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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 1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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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着颜婼走出外间,赟亲王在跨出门槛时扎开马步,“上来,背你到马车上。”
对于这位纨绔亲王的异常行为,侍卫们早已见怪不怪。老妪拉着许娘子站在一旁,小声猜测着颜婼的身份。
颜婼疲惫笑道:“还是别了,你体力不行。”
赟亲王立即怒目,“说什么呢?谁体力不行?”
颜婼身子发虚,确实没了走路的力气,在没有更合适的人选背她上车时,也只能选择相信这个不着调的小皇叔,“那你稳点儿。”
“放心。”赟亲王斩钉截铁,余光瞥见还站在窗前没有离开的顾怀安,轻哼了声,使劲儿拍拍肩头,“快点啊。”
颜婼倾身趴下的瞬间,明显感觉对方曲了膝。
“行吗?”
“行!”
赟亲王颤颤悠悠直起腿,迈开步子,可走了两步就觉气喘。小侄女虽轻盈,可还是压得他双腿打颤。
走出数十步后,他大喘气道:“歇会儿。”
又一会儿,干脆扶树弯腰,“你还是自己走吧。”
颜婼闭闭眼,很想赏他两脚,“放我下来吧,以后别逞强。”
赟亲王欲哭无泪,却听身后传来关窗声,登时来了斗志。
那厮在以关窗的方式鄙夷他??
缓了半晌,他又强撑起体力,勾住颜婼的腿弯费力走出树冠。
看着偏离府门的路线,容晚舟在后提醒,“往右。”
颜婼揪住赟亲王的右耳重复道:“朝右走。”
赟亲王累得眼前发白,颤颤巍巍向右拐去,却在越过篱笆门时,身形一歪,险些将颜婼撂下去,幸而拽住了门板。
容晚舟扶额,再次出言提醒。
颜婼吃痛,磕在门板上的右膝火辣辣的。她揪住赟亲王的双耳,无奈道:“听清了吗?直行。”
赟亲王如提线木偶,歪歪扭扭地朝马车走去。
片刻后,车队行驶在泥泞的土路上,待云雾散开,溢出闪闪星光,才驶入宽阔的官道。
自坐进车厢,颜婼就觉身子不适,回到皇城已昏睡过去。
赟亲王将人直接带去了皇后寝宫。
桂椒味弥漫的奢华寝殿中,冯皇后坐在床边,心疼地看着窝进衾被中的女儿。
倾国倾城的美妇人,连皱眉都令人赏心悦目。
冯皇后比四妃入宫晚,诞下一女一子,儿子被封太子,女儿在宫外有单独的府邸,是后宫最受圣宠的女子,举手投足尽显中宫之主的雍容与威仪。
得知女儿今日的遭遇,冯皇后一边隔帘低斥被传唤过来的二皇子,一边为女儿冰敷双眼。
颜婼在一阵对话中醒来,迷迷糊糊拿开眼帘上的帕子,视觉恢复如初。
“母后......”
见女儿醒了,冯皇后面露喜色,让身边的管事嬷嬷送二皇子回去闭门思过,目光始终凝在女儿身上。
“快躺着别动。”
颜婼听话照做,仰面盯着母亲的下颏安慰道:“女儿没事,母后无需担忧。”
冯皇后又气又心疼,掐了掐她的脸蛋,“你啊!那个顾怀安有什么好?怎么就对他念念不忘?”
被说中心事,颜婼掖起被子盖住眼和口鼻,只余光洁的额头露在外头。
成大事者,怎会心胸褊急,尤其如冯皇后这般耸秀的人,但身为娘亲,她不愿自己的女儿对一个男子伈伈睍睍。
轻叹一声,她命人取来一个银罂,里面叠放着一件清洗过的旧布青衫,观裁剪,是清隽少年的身形。
颜婼一眼认出,忍着头胀坐起身,珍视般触碰起青衫的面料纹理。
这是遭遇狼群那日,顾怀安救她脱险后褪下的血衣。
冯皇后语重心长道:“不是娘忘恩,可七年了,是块冰也捂化了,顾怀安呢,可有半点儿能够为你折腰?再说,你父皇是不会同意这桩婚事的。倘若他是没落贵爵,问题不大。问题在于他是出身商贾,祖辈上也无人考取过功名,这样的出身,是无法服众的。”
士农工商的等级在贵爵心中根深蹄固,颜婼何尝不知,可一旦随波逐流,就意味着她要强行为自己的七年画上终止符。
七年,从感激到倾慕,其中心酸只有经历过的人才会懂得。
“英雄不问出处!再说,母后不是说,姻缘靠经营?女儿正在经营......”
