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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 1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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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夕曛,颜婼从暗澹的房中醒来,视线模糊,有混乱的记忆回荡在脑海。
她,是不是与顾怀安在柜子里做了什么?
抬手揉了揉眼皮,模糊的视线令她极为不安,甚至不知自己处在何处,是否安全。
屋外传来咯咯哒的鸡叫,还有犬吠声,都在提醒着她,这里或离庄园不远,仍是皇城之外的郊野。
“顾、顾怀安?”
模糊的视线只能捕捉到微弱的光缕,像是外间悬挂的油灯照射出的。她掀开被子寻找起绣鞋,半晌伸出手,试着向外走去。
顾怀安在哪儿啊?
娇美的脸上泛起烦躁,连小小的嘴都嘟了起来。她摸到粗布帘子,下一刻就撞在了外间的木椅上。
随着椅子腿发出“咯吱”声,屋外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
花白头发的老妪放下手里的水桶,朝颜婼正面走来,“诶呦小女刚给你施完针,快别乱动,回屋歇着去。”
老妪语气不算温和,力气也大,拽得颜婼小臂泛红。
颜婼挣开她,戒备道:“你是何人?顾怀安呢?”
“要下雨了,公子在院子里帮老身收拾草药呢,你快回屋去。”
老妪不知颜婼的身份,只当是顾怀安身边的侍妾,没给好脸子。
这时,屋外传来另一道女声,尾音上扬,有着年轻女子特有的俏皮,“公子记得把鲜用和晒干的草药分开装,对,就这么做。”
听出猫腻,颜婼绕开老妪,一步步挪到门前,迷茫地向外望去,隐约可见两道身影忙碌在小院的西南角。
忙碌的两人闻声回头过。
年轻的女子捋了捋垂散的鬓发,独有一股子妩媚,“呦,这么快就醒了。”
顾怀安也看向斜倚门板的颜婼,扔下手中的草药走了过去,没有一句关切,只握住她细细的腕子,将人带回了里屋,“我已让人传信儿去庄园那边,过一会儿赟亲王会带人来接你,你先歇下。”
颜婼拧动手腕,“我的眼睛怎么了?”
“许娘子施针所致,一两个时辰就会恢复。”顾怀安仍抓着她不放,高大的身躯将娇小的人儿堵在床角,在昏暗中形成无形的压迫,“你中了二皇子燃得迷药,事急从权,我带你离开了庄园。”
实则,顾怀安自己也吸入了迷药,但因剂量小,靠着强大的意志力排解掉了。
颜婼松口气,至少没有患上眼疾。她猜到许娘子是屋外那个年轻的女子,想必与顾怀安有些旧的交情,“你为何带我来这里?”
“这里最近。”
这个理由不足以令颜婼舒心,她又问道:“我要知道发生了什么?我们有没有......”
“想说什么?”
“我有没有对你......”颜婼感觉脸颊灼烫,毕竟年纪小,羞于讲出那几个字。
“什么也没发生。”
顾怀安从不自诩君子,但绝不会刻意制造引人浮想的误会。接着,他叙述起在庄园小楼中发生的事,虚实间略过了颜婼那会儿的失态。
听过他的叙述,颜婼总觉得哪里不对,零碎的记忆里她似乎袭上了他的肌肤汲取沁凉。
“真的没有吗?”
“臣又不是手无缚鸡之力,怎会允许公主轻薄?”
“谁轻薄你了?少糊弄人。”
顾怀安哂笑了声,不知不觉逗弄着面前的女子,也只会逗弄她一个人。
垂着粗布帘子的门口,许娘子端着个托盘杵在那里,“外头下雨了,两位先喝些糖粥垫垫肚子,我已让母亲去烧菜了。”
窗外电闪雷鸣,外加颜婼身子虚,一时半会儿无法离开。顾怀安道了谢,任由许娘子将两碗糖粥摆放到桌上。
“两位趁热吃。”
屋里又潮又冷,敌不过沁凉和饥饿,颜婼不想委屈自己,也道了声谢,扶着桌沿坐下来,拿起瓷勺舀了一口碗里的粥。
味道好怪。
浓酽甘苦的口感蔓延在口腔,比上次的药粉还要难吃。颜婼放下勺子,“这不是糖粥。”
御厨所做的糖粥,是在糯米和粳米中加入甜豆沙熬制成黏糊状,香糯清新,唇齿留香。
许娘子没事人似的解释道:“我在姑娘那碗里多加了几味草药,有排毒的功效。”
“我不要吃了。”颜婼不喜欢苦涩的口感,宁愿饿肚子。
许娘子撇撇嘴,“那我去替姑娘换一碗来。”
“不必麻烦。”一旁的顾怀安突然开口,用自己那碗置换了颜婼的,拿起汤勺安静地吃了起来。
这一举动,别说许娘子就连颜婼都感到诧异。
两人之间似形成了一道屏障,令许娘子难以自处,明明是她的家啊。况且印象里,公子在被灭门前,不是略有洁癖?怎会动用他人吃过的食物?
