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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花问天音(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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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时分,天音阁华灯初上,池塘中的水被引入两丈宽的水渠中,莲花灯漂浮在上面,随水流动着。二楼南面一座玉台,纱帐垂落,只朦朦胧胧看见一张琴摆在上方,其余三面各两间雅间,共六间,现下都还空着,花娘在主楼中忙着,今日要来的四位已点了姑娘作陪,此时入了主楼,还有两位尚未到达。笑吟吟招呼完客人,又拉着莲梦的手,叫她好生陪着贵客,未□□的新人,总是生涩些,偏吏部侍郎沈万明之子沈屹就点了她。
此时天音阁随侍的丫头来报,说挽娘已梳妆完毕,可上台了。
花娘举着帕子,微微侧头,在丫头耳边压低声音说道:“还不即刻扶上玉台去坐着,难道要客人看见吗?”说罢花娘又与客人笑起来,装作无事发生,上次无端叫陆巍发现,已是不妙了,好在他并未怪罪。
丫头连忙回是,匆匆往天音阁去了。
一刻钟后,余下两位客人到了,一位自带着女伴,另一位也未点陪侍。此时丫头来回一切已就绪,由两位小厮前方掌灯,入了天音阁。
孟拾遥好奇这处是什么地方,眼睛打量着,很快便到了天音阁雅间。这处门是推拉的,从这里能看到东西两侧雅间均是闭着门的,不过这门推开便能看到摆琴的玉台,透过纱帐朦朦胧胧看见一女子坐于帐中。
片刻后见坐于玉台上的女子抬手试了几个音,而后泻玉般的琴声传来。孟拾遥与卫漓并排坐着,两人捏了诀,此时已化作他人模样,小声交谈起来。
“师兄,为何来此处?”
“这里气息杂乱,恐是不祥之地。”卫漓并未提起昨夜之事,心想这花问是城中最古怪的地方,还有经久不散的妖气。
是了,她剑法练得好,可是道法不算专精,对这些气息不太敏感,还需多多修炼才是。
孟拾遥便不再开口说话,对玉台上所坐之人颇为好奇,先前所弹之曲清丽幽婉,现下变调,缠缠绵绵听得人有些燥热,难怪都布置了雅间,还要点人陪侍......孟拾遥这才有些反应过来自己入了什么样的地方,用古怪的眼神看了师兄一眼。
卫漓的耳尖也微微泛红,到底是修炼之人,没成想凡乡还有这样的地方,弹琴还有这种弹法,带着拾遥,实在是有些不便,他感受到拾遥古怪的目光,愈发正襟危坐了。
好不容易挨到演奏声停下,玉台沉下一楼,一顶圆帐合上,情形如何便再看不见,此时花娘上楼谢过各位客人赏脸,各位门旁的侍女捧着花篓,卫漓将一张百两银票放入。
侍女将花篓取走后,一一呈给了花娘。
“心语,这张银票是谁给的?”花娘喜上眉梢,问道。心语立刻回话,“携女伴的公子,但要见挽娘。”
“好,知道了,你下一楼,知会挽娘一声。”
“诶。”心语应了一声,下到一楼去了。
花娘笑嘻嘻地走过来,热络地开了口“公子好生大方,想是很喜欢挽娘的琴音吧?”
卫漓有些不自然,答道:“这楼里今夜只挽娘一人弹奏?”
“哟,想是没来过咱们花问,天音阁里只挽娘一人,自是只她一人弹奏,贵人想是没听够?”说罢又打量了下卫漓身边的孟拾遥,接着道:“贵人自带了女伴,想是也不用我们挽娘陪的,不知贵人尽兴否?”
