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拂 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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羽箭被苍紫一截为二，魂识化作浓雾四散，延陵无凑上前去，食髓知味般吸取，大半个晚上过去，总算魂识归位，化险为夷
这场风波过去，众人终于能安心睡个觉了，一切准备就绪，就等着明早神清气爽，直捅那惹火众人的马蜂窝了！
日上三竿，今日天气格外酷热，黄沙地火热得烫脚，副帅特批可以不用着青甲，换上轻便的软甲即可，众将官闻之更是来了精神，誓要一举夺下拂凉王城，扩展我朝版图！
林纡襄一早出了城，她眼睁睁看着对方越来越浓重的轻甲军队，阵前一紫一白，哪里还容得下别人……
延陵无骑着琉诉走在西缄攸身侧，对郭被层层防围着的人，在那一片重装阵列之间，显得尤为突兀
她竟仍着昨日嫁衣！
林纡襄褪下了云鬓花颜金步摇，却像是一夜未眠，那身在西缄攸眼中极度刺眼的喜服，她显然没换下
两军对垒，军民以为是兵戈扰攘；可在她们眼中，却只是情之一字
三人中，今日，必有一人要死！
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
“林纡襄，苍渊素与萧坻井水不犯河水，今日是你斗胆犯我！你可千万别说，引我苍渊数十万大军至此，只为见你与我副帅成亲之礼！”西缄攸驾马行出，与林纡襄对峙
“若朕就是此意呢”林纡襄笑得狂妄，眼角一点朱砂泪痣轻佻惑人
西缄攸冷笑一哼，“那本宫倒想看看，待国破人亡，你这萧坻国君是否还能笑得出来！”
林纡襄依旧笑如春风，可又有谁知她心寒如暮冬
正当西缄攸发兵之际，延陵无阻止了她“西儿，林纡襄还欠我些东西，待我向她要回来”
西缄攸自是答应。延陵无一勒缰绳，琉诉向萧坻王驾奔去。卫队迎上来阻止，可靠近延陵无半丈之内皆化作飞灰！再无人能挡住她揭开迷雾
林纡襄也不退，只是待在原地，看延陵无愈来愈近，甚至向她张开了怀抱……
延陵无终是停在林纡襄五步开外的地方，她身后是勒令不动的军队
林纡襄看了延陵无一会儿，取过挂在马腹上的一盅酒罐。启封飘香万里，是熟悉的味道
酒罐一歪，里头镍色液体低落地上，琉诉不由自主开始后退
那酒液一路泼洒，延陵无退，林纡襄进
不消多少工夫，二人便到了两军正中……林纡襄的酒，也一路撒完了
终于，她开口了，期期艾艾，闻之叫人心碎
“无，你记得这酒吗？”
延陵无的脸色早已冷如寒霜，她闻到那酒气，心间像被炸开的油锅！
“厌听诸方！你哪里来的厌听诸方！”
“吾生之，为故人……”林纡襄缓缓道
“什么故人？你给我说清楚，莫要再含沙射影不敢言真！”
几月以来的怒气在这一刻爆发！激起周遭烟尘炸裂，满目黄沙！
“吾不敢言之，为故人……”
“林纡襄！你不要逼我！”延陵无手中幻魂笛化作利刃，寒光刺目！
林纡襄不言，而是自怀中掏出一枚物件抛去
延陵无伸手接住，乃是一枚玉佩。上头刻有一行蝇头小字
‘浅春槛前正拂凉’
那刻画的字迹略显青涩稚嫩，又透着一股灵慧
延陵无握着玉佩的手不住颤抖，满脸的愤怒与急迫将她逼至了绝境！
“说！你到底是谁！你和她有什么关系！你怎么会有这玉佩！你怎么会有厌听诸方！还有！还有那人怎也会来助你！”
延陵无涨得面色通红！一连串问题都是她心间深藏已久的秘密！
可林纡襄却只是轻轻摇头“若非死，吾不敢言，不能言……”
“你非要逼我杀你，才肯说吗！”
“死于你手，我自心甘、情愿……”林纡襄睁大了眼，豆大的泪珠接连滑落
“好！好！好！”延陵无大喊三声好，竟是气得快要透不过气来！
她深呼几口气，吐出满腹浊气，深深凝视林纡襄一眼，“我成全你！”
“无儿！不要！！！”西缄攸飞身上前，却拦不住已然红了双目的延陵无！
利刃染上煞气，转瞬之间便穿透了林纡襄的胸腹！