莫不是后来孤独的荆棘路上,摒弃掉了诸多习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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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雨连绵,屋外的天色浑似浊酒,院中悬挂的竹篾灯笼被风吹灭,只余屋内两盏油灯。
颜婼坐在床边,两只小手不停揉着眼皮,想要快些恢复视觉。
顾怀安负手窗前,淡道:“别揉了,伤眼。”
“我不想让父皇和母后担忧。”
随即想到什么,止了话音。顾怀安失怙失恃,早已缺失了双亲的关怀。
或许也渴望温情。
嘴上不提罢了。
颜婼想为他添补一些过往的缺失,不是为了报恩,而是至真至纯地想他释怀。
“顾怀安。”颜婼拍拍身侧,“你过来陪陪我。”
同在一个屋檐下,相距不足十步,还需要陪伴?顾怀安站着没动,挺立在窗前。
颜婼有种抓不住风中柳絮的无力感,自春心萌动,她一直是主动的那方,可主动的内里是被动。
单方面的相思,没有回响。
早在阳春三月,她已及笄,到了挑选驸马筹备婚事的年纪。她的心在顾怀安身上,这是皇族中人都知晓的事,可暗藏许久的心事一旦被挑破,真的能夙愿成真吗?
抠了抠纹路清晰的掌心,颜婼主动走过去,“盯”着男人的脸庞问道:“顾怀安,你想有个家吗?”
霆霓轰隆狂肆,映亮顾怀安的左脸,以高挺的鼻梁为分界,更显五官深邃精致。
他语气无澜,“有过。”
被血洗的家门,主仆三十余口,是他曾有过的家。
有的仇,必然要报。
又是一道霆霓轰鸣,颜婼捏住他宽大的衣袖,“不,是新家。”
顾怀安斜眄女子伸过来的素手,语气比适才还要淡漠,“不想。”
颜婼低眸掩去失落,但没有松开男人的衣袖。
心,像被掏出一个窟窿洞,隐隐作痛。
可她还想等等他,再等一等。
恰在此刻,小院外传来一道道凌乱的马蹄声,随之是赟亲王的“破”门而入,语气关切而焦急。
“小妮儿,你在哪儿?!”
剜心的僵持被打破,颜婼扭头露出一抹笑,“小皇叔,我在这儿呢!”
赟亲王寻声走进内室,一把扣在颜婼的肩头,眼含担忧,等确认颜婼没有大碍后,转头看向一步之遥的顾怀安,没来得及敛尽眼中的复杂情绪。
他的身后,跟着个清瘦男子,脸色有些苍白,手里攥着个随时用于捂嘴咳嗽的锦帕。
正是不胜酒力那会儿在庄园暂时歇下的容晚舟。
而身为颜婼同父异母的二皇兄,在得知皇妹“失踪”后,压根没放在心上,更没有跟过来。
容晚舟紧紧盯着颜婼,有着无人知晓的情愫,随后朝顾怀安一揖,客气有礼。
说起来,顾怀安曾做过他文举时的殿试官,于情于理,他合该以后辈之礼相待。
天生颖悟绝伦之人,纵使遭遇灭门,功名的考取还是比旁人早了三年,不免令生在钟鸣鼎食之家的容晚舟汗颜。
顾怀安只略一点头,有些心不在焉,目光落在赟亲王扣在颜婼肩头的手上。
那一刻,满眼都是他的小姑娘被人分散了注意力,即便她什么也看不清。
发觉颜婼双目空洞,容晚舟下意识上前,语气急切:“公主的眼睛怎么了......?”
顾怀安已让人在送去的纸条里阐述了事情的经过,赟亲王揽住颜婼护在怀里,怒火中烧,又在心里骂了二皇子八百遍!
等回宫有他受的!
颜婼靠在小皇叔的怀里,虚弱地闭上眼,“小皇叔,雨停了吗?”
赟亲王推开另一扇窗望了一眼,“嗯,快停了。”
“那起程吧,我有些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