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败犬》鸦瞳

6、Chapter 6

　　这话说得可谓是极损。
　　鹿茸甚至还隐隐期待这人被惹恼了是副什么失态的样子。

　　然而，谢然竟然笑了出来，足足五秒，让鹿茸生出一种免费耍猴戏的错觉。

　　谢然笑够了，深觉这样不好，收敛情绪补救道：“同是天涯沦落人，要不，一块儿去买个鸡腿？”
　　鹿茸是吃饱了的，但不知是鬼使神差，还是出于愧疚，竟然大发慈悲陪谢然跑了一趟。

　　熟食店也不算远。
　　往返十七八分钟，趁着谢然挑选卤味的当口，鹿茸好奇开了个话头：“原来你喜欢吃这个？”
　　谢然手上没停，语气如初：“我不吃，爷爷喜欢卤味和烧鸡，给他带点回去。”

　　鹿茸就笑：“老爷子那么大嗓门，我还以为是你嫌饭不合胃口。”
　　谢然的表情变得有些一言难尽：“我吃饭不算挑，是他老人家吃的不合心意了，找个由头罢了。不过……他老人家确实少做为妙。”

　　鹿茸觉得这老头儿可太逗了。
　　她笑得眼睛弯成一汪月：“同桌，任重而道远啊。”
　　谢然也跟着笑了。

　　两人回程的路上，关系明显比早上亲近许多，没有了剑拔弩张和完成任务式的客套。

　　鹿茸随口问道：“真是被发配来的？是亲生的吗？”
　　“不是发配，我自己要来的。至于是不是亲生，没做过DNA，不敢打包票。”

　　鹿茸天生随性，想到哪便问，谢然也不避讳，半真半假，段子横生，问到后来鹿茸也不在意他说的是不是事实了。
　　天大地大，开心最大。

　　两人在门口告别，鹿茸软磨硬泡：“哎，天才网瘾同桌，抄个数学作业呗！”
　　谢然答：“那可不行。”
　　“为什么？”
　　他浅浅一笑：“网瘾都达到天才级别了，你也不怕抄一堆错的回去。”

　　鹿茸这才后知后觉，这他妈起的什么鬼外号，颠来倒去都像是在骂人。
　　谢然已经隐进门口，又回头冲她补了一句：“不过，同桌要是有不会的，欢迎微信敲我。”

　　鹿茸瞬间又觉得，自己今天幸运值果然拉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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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然很快就后悔了。
　　他就不该释放那句友好的信号。毕竟，鹿茸可是做过爷爷的人，她的脸皮厚度应该比城墙角还要难搓。

　　事实证明确实如此。
　　拍下一道题，佯装礼貌和求知欲旺盛地发给谢然，在得到对方肯定的答复后，鹿茸奸计得逞，狂轰滥炸的微信消息提醒音不断响起。

　　谢然很快发了三个句号回去。
　　然后又补上一句：“真当我是小猿搜题呢？”
　　鹿茸回的挺快：“对啊，我干嘛不去搜题，谢了哥们儿。”
　　谢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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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几天，校园生活逐渐步入正轨。
　　在见识过邻居三天两头拎着锅碗瓢盆和接收大型家具后，鹿茸终于确认，隔壁这房子不是换了户主，就是被谢然租下来了。

　　她是更偏向于后者的。
　　毕竟大城市出来的，买个虞城的破烂老屋做什么呢，图它地皮能种菜吗？

　　不过，这些虽然与她没有多大干系，再在学校时，对于这个便宜同桌，她还是比之前待他更诚挚了一些。

　　比如说，现下。
　　谢然这张桌子腿儿似乎出了点问题。

　　按说也坐了几天了，突然出小毛病是没什么要紧，可谢然是觉得桌子在写字时总是抖动，俯身去检查时，一手把桌子腿直接卸下来了。
　　还是下午最后一节自习课。

　　少了一条桌腿的支撑，谢然桌上的教材试卷混着油笔钢笔散落下来，一时间吸引了无聊众人的目光。
　　好家伙。
　　看着像个安静美男子，原来真身是个拆家专业户。这都不带用工具的。
　　徒手撕家啊，比阿拉斯加还撕家。

　　一时间，众人瞪眼惊恐地看着只剩三条腿的残疾桌子，安静如鸡。

　　偏偏鹿茸这时候要“雪中送炭”一把。
　　“你说你，做个题至于吗？”她从谢然手上接过那柄铁质的桌腿，丢给前桌红毛，“哎，起床干活了，给你欧巴修桌子。”

　　小红毛搓着嘴角并未流下的口水，懵逼地问身边蓝毛：“正正，什么欧巴？”
　　蓝毛忍住暴躁因子，冷冷道：“你偶像。”
　　红毛这才心安理得，回过头往地上一蹲，就开始琢磨，其手法和风范看起来不像是个学生，倒更像个木工。