西缄攸已看出林纡襄眼中释然，她是做好了死的决心来此的！延陵无恐怕早就落入了她以死相搏的圈套之内，而不自知！
幻魂笛所化利刃穿胸而过，流出来的血，却是黑的！
墨黑色！是苍穹锦石的颜色！
延陵无霎那间傻了眼，她深知自己又一次落入了陷阱。可这一回，付出代价的人，却不是她
“你！你！你……”她说不出话来
林纡襄勾了勾唇角，张了张口，没有说出话来
延陵无倒吸一口寒气！她一把死死捂住自己的嘴！她怕那尖叫呼之欲出，心碎欲绝！
林纡襄深蓝色的长发褪色，化成能令人溺毙的水色，那副本就精美的面容，褪去三分妩媚妖娆，透出五分柔和淡雅。分明是！
延陵无眼睁睁看着跟前人的脸变了！变出一张！一张！一张让她望穿千年的容颜！
为什么！为什么总是自己害死了她！
林纡襄失去平衡从马上坠下，延陵无扑上前去一把拥进怀中！
她张大嘴，拼命想要喊出那个名字！
却像失声一般，无论如何也叫不出！
延陵无怀中的林纡襄又笑了，她伸手轻触延陵无的面颊
该是如何的朝思暮想，才会让她甘愿如此？
那轻柔的抚触，如当初的每一个夜里，她抚过少年的面颊，像是捧住稀世珍宝，那般小心翼翼，那般不愿放手
延陵无呼吸一滞，突然冷静下来，她看着林纡襄的眼，轻轻启口，终于唤出了那个名字
“拂槛”
那一刻，延陵无七窍渗出艳红的鲜血。她违背了与魔尊的誓言，反噬终是将她吞没……
“阿凉……”
林纡襄轻声呼唤，这是她与她相认的唯一一次机会，也是最后一次
眼泪夺眶而出，止也止不住！混杂着鲜血，如血泪充斥她整片视线……
她又负了她一次！又一次！！！
“拂槛此生，只为重见你一面，再无遗憾”
林纡襄这话，说得决绝。再无遗憾，怎会无遗憾！相知相爱不得相守，人生失意之无常，莫不叫人肝肠寸断！
两世相见，最终都难相扶与归。能再见她一面已是心满意足，能见她活得畅快，能见她重识情爱，自是替她高兴欢喜
只是可惜，那人不再是自己了
可西缄攸当真与她般配，该安心了……
“拂槛！昨晚…昨晚……我！”延陵无追悔莫及！昨晚自己竟毫不犹豫松下了手！拂槛眼中那一抹不舍，那一抹绝然，自己从未看见！
她们行过两次婚礼，却都未圆满！一切的遗憾都是自己带给她的！这让她怎能良心得安！
“我看得出，你是真心爱着西缄攸”林纡襄打断了她
“六万年了，你已是延陵无，不再是浅凉。我的阿凉，早已归去。延陵无，自该有所爱，无需顾念其他”林纡襄不断喃念着‘阿凉’二字，她也只是想从延陵无的身上，找到从前那个人的影子
“我怎么可以不顾念你！都是因为你，浅凉才会成作延陵无的啊！”延陵无已无法看清眼前人的模样，我魂识之中潜藏的那一部分喧嚣着狂叫，扯得她肝肠欲碎！
“我早已说过，拂槛只是故人……我知浅凉，她不是只见新人笑不见旧人哭的薄情人。但请魔神殿下忘却拂槛这个人吧，珍惜眼前人。”
林纡襄此言，是看向延陵无身后的西缄攸说的
延陵无这才发觉西缄攸就站在自己身后，回转脸去看她，同是模糊的面容，西缄攸何尝不是看着她的模样，心都碎了
“无儿”西缄攸情不自禁伸手替延陵无拭去满面血泪，她知延陵无也曾为自己哭过，可那都是他人之言
今时今日，自己亲眼目睹她为另一个女人，泪如雨下肝肠寸断！即便是将死之人，她西缄攸也如妒火焚身，悲不自胜
“无儿，你让她去吧”
延陵无片刻的呆愣，随即又紧紧抱住林纡襄愈加虚弱的身体
“不！我不会再让你死第二次！我不可以这么狠心！”刚擦干的脸颊，转瞬又是珠泪纵横
林纡襄艰难抬手，想要擦去那一刻不停涌出的泪水
“莫哭……你为拂槛做的，拂槛都明白，都知道。我想要的，也已经得到了……你让我走吧”
我知你不忍心见我死，我又何尝忍心见你泪流成河……
“不！不管是浅凉还是延陵无！我都不准你死！我要你活着，我要你活下去你听到没有！……既然他用苍穹血使你复生，我便去向他再讨来替你续命！”延陵无的执着，不论跨越多久依旧是那么强烈
“不要去！”
林纡襄紧紧攥住她的衣角，不断摇头
“他不会给你的！他如今一心想着的，莫不是要你自取血肉去救他所爱！我小小一个莲妖，不过是一步小棋，他又怎会放多余的筹码在我身上！更何况，他为救他已耗去半身灵血，又如何再取更多……”
