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幕下之臣》北海有妖

9、相见

　　温阮在牢中等到天黑。本以为那丽贵人被捉走，很快便会轮到她们。却没了动静。傍晚时，狱卒给送来了饭食。温阮抓紧时间问他，想打听下陆澈的情况。

　　那狱卒将碗一放，语气不甚耐烦，“所有牵扯在内的宫妃及皇子皇女，都被收押。兴许是关在其他地方了……”

　　狱卒走后，娴嫔一边喂着乔儿，一边道：“三皇子毕竟是个皇子，又是……又是皇上如今唯一的儿子，兴许还在宫里呢，如今咱们还是赶紧打点狱卒，看能不能联系到能帮上忙的，知道些外面的事情也是好的。可恨我来时光顾着乔儿，没有带什么值钱东西。”

　　温阮看她头上，发髻歪斜，没有多余头饰，衣服也像是匆匆找的一件穿上的，乔儿却穿戴整齐，身上还挂着她曾给她和陆澈两人缝制的小荷包。想是晨起时，匆忙更衣，只顾得上将孩子打点好，就被撵来这里。

　　温阮将头上的金玉钗头拔下来，又将手上的翠玉镯子撸下来。拿在手中，慢慢道：“我急糊涂了。身上还有这些首饰，等到狱卒再来之时，便将东西送出去试试。”

　　两人又仔细商量一番，温阮逐一思量了能交代求情的人，不过一些往日与父亲有些交情的大臣，如今父亲已死，大部分估计正是避险不及的时候，思来想去，脑海中又浮现出陆辞渊的身影。

　　她想起昨夜两人那样，还有最后他走时说的那句话，心下不由一阵恍惚。

　　入夜时分，狱中大门突然打开，有狱卒进来，将娴嫔母女和温阮赶出来。

　　乔儿受到惊吓，又嘤嘤哭了起来。娴嫔手中抱紧了女儿哄着。温阮站在两人身前，冷目道：“你们干什么。”

　　那狱卒笑道：“二位娘娘，别让小的们为难，请吧。”

　　两人随着狱卒出去，娴嫔忍不住哭腔，“阮阮，他们会不会，将咱们拉去直接给……”

　　温阮扶着她，手中也有些发颤。只能稳住声音道：“不会的。”

　　出了监牢，便见外面一辆马车正等候着。

　　两人被赶上马车，马车外便上来两个侍卫，架起马车，调转车头出了慎刑司。

　　温阮打量这马车，见两旁没有车窗，只有前方一个出入口。只能侧耳听着。

　　马车先是平稳的走了一刻钟，马蹄声哒哒敲在青石板路上。没一会马车停下。只听见马车外面侍卫下车与人小声交谈之声，那声音离得远，听不大清楚。不久便听见一声：“放行。”

　　温阮心下一惊，知道这是过了守城士兵看守，要出城了。

　　她心中嘭嘭直跳，对娴嫔道：“听这一会儿，前后左右都无马匹嘶鸣声和马车声，许是看守咱们的，只有前头驾车之人。待出了城……我试着让那侍卫将车停下，将人引开，你带着乔儿伺机逃走。往草木茂盛之处去，切不要走大路。若是能找个人家暂时躲藏，就先躲起来。”

　　“那你呢。”娴嫔捉住温阮的手，手心一层冷汗，“我身体不好，多走两步就要喘，还是你带着乔儿走。我给你们垫后……”

　　温阮摇了摇头，回握住她，道：“我不会有事的……这兴许是咱们唯一的机会了，一定要把握好。”

　　其实温阮也没有底。心中忐忑，时间便越发难熬。

　　过了不久，马车变得颠簸起来，行的路也大约换成了土路。

　　温阮悄悄掀开门帘一角往外望去，见四周荒芜，月光下，周围被映上一层银光，照在地上显得越加凄凉。

　　她撇到不远处一大片荒草，再远处是一片漆黑的树林，心下有了主张。回身捏了捏娴嫔的手，便起身往前，抬手想撩起了帘子。

　　帘子方撩开一角，忽听前方一阵马蹄声，不一会儿便行至马车前。

　　马车停下，外面人将帘子撩开，视线在马车内扫过，看到娴嫔，抬手指了指人。便有侍卫上手，将娴嫔母女扯了下去。

　　“不要……不要……阮阮，阮阮救我们！”娴嫔死死扯住温阮的手，见那些人不放，又将女儿往温阮怀中塞。温阮抱着娴嫔的身子，使劲将她拽住，大声呵斥道：“大胆，放手！”一时间孩儿哭声，女子尖叫呵斥声阵阵。

　　娴嫔被拉了下去，孩子也被人从温阮手中抢走。帘子又落了下来，马车立刻又行了起来。

　　温阮打开帘子，推打着外面的人想要下车，被车前侍卫持剑挡回：“娘娘息怒，属下也是按吩咐行事。若娘娘执意下车，别怪我等不客气。”

