的借口又来羞辱我!”
      他被她挡在门外动弹不得,眼神却盯着那半阖的门,似乎里面真的有他的心上人在等他。她说了什么他一个字都没听进去,脚下换了几种步子、正想找机会闪过去,身后却蓦地响起另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
      “绯红!”
      他们同时转身望去,绯红失声叫道“崇渐”!玠风却是抓住她分神的机会,一下子便闪过她、闯了进去!
      绯红连同崇渐连忙骂骂咧咧跟在他身后、请他出去,他却充耳不闻,他什么也顾不上了,眼睛飞快地在不算宽敞的屋子里扫过——简单温馨的桌椅家具,一看便是女儿家的布置,到处都是书,不像有外人的样子。下一秒,他眼睛便盯上了内室,正要不顾一切闯,忽觉背后一道凌冽的寒风朝他后背奔袭而来!
      他本能地躲开,只见那名叫崇渐的男子指尖泛着蓝黑色的光芒,正一脸冰霜地死死瞪着他。
      土砌的墙上被崇渐刚才那一击划出三寸多长的口子,墙面还有冰霜附着。他刚才被多年积压在心头的愿望冲昏了脑子,看到这冰霜痕迹这才完全清醒了过来。他冷冷道:“多年不见啊小师弟,你的冰凌雪剑怎么还是这么不长进的样子?这么近的距离居然只能划这么浅吗?”
      那叫崇渐的男子,身着藏青裘衣,短打长靴,十分精神干练,此刻被他说得脸色青一阵白一阵。他愤愤地收起指尖的光芒:“谁是你小师弟?!我与你并非同门,赶紧从绯红姑娘家里滚出去!”
      玠风冷哼一声,却听话地向门外走去,走过绯红身边时拱手道:“绯红姑娘,今日是我唐突了,实在是情难自禁。算上上次,我欠绯红姑娘两个人情,他日不管绯红姑娘有什么需要,一句话带给我,我必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不必了!”绯红和崇渐同时高声应了一句,他们一怔,对视了一眼,又同时低下头去。
      玠风一看他们,便什么都知道了。当年绯红对他确实有过莫名其妙的憧憬,眼下看来已经完全抛下与他的这段过往,对她来说,果真是一件好事。
      可是,他心心念念的那个人,到底在哪里呢……
      他正往门外疾走,崇渐立刻叫住他:“几年前你当着所有人的面,欺辱绯红姑娘,她宽宏大度、不与你计较。你以后,莫要再来纠缠她!”
      他转过身,每次见到崇渐,他都根本不住自己的怒气。刚想说点什么怼他,一下子又看到绯红姑娘防备的眼,登时没了斗嘴的气性。
      罢了,是他理亏。他拱手道:“在下明白了,江湖不见。”
      才怪。
      他一出门,边走边和三三说,准备晚上入夜了再来。三三看他的表情如同看登徒子:“掌柜的,你要悬崖勒马啊!你再这样我要报警了!”
      他转着手中的扇子轻轻敲了三三的脑袋:“我刚才和绯红姑娘说话的时候,距离她很近,让我看到她头发里面有一根很短的芦花。”他的眼睛发光,“她说她昨晚在家睡觉没出门,那头发里怎么会有芦花?”
      三三觉得他说的有道理,可看他的表情依然如同看犯罪分子。玠风颠了颠手中写了“滚”字的扇子,回头看了眼那灵芝的窝,心中已有一计。
      他隐身在不远处,一眨不眨地盯着灵芝窝,只见傍晚时分崇渐从屋中出来,二人在门口依依惜别一番。玠风神色如常,倒是三三打趣道:“掌柜的,我看崇渐少爷和绯红姑娘两情相悦,好事将近,你看了心中如何感受?”
      玠风奇怪地看着他:“我心悦之人又不是绯红姑娘,如今她已找到两情相悦之人——虽然废物了些,但也算老实可靠,我自然是替她高兴的。”
      三三撇撇嘴,玠风懒得解释,只是继续目不转睛地看着。崇渐走后不久,屋内便亮了灯,山间有隐隐雾气缭绕,有零落几只萤火虫落在绯红家玄关的灵芝上,一闪一闪。窗扉上映着绯红的影子,只见她吹灭了蜡烛便睡下了。
      玠风忍不住看向西边——太阳才刚刚落下,睡得可真早啊。
      三三早撑不住、硬是找借口回船上歇着去了,只有玠风一个人藏在角落等待。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所有人都以为他疯了,只有他自己还在固执己见;所有人都说绯红和画中女子一模一样,只有他觉得哪里一样了?他忍不住回想昨夜在湖中的每分每秒,她的每个表情每个细节,明明只有皮相酷似,眼神、举止,完全不一样。
      绯红坦率又鲁莽,所有喜怒哀乐都写在脸上;他心悦的姑娘眉目如镜中花水中月,看不清猜不透,似乎藏着无数的秘密,像只最狡黠的小鹿。她们二人,明明哪儿哪儿都不一样。
      他尚在胡思乱想,远处的屋子内忽地重新亮起了灯,在静蔼的夜里特别突兀,他一下子就精神了起来。透过窗户可以看得清清楚楚,屋内的绯红重新起身,可影子一眨眼便不见了。
      他皱起眉头,去哪儿了呢?他一直守着玄关,也没见她出门啊。
      直到山峰上有一团火光透过雾气一闪一闪地往上攀爬,他这才恍然大悟——他守着玄关有什么用?屋内的人有密道从别的地方上了山!