“自是没听够,不知可否亲见挽娘?”卫漓道,花娘面露难色,答道:“贵人有所不知,我们挽娘是不见客的,不如随我去......”花娘想这怎么成,还是带去别的楼吧。此时卫漓又拿出一张百两银票,花娘赶紧接了,接着道:“不如随我去问问,两位都是好脾性,想必与我们挽娘谈得来的,请随我来便是。”此时花娘赔着笑,见就见吧,有什么事再另说。
花娘亲领他们下了一楼,门口心语候着,朝花娘点了点头,花娘道:“二位贵人我就送到此了,挽娘已在里面候着。”
卫漓孟拾遥入内,房中也是隔着纱帐,只看得见身影,一位姑娘坐着,另一位站着。
“不知两位贵人是否还想听琴?”开口的是疏音。
“在下云居山卫漓,不知可否请姑娘出来说话?”他坦诚地自报身份,拾遥也接着开口:“云居山,孟拾遥。”
房中静默了一会儿,疏音推着木制轮椅出来,林挽情坐着,看不出什么情绪。
拾遥一时间看愣住了,真是好美的一张脸,朝云近香髻上竖簪了支累丝镶红蓝宝石蝴蝶金步摇,两只红宝石流苏钗,耳环也是红宝石,一张脸华丽中透着些清冷,这样的人放在宗门也是绝色,气质艳丽又不媚俗,只是坐在轮椅上,实在可惜,更好奇为什么要来找这样一位姑娘,于调查有何助力?不过既是师兄带她来,定是有什么线索的。
林挽情手小幅度抬起,疏音便开了口,“我们姑娘知道你们是缥缈阁的弟子,定会知无不言的,有什么问题尽管问吧。”
卫漓孟拾遥这时候才反应过来,这位姑娘既行动不便,又无法开口说话。孟拾遥情绪一向写在脸上,这样一位美人却身体有疾,实在是上天不公。她柔和的目光望过去,含着水光,不知是眼花还是失神,恍惚间看到林挽情对着她笑了。
“不知姑娘可是鸣山弟子?”师兄向来这般直奔主题。
林挽情神色平静,摆了摆手,疏音继续回复道:“不是。”
卫漓有些诧异,拾遥更是不知所云。
“小姐的父亲曾是鸣山弟子,小姐也有在别的宗门修炼过,只是后来......”疏音补充道,看向林挽情的腿,露出一种怜惜的神色来。
“原来如此,”原来竟不是鸣山出山试炼,兴许是她父亲教的传信的小把戏。可天京城的确有邪,他与拾遥已亲眼看过被吞掉魂魄的凡人,卫漓一时不知道说什么。这位林小姐十分古怪,定是知道些什么,他开了个坦诚的头,此时,若是鸣山,定会顾着与缥缈阁的交情。可她本人既不是鸣山的弟子,便与缥缈阁也无甚交情了。
孟拾遥接了话,“姐姐的父亲是鸣山弟子,姐姐怎么不同去鸣山修炼呢?姐姐的腿现下是否不便于行走?可知大宗门……”孟拾遥说完自知不太合适,一时间说太多,可她就是不自觉开了口,云居山与鸣山这样的大宗门,自是有法宝或修炼书法,能使她身体康健。可能是她出于对美人的惋惜与心疼才这样冒犯地说了许多。此时她垂着头,补了句抱歉就立到一旁去了。
“小姐说无碍,她不在意这些,即是缥缈阁的弟子,今夜且留在楼里,夜已深,不要再随意走动了。”
“嗯?”拾遥听及此侧头过来,又接着道:“为何不能随意走动,你知道些什么?到夜深之时楼里会有什么异动吗?”
疏音道:“不必急在这一时,诸君还请耐心等候才是。”
卫漓大致是明白了,他的预感确实没有错,这两人必定是知道些什么,只是此时不告诉他们。或许是知道这楼中有异,但却不知道具体是什么情况,所以无法描述,看见他们这样的大宗人士,要留住他们查看一番。或许是故意在这里卖关子,装神弄鬼。不过无论哪种情形,他们都应付得来,且坐下看看也无妨。
疏音接着道:“二位请喝茶,深秋寒霜重,暖暖身子。”说罢奉上了热茶。
才将沏好的茶冒着热气,拾遥端起来,师兄看她一眼,她便放下了,两人都没有喝。
“师兄是否有事瞒着我,怎么一进天京就直奔这里?”拾遥坐下小声问。“怎么突然问起鸣山的事情?怎么这样笃定在这里找线索?我听你们说话哑谜似的。”
“她们定知道些内情,留住我们,或许是想叫我们查看帮忙。”
“师兄为何这样相信她,笃定她知晓?我知她生的好看也十分有好感,只是怎好全信她的?”
