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金庸]云行记》悲**风

4、解语不须多

　　阳光明媚，我倚在窗前榻上，掩着素被，看灵素在药圃里除草。

　　想起早晨醒来，见一张素琴出现在桌子上。灵素有丝不好意思地解释：“这附近买不到好琴。我想你卧病在床一定会闷，就拿这张将就一下如何？”

　　想到灵素早起为自己奔波，忍不住微笑，心里发热。手抚琴身，这确实只是张普通的琴，琴木不是上等，雕琢又粗糙，丝弦太次，音色过于沙哑，可是配灵素清亮的歌声应该不错，又是灵素为我买的，让我有些爱不释手。这张琴，就叫“问枢”吧，《素问》的问，《灵枢》的枢。

　　我调了调弦，奏一曲《静女》，微瑟的音袅袅中带些沉滞。

　　抬起头来，见灵素还埋首在药圃，于是倒了杯茶水，唤道：“灵素，来休息会儿，喝杯茶吧。”

　　灵素准备的茶水颜色碧绿，清澈可爱。我忍不住小啜了一口，余香清新如翠色。

　　灵素走过来，端起茶杯。我看着她浅色的唇印在我刚刚含着的位置，心跳加速。

　　“灵素，中午我不用喝粥了吧？”我脸色有些发苦。

　　灵素轻笑起来：“我去做饭。”

　　桌子移到榻边。

　　三菜一汤，两碗热气腾腾的白米饭。三碗菜是煎豆腐、鲜笋炒豆芽、草菇煮白菜，那汤则是咸菜豆瓣汤。虽是素菜，却也香气扑鼻，令我胃口大开。

　　奇怪，明明我的厨艺也不差，至少自己吃了五百年，怎么感觉就是不一样呢？

　　我摸摸空了的碗：“灵素，等我病好些了，做菜给你吃，让你品评一下如何？”

　　灵素点头，有些惊讶。怎么，以为我是娇生惯养的大家小姐吗？

　　突然，一盆置于木架上的海棠吸引了我的注意。这盆花的叶子和寻常海棠无异，花瓣紧贴枝干而生，花枝如铁，花瓣上有七个小小的黄点。

　　“这是……七心海棠！”我忍不住惊呼。据说此花的根茎花叶，均是奇毒无比，号称万毒之王。炼制出的毒无色无臭，无影无踪，再精明细心的人也防备不了，不知不觉之间，已是中毒而死。死者脸上始终带着微笑，似乎十分平安喜乐。我曾在师门收藏的书册里见过。

　　“我记得《神农经•下篇》有言，七心海棠性嗜酒，否则难以成活，世人多不知，遂绝于世。”我回忆着，向闻声看过来的女子笑叹：“灵素，你种出了七心海棠？是自己研究出方法的吗？”

　　灵素捧着花走过来，颔首道：“我在种醍醐香时悟到了这个道理。你看医书？”

　　“师门杂学而已。先师学识包罗万象，藏书浩如烟海。”若是早年，我定然不知。现在才发现，隐居百载，翻看了恁多的杂书。

　　“行云有空，给我讲讲如何？”灵素有些激动，“师傅走后，师兄师姊纷争不休，世人敬我怕我，都没人跟我研讨医术。”

　　能让灵素高兴的事，我自然愿意。

　　灵素取出一壶烈酒浇花，垂头静默了一会儿，忽然说道：“其实我姓程，叫程灵素。只是……在旁人跟前，不要提起我的姓氏。”