　　良久，小红毛才从地上传来一声疑问：“偶像，你怎么把大螺丝钉拔了呀？没有那个当然要散架。”
　　谢然神色微动：“我没有。”

　　红毛双眼眯起一条缝，推了推面上并不存在的眼镜：“真相只有一个，有人要害偶像。”
　　他后半句说的很慢，引得教室里其他同学频频侧目，似乎对剧情的发展也好奇起来。

　　鹿茸问：“你今天来学校没带脑子啊？”
　　蓝毛适时配合道：“他有过吗？”
　　“也对，笨蛋长那玩意浪费。”

　　红毛不服气了，重新蹲地上，把桌子翻了一面，只见抽屉洞下方不知何时被人用红色油漆写上“懦夫退圈滚”五个字。

　　水分还没干透，一看就是刚写上去没多久。

　　鹿茸摇头咋舌：“你有仇家啊？因爱生恨？还是相爱相杀？”

　　谢然对此倒是没有表现出意外或是厌恶，他似乎早就想到了某种可能，却只是冲鹿茸安抚性笑了笑，道：“想什么呢。有备用，我去找钱老师换一套。”
　　说完，就起身出了教室。
　　小红毛灵光一闪追在身后：“偶像，我帮你抬！”

　　换了新桌椅，事情就这么不了了之盖过去。
　　主要是谢然不愿意节外生枝。按老钱的意思，或许是他身份暴露，遭到了什么黑粉的报复性攻击，对人身安全有很大的威胁。

　　这番论调没说完，就把谢然给逗笑了。
　　“钱老师还知道黑粉啊？”
　　老钱还挺得意：“你别瞧不起我们中老年群体，潮着呢！就是你的比赛我都看过——”

　　话赶话说到这，气氛一下子僵掉了。
　　老钱暗骂自己这这破嘴，一得意就忘形。
　　还是谢然淡笑着打破僵局：“老师，不用这么小心翼翼。该来的总会来，我来这里，本也不是为了逃避。”

　　这还是谢然头一次主动跟他谈起此事。
　　谢然成名早，老钱都是在电视上认识的他。全球最火的电子竞技游戏，国内最具潜力的黑马战队，以及全业界都看好夺冠的潜力新人。

　　每一个标签压在身上都是千斤，可这孩子在镜头前时，宠辱不惊，沉着冷静，就像一树高山上的云端青松，站的够高，看得够远，所以他有底气。

　　老钱是知道的，谢然比赛这一年多，口罩不离身，从没在镜头前露过全脸，单凭一股内敛和韧性就能博得无数人的期待和信任。

　　他叹气，再次追问：“真不用老师查？”
　　谢然眨眼的间隙点头：“放心吧，我有分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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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虞城一高的走班选课时间定在高二前的暑假。
　　3+1+2，鹿茸那时候都没带犹豫，主课选了物理，剩下两门则是地理跟生物。

　　跟她混久了的都觉得不意外。
　　这三门，哪个不是跟摩托车挂钩。物理和生物凑一凑就是一套人体力学，至于地理，就算不比赛用，跑山的时候也全都是实打实的应用。
　　一点儿不浪费。

　　时间步入九月下旬。
　　开学的第三周，他们终于要开始上走班小课，人接触新鲜事物总是异常兴奋。也是这时候，她突然反应过来，谢然选课没有。

　　终于被想起的男生无奈笑：“办理转学手续的时候就选了，主物理，生物和政治。”
　　鹿茸：。
　　震惊我全家，竟然真的会有人选政治。

　　谢然一看鹿茸那表情就知道怎么回事儿，这些日子他也看出来了，这小姑娘力学学得很不错，但跟□□冲，多选题能全错就绝不对一个，问答题则是能让人上门□□的程度了。

　　他不禁侧过脸掩唇笑了，又一本正经问：“你应该也是主物理吧，剩下两门呢？”
　　鹿茸干巴巴：“生物，地理。”
　　谢然扬眉：“你还真是爱车如命。”
　　“你又懂了。”

　　听出来对方语气里隐藏的恼火，谢然转个弯明白过来。
　　他选政治，她没猜到，自己反而被看透所以有点不爽？

　　这莫名的胜负欲惹得谢然又笑起来，这回还出声了。

　　鹿茸凶巴巴：“笑什么？你长得很美吗？”
　　谢然眨了眨眼：“还行吧。”
　　鹿茸：。
　　然后他又勾唇加了一句：“不过肯定比不过你。”
　　鹿茸：“……”