“那也要郎情妾意啊。”冯皇后刮刮女儿的鼻尖嗔道,“强扭的瓜不甜。”
从先帝起,入赘皇家的驸马也能同亲王、郡王一般掌权,这不是嘉明帝顾虑之处,唯一的顾虑,就只是顾怀安的出身。
冯皇后合上银罂,劝道:“娘替你收藏了七年,该由你决定它的去留了。过几日,宫里会举办马术竞技,你可借机物色物色其余儿郎。”
傍晚,嘉明帝抽空过来,不似妻子那般直接,但也有意无意敲打了颜婼,希望她能尽快舍弃这段不会有结果的慕恋,也好快刀斩乱麻,觅得良婿。
从寝宫离开,颜婼乘坐母后的凤辇至宫门,再由侍卫护送回公主府。
府前一辆檀木马车停在梧桐树前,一男子站在边上,正是那个心术不正的二皇兄。
主动来赔罪?
颜婼由人扶下车,漠然睇着对面走来的兄长。
在许娘子的家中,顾怀安已将二皇子的情况如实告知。作为未出嫁的小姑娘,颜婼或许不该留心,但作为要帮弟弟稳固储君之位的皇姐,这一秘密对她大有用处。
二皇兄不能成事儿,意味着不能延续皇族香火,没了夺嫡资格,此时此刻,无非是硬撑罢了。
想到此,颜婼非但不气,还笑吟吟地与之交谈起来,话里话外流露着大度。
二皇子不知妹妹的心思,当她还是足够单纯的小丫头。
不过原本自己也够冤枉啊,今日的宴请又不是为小丫头准备的,谁让小丫头主动搅进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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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容晚舟回府已是华灯初上。
贵爵名门的府邸,不说七进七出,也比寻常权贵的府宅气派得多。
容晚舟走进二进院的正房,先给家母请了安,又在正房客堂等待父亲回来。
身为宰相之子,容晚舟自幼家教甚严,即便在生母面前,也要规规矩矩,坐姿挺拔。
宰相夫人罗氏坐于上首,手盘一对鸡心核桃,语气沉沉:“听你父亲说,秦相的长子秦苦韧已从翰林院调任大理寺,任大理寺丞。你与他是同窗,该为其设宴庆祝一番才是,以显胸襟开阔。”
“儿子已送去请帖。”
“那就好。”罗氏面色不见和缓,有种被秦家人碾压的不快,“你今日陪同二皇子宴请顾怀安,可觉顾怀安有何过人之处?”
容晚舟淡笑,按着自己的看法夸赞了几句。
罗氏忽然冷笑,毫不掩饰心中的蔑视,“若非你父亲执意让你陪同,为娘是绝不允你屈尊纡贵的。区区商贾之子,仗着有些功绩,自诩清高,不把门阀权贵们放在眼里,与得势的小人有何区别?”
深知母亲对门第的看重,容晚舟虽不苟同,但也不想为此顶撞家母。
他抿口热茶看向门外玉兰,心思微动,等回到自己房中时,悄然掏出那块藏在袖中的绢帕。
绢帕之上也绣着一棵散落花瓣的玉兰,有暗香氤氲飘散。
自小家教甚严的贵公子,在无外人的素雅寝房内,将绢帕置于鼻端,眯眼深嗅起来,自知卑劣不妥,却按捺不住由来已久的心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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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万籁俱寂,一盏暖黄烛台旁,顾怀安熟稔地处理好伤口,便处理起从殿前司带回的公牍,直至三更才回寝入睡。
时至金秋,床上的竹簟该换成锦褥了。
床帐垂落,静谧无声,男人渐渐入眠,不知不觉梦到一女子蜷缩在竹簟上,发出绵长均匀的呼吸,皮肤初雪白皙,睡颜恬静。
乌发贴在她脸颊,遮住了半边容颜。
现实与幻境交织,令顾怀安分辨不清,他伸手过去,替女子捋顺发丝,却弄醒了熟睡的人儿。
女子眸光似揉碎在秋池中的浮金,粼粼颤动地凝着他。
随后斜坐起身,拢起半垂的衣襟,颈窝间有细细薄汗擦过葱白指尖。
微凉的夜,她倒是出了一身汗。
帐外桌上的绿釉灯早已熄灭,衬得窗外月光皎白,可顾怀安没觉得自己触碰到了月光,反而觉得月光化为了温润暖玉,滑腻如玉脂肌肤。
呆坐的女子忽然动了,懵懂着一张沁汗的娇面,指了指半敞在床尾的字画卷轴,又指向他的双膝间。
顾怀安忽觉身子很硬,与白日里身处木柜中的感受一模一样,垂目看去,确如卷轴。
已过二十的年纪,未曾见过这样的自己。
不同于平日的寡淡,他又看向怔忪的女子,目光从她光裸的脚上移,越过破碎不齐的衣裙,落在她的脸上。
白日里被屏除的杂念,借着梦境翻涌而来。
紧闭的窗外灯火通明,有雀鸟低飞,映在窗子上影影绰绰迷乱意识。
可顾怀安一向浅眠,又怎会一直沉溺在梦境中,他伸手去抓帐中女子,动作毫不温柔,果然抓了个空。
美人消弭,旖旎骤散。
竹簟之上浅眠的男子动了动纤薄的眼皮,悠悠转醒,抬手搭在额头上,愣愣盯着帐顶。
桂魄皎皎的人啊,不知是否乱了心,但梦境足够荒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