　　温阮喘息着，怒道：“你们要把娴嫔和孩子带到哪里去？”

　　那侍卫却不再搭腔，放下帘子，又回到车前去。

　　温阮在马车内，听着娴嫔哭喊的声音渐行渐远，不久，便听见后面马蹄声跟上来的声音。温阮心中忍不住猜测，这些人是否已将娴嫔和孩子处决了，想到这，身体忍不住阵阵发颤。

　　她倚靠在车壁上，身体阵阵疲乏传来，这一日担惊受怕，终于还是忍不住闭上了眼睛，却没能睡着，脑海中浮现出许多光怪陆离的画面，如此不知过了多久。马车忽然停了。

　　温阮听见马车外一声熟悉的稚儿声音，一瞬间睁开了眼睛。还以为自己幻听，下一刻，车帘打开，陆澈的脸出现在车帘外。

　　小人儿见了母亲，立时便忍不住哭了出来，小身子攀着马车往上爬，被身后的人拎起，扔进马车里。

　　温阮不敢置信：“……澈儿。”

　　“娘亲……”小人儿呜呜哭着，扑到娘亲怀中，小脑袋拱在温阮怀里。不住抽噎，“我乖，好好吃饭，娘亲不要走了，不要丢下澈儿……”

　　温阮将他抱起来，仔细看着，见他脸上红红的，周身看不出一丝伤痕，才放下心来。将他抱在怀中，自己也忍不住湿了眼眶。

　　外面男人看着两人母子情深的样子，冷冷道：“哭够了就下车。不然今晚，就在这车上过吧。”

　　男人将一条大擎扔上车，便转身走了。

　　温阮收了泪，将衣服披在身上，又将帽兜带上，自己先下了车。陆澈急急的拽着温阮的手，怕她走了似的。温阮冲他安抚一笑，将他从马车上抱下来。用大擎将陆澈身子遮挡住。

　　回过身来，却不由愣住。

　　面前连绵看不到头的一排排营帐，大营内远处天空，明明灭灭一团橘色，带着烟火气，想是大营内的篝火。

　　此刻几人正站在营外。陆辞渊早已不见了人影。留下薛平，将送人前来的马车和士兵遣走。又来到温阮跟前，道：“娘娘……额……阮娘子，特殊时候还望谅解。请吧。”

　　温阮点点头，随着薛平一同进了大营中。

　　一路贴着营地偏僻处往里去，还是遇到些兵将，有好奇的，看到薛平带着个身量娇小的人进来，不由心照不宣的打趣，“薛将军好兴致，拔营前也要爽快一回。”

　　薛平三两句将人踹走。有些尴尬的回望一眼温阮。

　　温阮道：“不妨事，大人不必在意。”

　　薛平心想，你是不妨事，我却要命。但也不敢多说什么，将人引到一处僻静营帐前。

　　温阮抬头，见这处营帐相较其他营帐更大。门口还有两个守卫的士兵，分列在帐篷入口两侧。

　　“阮娘子先在此营帐内休息，屋内有茶水吃食，若还需要什么，吩咐人去取便可。只是这两日外面忙乱，还是轻易不要出来的好。”

　　温阮点了点头，对薛平道：“多谢薛大人。”

　　薛平摆了摆手，赶紧道：“这可不敢当，还是叫我薛平便好。从前如何称呼，如今也如何称呼吧。”

　　温阮冲他微微一笑。她认识陆辞渊不久，便认识了薛平，那时只以为薛平是陆辞渊兄弟，便随着陆辞渊一口一个薛平的叫。自从四年前别后，这还是两人第一次见面。

　　薛平叮嘱了门前两个侍卫好好守着，轻易不要放人进去，又给温阮掀了帐篷，待人进去才离开。

　　温阮抱着陆澈进了帐篷内。抬眼看去，帐篷北面一张长桌，上面放着一摞摞书籍纸册。下首两排座椅。旁边一张挂起的帆布帷布将帐篷内一分为二，温阮抱着孩子入了内里卧房。便见一张略显凌乱的床上，随意放着件男人内衫，旁边架子上也有两件衣物。

　　一个长长的木质衣橱摆放在靠外层帐篷一侧，衣橱上挂着两盏油灯，此时正燃着，将屋内照亮。

　　温阮将大擎解开，便见伏在她怀中的陆澈已稳稳睡去。温阮这一路抱着他，因着紧张，便一直是一个姿势。此刻才察觉手臂酸麻。她看了看四周，除了桌椅，便只有这一张床，犹豫一瞬后，还是将孩子放在了床上。

　　陆澈沾床便醒了，抬眼看到母亲，哼哧哼哧的往她怀里钻。温阮无法，只得脱了鞋，一同上了床躺下。

　　怀中揽着孩子，如抱着一个小小又温暖的火炉，温阮困乏着轻拍着陆澈的背，不多时，两人便一同睡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