　　俩人扯起皮来像小学生，十分幼稚且没营养，但总归是给换班的路上找了点事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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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三的走班课上完，鹿茸感觉自己已经成了一条晒干的咸鱼，连晚自习这种以前唾弃的阴间玩意，都成了她回血的宝藏时间。

　　他趴在桌上一动不动，只剩眼珠活动着，侦查周围情况。

　　谢然正在做一套物理试卷，余光扫了鹿茸好半天，见这人确实是一点事情也没做，提醒道：“别的不说，这张卷子明天可要讲了。”

　　鹿茸叹息，从抽屉摸了半天，掏出一盒饼干，半包妙脆角，两只皱起来的口香糖，然后才是一张试卷。

　　她把这些东西一起推到谢然面前：“请你的。”
　　谢然：“……你还真是慷慨。”
　　“客气。”

　　谢然还想说什么，前面的小红毛回过头，做贼一样冲鹿茸道：“爷爷，噗嘶噗嘶——”
　　鹿茸抬手，示意他继续放。

　　红毛变得特别兴奋：“我听睿哥说你下月要去打比赛，真的假的？跟着俱乐部一起吗？公路赛还是越野赛啊？”
　　谢然扬眉，嚯，这还是个隔壁工种的同行。

　　鹿茸倒吸一口气，压低嗓音沉着脸问：“他还说什么了？”
　　红毛神神秘秘道：“说你比赛比较危险，喊我们哥儿几个组个拉拉队加油！”
　　鹿茸没忍住：“草。”

　　这他妈是生怕别人不知道她要去打地下赛，非得敲锣打鼓搞到人尽皆知。
　　周子睿这小子跟她有仇吧？
　　鹿茸决定放学去友好交流一通，当务之急，是把面前这个憨货的嘴缝上。

　　她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最后又拿拳头实实在在警告了一番，还是有点不放心。

　　谢然这时候已经察觉出不对来。
　　一个正常的选手，就算再不喜欢亲人组啦啦队加油，也不该是这幅焦虑的状态。

　　出于自己的经历，他还是主动张口问：“鹿茸，你打职业吗？”
　　这话问的就带了点电竞人的口癖，可惜这会儿注意力都没在他身上，只有蓝毛诧异地侧眸看了他一眼。

　　鹿茸反应过来，就想给自己一巴掌。
　　这下好了，又多一个人知道了，她觉得今晚就可以原地出道。
　　看鹿茸懊恼的模样，谢然又补充道：“别误会，我没别的意思，只是想提醒你，关于年龄和打假赛的问题，一定不要忽视。”

　　鹿茸听完就觉得有些烦躁。
　　她心里淤积了太多情绪和压力，这场地下赛对她来说是机会，也是宣泄点，是她苦苦求了许久才迎来的一点光。

　　可所有人不理解。
　　没有人会站在她的角度，关心她的内心世界高度紧绷到何种状态。

　　鹿茸也不爱想这些。
　　陷入负面，只会恶性循环。

　　她略显冰冷地看了谢然一眼，很快垂下眸，提着空包出了教室。
　　谢然轻拢眉头：“你去哪？”
　　“吹吹风，帮我请假。”

　　她现在，确实需要好好冷静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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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然从夜市上买了瓜果蔬菜，回到五尺巷的时候，正巧撞上了遛动物的鹿卢。
　　这小孩还跟上次派出所见时一样可爱，弯起眼睛冲她腼腆地笑。

　　谢然笑了，弯下身：“你还记得我啊？”
　　鹿卢乖乖点点头。
　　谢然食指放在唇前，冲他眨眨眼：“那是我们的秘密，不能告诉你姐。”
　　鹿卢又开心地笑，也不晓得听懂没有。

　　谢然摸摸鹿卢的脑袋，正要送他回去，就听身后传来一道冷若冰霜的声音。
　　“鹿卢，你跟谁说话呢？”

　　谢然无奈叹气，冲鹿卢挤眉弄眼地暗示。

　　鹿卢原地站了好一会，突然拽住谢然的衣袖，扭过身子对鹿茸笑得灿烂：“他，我很喜欢！”
　　说完，小家伙的手指拽得更紧了，一脸委屈巴巴的仰头看着鹿茸，眼睛里亮晶晶地，好像有岑星闪烁。

　　鹿茸整个无语。
　　这语气，姿势，还有套路，每回家里出现新动物之前都是这幅征兆。
　　好家伙，现在本事大了。
　　直接要给她整个人回去养着。

　　鹿茸面色不善，抬眸去看，又是那张熟悉的带着淡然笑意的脸，隐隐透着看好戏。
　　很欠扁。

　　她冷笑道：“你养个猪不好吗？非得挑个谢然！”
　　谢然：“……”
　　就很无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