卫漓答道:“没有全信,我们且看,总归应付的来,也看看她们是不是装神弄鬼。”说罢看向林挽情,只见她坐在轮椅上,背对着他们,没有什么动作。
此时疏音开口了,道:“我们家挽娘将二位贵人留下,自是有理由的。”
卫漓与孟拾遥本来在小声说话,此时同时抬起头来,往疏音这边看。“那楼中可否有异?”孟拾遥问道。疏音走过来说道,“不瞒二位说,自七月初七选花魁,楼里就不太平。”
卫漓与孟拾遥相视一看,“还请详说。”疏音看了看林挽情,此时她坐在窗边,并不关心他们交谈,她又走过去,将她推至桌前,四个人凑在一起。
“那日选花魁,我们都以为会是昭迢阁的月娘当选,可没曾想最后落到了玉美人头上。”疏音站在林挽情身侧,讲起来事情的原委。
玉美人本不算绝色,前端时间伤了脸,更是整日戴着面纱,我们都以为她伤得重,一时半会儿好不了。可是选花魁那日她摘了面纱,倒是比往常漂亮不少。引得天京城几位达官贵人为她千金一掷。反是月娘落了下乘。”疏音道。
“然后呢?”孟拾遥道。
疏音看了她一眼,又接着说道:“此番后她夜夜与天京城中各路贵人同床,最近是一位陆公子。这位陆公子他......”
林挽情此时望向她,疏音没再继续说,但林挽情并未要求她噤声。她又继续道:“他好似不如往常的贵人们,一心扑在玉美人身上,自上月于天音阁听琴后,显出几分对挽娘的兴致来。”疏音说到这里,表情中透出一种嫌恶。
“不过这倒不是要紧的,要紧的是,这位玉美人此后便盯上了挽娘,用些下作又不起眼的手段,刁难我们挽娘。还出言侮辱,抢走挽娘的东西。”
“皆是楼中的争端。”卫漓说道,明示她说重点。
疏音看他一眼,说:“自是没说到要紧处,昨日我前往玉美人房中,想要取回她抢走的物件,却发现她并不在房中,只她的恩客陆公子在。我自瞧着,发现陆公子眼底乌青,行动不似常人,倒像是,像......像木偶,对,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就是瞧着行动呆滞,也没什么精神。”
“我当日看着只是觉得有些奇怪,并未多留意,直到今晨听说陆大人病得厉害。”
听到这里,仿佛有些端倪。
疏音接着道“这倒不是要紧的,上月来过的陈大人,赵大人,他们是花问的常客,以往多是找月娘的,玉美人之后,倒是再没来过。这两位大人平日是对我们这些下人最好的,每次都给赏钱,是以我们记得多些,后来跟楼中姐妹打听,才发现陈大人与赵大人上月也病得厉害,连床都下不来。”
“挽娘虽没修炼法术,对这些事情敏感一些,她也觉得不对,昨夜恰巧碰到......”说到这里疏音的目光聚在卫漓身上。
卫漓轻轻摇头,疏音收回目光,继续说道:“月圆之夜,我听说,有吸食人精气的妖物。几位生病的大人,难道是巧合?想是都被人吸食了精气才是。”
孟拾遥觉得有些前言不搭后语,听着像是在讲故事,但总觉得在掩饰遮盖,或者引导些什么。不过此时抓住了重点,这楼中,确实有吞食人精气的妖物,更甚,吞食人魂魄。
卫漓示意疏音不要说的。昨夜里不太平,后面他闯入,被挽娘拦下。
“挽娘受这些东西影响,睡不着,在窗下坐着发呆,发现玉美人从寻梦阁跳窗逃走了,速度极快,不像是人。”疏音说道这里脸色有些害怕,但孟拾遥却觉得古怪。
卫漓此时走到窗边,树影掩匿下,寻梦阁就在天音阁的对面,对面似乎也有一扇窗,此时烛火摇曳,有一人影闪过。
二人身上的追铃同时响动起来,但似乎有所不同,一则声音一大一小,二则……
“没有红线。”拾遥正觉得奇怪,师兄与她所处一间,为何她的铃铛只剧烈响动?她尚在思考,忽然一双爪子就破门而进。妖怪卡住她的脖子,她冷静地挟住,另一只手拔出红袖剑,反手捅过去,划伤了它颈侧,妖怪受了伤哀嚎一声,一颗结了绳的玉珠掉落下来,碎成两半,盈盈光辉散在空中,往各方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