　　“我会谨记。”我认真地保证。

　　灵素抬起头惊讶地看着我，慢慢地，脸上绽放出如花的笑靥，讲诉也畅快起来。

　　她说自己本是贫苦人家的女儿。一日被江湖打斗波及，家人中毒而死。只有自己被路过的无嗔大师所救，学了一身可惊可怖的本事。却不知该向谁报仇。

　　她说自己师门不幸，同门争斗不休。大师兄和三师姐勾搭成奸，害死了二师兄和三师姐与二师兄生的儿子。最后自己用七心海棠清理了门户。

　　只不提她结拜的大哥。

　　我也忍不住讲起自己的事。

　　我讲师兄的才华横溢，讲他与小师妹两情相悦。最后师兄被叛徒所害，小师妹为救师兄也死了。

　　我讲自己的另一个师妹刚刚过世。她是我在世上唯一的牵绊了。我往江南去，却越走越慢。总觉得她在我心里还嚣张惬意地活着。若是去了，见了埋她的墓冢，她就真的，死在我心里了。

　　不提自己几百岁的高龄。不提自己对小师妹的痴恋。因为不想面对灵素的疏离与厌恶。

　　“灵素，我在这儿多住些日子陪你可好？”我央求道。

　　灵素笑了：“求之不得。我也寂寞很久了。”

　　灵素师从毒手药王无嗔，医毒双绝，只是现今的医术毒术虽有发展创新，也失传了许多。正好我看过的都是五百年以前的名著孤本。互相对照、印证和补充，真是一种新奇的感受，我们都有些兴奋。

　　一日，灵素拿出一个布包，里面是一层油纸，油纸之内，才是一部六寸长、四寸宽的黄纸书。她用银簪挑开书页，只见每一页上都密密麻麻地写满了蝇头小楷。

　　我有些好奇，凑过去问道：“这是什么书，包得这么严实？”

　　她将我推开些，嗔道：“这是我师门至宝《药王神篇》，离远些，每一页上都染满剧毒，不小心碰到了，非倒大霉不可。”

　　“师门至宝，你拿来给我看？可以吗？”

　　“如今师门只剩我一个人了，规矩由我定。而且我相信你。”灵素忽然朝我微笑，做了个鬼脸道，“再说，我师父晚年深悔一生用毒太多，以致在江湖上得了个‘毒手药王’的名号，是以传给弟子的遗书《药王神篇》，乃是一部济世救人的医书。治病救伤的医道占了九成以上。说到毒药之时，要旨也阐述解毒救治，至于如何炼毒施毒，以及诸般种植毒草、培养毒虫之法，却说的极为简略。就算你想要用它来做些什么坏事，也多半帮不上什么忙。”

　　灵素很少这么开怀。调皮开心的模样说不出的可爱。我忍不住想宠她：“这样好了，等我江南之行结束，带你去我派的藏书阁，保证你大开眼界，舍不得离去。”

　　“真的？”她的眼睛如暗夜星辰般亮起，却又黯淡下来，“有机会一定去。”

　　“怎么了？”我看着她突然黯淡的黑眸，心口微酸。

　　“没事。你……师门不会反对？”她微偏了头，避开我的探察。

　　“怎么会？如今师门也只剩我一个人，我就是掌门人了，当然我说了算。”我假装忽略了她的不自然，突然很想用千里传神大法出外探知她所藏的秘密。

　　程灵素，你为什么而黯然不语？

　　煎豆腐、鲜笋炒豆芽、草菇煮白菜和咸菜豆瓣汤，菜式一模一样。

　　我静静地坐在桌子对面，看灵素拿起筷子逐一品尝，有些紧张，有些期待。见她停下筷子久久不语，忍不住轻问：“还可以吧？”毕竟我自己吃了五百多年。

　　灵素奇异地看着我：“白衣翩翩，长发飘飘，容颜绝世，做的菜都没有一丝烟火气，我真怀疑你是天上来的。”

　　我是从天山下来的，我暗道。自己也拿起筷子夹了一片鲜笋入口。奇怪，明明是家常的小菜，怎么会做出清冷的味道？难道是雪山待久了？

　　可是灵素做的“普通的家常小菜”总能令我胃口大开。

　　清寒度日几百年，或许我所眷恋的，是平凡人家的朴实温暖吧。

　　我与她一起管理药圃，一起晒药，一起炼毒。闲暇时弹琴给她听，缠着要教她学琴，有时甚至切磋一下武艺。

　　心情好了，内伤竟也有恢复的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