      他连忙也跟着爬上了山,这山不过百来丈,两三下便登了顶。这小土丘虽不高,但是景色甚好,月色灼灼,他几乎没废什么功夫,一个转身,便在一株老杏花树上找到了他要找的人,而且是四目相对、猝不及防。
      命运真的很奇怪,从做凡人到现在,他朝思暮想了许多年,却连她是谁都不知道。他曾经设想过无数次与她重逢的场景,是在芬芳林永世不败的花海?雨霖汀九万丈高的银河落天?抑或是石凉州那座巨大的女神像前?
      结果就是真到了一天,他们就重逢在这座平平无奇的小土丘上,心上人一回头,嘴里还叼着卤鸡翅膀……
      啊这。
      哪怕叼着鸡翅膀,那也是最可爱的!
      姑娘瞪大了眼,她缓缓放下手中的鸡翅膀,还舔了下嘴角,似乎在等他先说话。玠风:……这场景我也是第一次遇见我哪知道该说什么?
      二人面面相觑许久,还是姑娘最先打破宁静。她擦了下嘴角,低头看着手中啃了一半的鸡翅膀,流露出一丝不舍,转头从身旁的食盒里挑挑拣拣,然后挑出一块糕点远远递给他:“你……吃吗……”
      玠风:……啥意思把我当化缘的吗?
      命运的邂逅终止于尴尬的误会,这玩笑开大了,玠风连忙解释:“不不不,我不是来与姑娘化缘的,我是——”他顿了顿,话题一转,“我是来答谢姑娘昨晚的救命之恩的。”
      姑娘神情一愣,借着月色仔细瞧了瞧他,这才发现他就是昨晚落水的人。她连连摆手,一字一顿地说:“不、不用、谢……”
      他终于隐隐觉察出不对来,她似乎不太会说话。
      昨晚她就没说过一句完整的话,他以为那会儿她太害怕了、不曾留意;现在他与她面对面对话,她依然吐字非常艰难,不像是因为紧张或是惊慌,也不像是口吃。他见过口吃,不是她这样一字一句地往外蹦的。
      像——
      像什么呢?他一时想不起来。正疑惑,姑娘抢白道:“不用了……”边说边收拾东西、像是要走。玠风连忙拦道:“姑娘不必这样忌讳我,这是你的地方,要走也是我走。”说罢,他一伸手,有个包袱出现在他手中,他打开来递到她面前:“昨夜我答应过给姑娘送的衣服,今天在集市买的,不知道姑娘喜欢什么颜色、款式,随便挑了几件,还望姑娘笑纳。”
      她不接,看都不看一眼:“不用、我有的穿……”说着便饶过他自顾自下了山。
      这次玠风没有再追过去,他终于想起来她说话如此艰难像什么了,可是没有理由啊,怎么会这样呢?
      他独自坐在山头想了一夜,恍惚想起许多可能性,想起绯红与那姑娘,想起绯红反复强调她是家中独女,想起她与她外貌完全一致……他不知在地上坐了多久,等三三找来时,天都亮了。三三惊讶道:“掌柜的你在这里做什么?焦炀尊主发了老大的脾气,昨天已经放了他的鸽子,今天不能再耽误大事了。”
      焦炀?玠风灵光一闪,兴奋地抓着三三的胳膊爬起来:“你提醒我了!对!我们去找焦炀!”
      他找到焦炀,三下五除二、急急把正事办完,接下来便是拉着焦炀打听一种禁术,一种只有凤凰栖才有的禁术,焦炀起先不愿意说,被他三言两语、一个激将法全说了。他心情沉重,万万没想到真相竟是这样……
      他和三三重新上了山,正好遇到绯红和崇渐外出游玩回来、在玄关依依不舍。玠风躲在暗处,他能清楚地闻到她身上的花粉味道,是他昨晚悄悄洒在鸡翅膀姑娘的身上的,除了他没有人能闻到,这足以证明她们就是同一个人——
      不,是她们二人共用一个肉身。
      耳边又响起焦炀的话:“双魂术?这种禁术并不能救将死之人,它只能用在那些肉身被摧毁的元神。有些人舍不得至亲至爱的元神因失去肉身渐渐消散,便使用这种禁术将他们的元神绑在自己身上、与他们共享肉身,从此白日为一人、黑夜为另一人,一体双生。”
      他问:“有没有可能被寄生的人是被迫的?”
      焦炀立刻否则:“绝不可能,这双魂术是被寄生的人施法才有效,所以若不是至亲至爱,谁会把自己是身体、时间、所有生命,分享一半给另一个人?”
      ……
      玠风心想,这可真是开了天大的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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