延陵无双目通红，似是下足了决心，咬牙切齿说道“那我便杀了他。取他血肉救你！”
“你疯了！你这是大逆！是天地不容！”林纡襄死死拽紧了延陵无的衣襟，生怕她意气用事真会这么做！
“我管不了那么多了！”延陵无的双目红得又要渗出血来！
“他也是迫于无奈，身不由己……你们又何苦自相残杀”
延陵无思忖不下，又想到另一条法子！
“那！那我去求殷阙救你！他是上古灵神，他一定有办法！”
林纡襄一声轻笑，不知自嘲还是其他，“够了阿凉。我只是一个不足道哉的小妖，时隔万载，你依旧记得我，是我万世修来的福报。我无魂无魄，是苍穹血给了我再见你的机会。若浅凉当真心中还有拂槛，便听我一言”
延陵无清楚，无魂无魄就不能入轮回，她一旦消散，从此世间就再不会有这人了……
林纡襄死死拽着她的衣襟，但求自己听她一言。延陵无终是点头答应。林纡襄的时间，不多了……
“魔神殿下，你已经不是她了。你有你的路要走，有爱你的人在等你，你自珍重！”
西缄攸这时才发现，林纡襄，不，该说是这拂槛，当真是个可怜人。她的恨意，也随之消散
延陵无无言以对，时光飞逝，她只是看着林纡襄，看着她的身子渐渐透明，遂而化作莲瓣飘扬在空中，又化作微尘，弥散在天涯海角……
最终，林纡襄扯出一道释然的笑靥，凑到延陵无耳畔，说了一句话……
随后化作最后一朵水蓝莲花
延陵无伸手去抓，却只是看着它在掌心化为乌有
“拂槛……拂槛……拂槛……”延陵无一遍遍地念着，她跪坐在满是黄沙的地上，旁边站着西缄攸，二人四周一片空旷，空旷得骇人！
延陵无的怒吼响天彻地！将眼前的拂凉城化为砂砾！一声巨响，冲天妖紫！
西风过，刺骨寒！
炎炎酷暑，一阵大风过境，白色的花点一瞬间盖没了双眼……
下雪了！！
那雪极大，直往人身上钻，冻得所有人彻骨的冰寒！张口呼气，那雪钻进嘴里，竟是如干涩的泪水，咸涩发苦……
雪花落到延陵无身上，呼天抢地将她淹没在狂乱的白色漩涡里。浑身颤抖，她仰起脸，略过大雪看空中依旧在飘、在散的花瓣
恨相见得迟，怨归去得疾……
西缄攸不忍看延陵无这副模样，那一副像要与之同去的姿态，深深刺伤了她心底最柔软的一处。可见到延陵无满脸的泪痕与绝望，不忍又战胜了一切愤怒的嫉恨!
断送一生憔悴，只消几个黄昏
曾经，浅凉也是这样。拂槛殒，冥界碎
现如今，又要她如何发泄这满腔的恨意与自绝呢！难不成，叫她杀了自己吗？
两边的将士们早就被眼前发生的一切给惊呆了！
九月飞雪，人间至哀
延陵无身后羽翼大展，想要追着那花瓣同去，却被人拽住了衣角
回头看，西缄攸眼中业已噙上了泪，在漫天的大雪间犹如一个孤立的孩童
“别走！无儿，求求你，为了我，别走！”
‘不要再让轮回，重蹈覆辙’
耳边回响起拂槛的最后一句话！
……轮回……
若她没有与西缄攸相恋，那她昨日便不会扔下那红绸，不会负拂槛第二次；
然而，若自己未受禁锢之苦，不因猎奇来到人间，也就不会与西缄攸相识；
然而，若当初浅凉没有应诺，便也不会有延陵无；
可是，拂槛身殒，浅凉便再没了活下去的希望……
因果如一条衔尾蛇
延陵无只觉思绪错乱，她理不清到底是谁的错！
她与西缄攸的情意是真的。可浅凉与拂槛的情意也是真的！
她是延陵无，也是浅凉。浅凉的记忆在她的魂识里扎根，永不会散，那段属于她和拂槛的爱意，真真切切刻进了浅凉的命魂，令她至死不肯淡忘！
浅凉对拂槛的不舍使延陵无一时无法面对西缄攸，她只能对她说一声
“对不起”
西缄攸像是脚下生了钉子，活生生被定在原地动不了。眼睁睁看着延陵无逃也似的离去，任由那大风寒雪，刺痛心间每一寸肌理
他们每个人，似乎都是身不由己。他们都没有错，却偏偏要承受这莫须有的苦难与灾祸……
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
作者有话说
第80章 拂 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