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金庸]云行记》悲**风

3、动人心处且长赊

　　好眠难得。

　　我从意识的深海醒来，忍不住满足地呼出一口长气，微笑。尽管身子依然沉重得动不了，至少有了些精神。阳光暖暖地挑逗着眼帘，让我睁开眼睛。

　　已经上午了，屋中明亮，木桌木凳，陈设跟寻常农家无异。只是纤尘不染，干净得过了份，甚至连墙脚之下，板壁缝中，也冲洗得没留下半点灰土。这般清洁的模样，有些诡异。

　　动了动手，才发现床头伏着个蓝衫白裤的女子，正自浅眠。

　　我与她五指交缠。

　　她守着我，另一只手轻压被脚，似怕我在睡梦中无意掀开。

　　如沧海。

　　女子甚是警醒，一下子抬起头来。眼中朦胧之色尚未褪去，就带着担忧歉疚的神情，熟练地探出手，轻轻抚上我的额头，自语：“怎么了？还是不舒服？”

　　然后才眨了眨眼，恢复清明，松口气，温柔一笑：“你醒了？觉得好些了吗？”

　　“嗯。”我点了点头，看一眼相缠的手。是这个女子照顾了我一整夜吗？抬眉看去，女子一双眼睛明亮之极，眼珠黑得像漆，精光四射。除了一双眼睛外，容貌却是平平，肌肤枯黄，脸有菜色，似乎终年吃不饱饭似的，头发也是又黄又稀，双肩如削，身材瘦小，显是穷村贫女，自幼便少了滋养。她相貌似乎已有二十多岁，身形却如是个十五六岁的幼女。

　　这样的相貌，实在不符合我在逍遥门下熏陶而成的审美标准。

　　可是她一言一笑，声如碎玉，面似朝阳，自有一股妩媚的风致。那盈盈眼波，温柔似水，柔和如月，甚至带着一缕不自知的宠溺。

　　沧海……

　　我不禁痴了。

　　“饿了吧，我去端些粥给你。”她似被我瞧得不自在，看了看天色，站起身出门。行到门口时，转过身来，不经意般说道：“这附近只有我一个人住，别担心，好好休息。”

　　她猜到我在避开一些人？是了，病重不找大夫，却往深山老林跑，是很值得深思。其实我只是慌不择路。

　　好个聪慧过人的女孩子。

　　从小窗望去，林木葱郁。孤身一人住在野林，也不简单呢。这屋子的洁净程度，与灵鹫宫的医阁毒轩颇为相似。

　　女子端着托盘进来，清粥有香，药盅冒着热气。是昨夜我睡着之后才起身熬的吧。

　　她把托盘放在桌上，捧起粥碗，坐在床前，拿木匙搅动了会儿，舀起一小口，吹温了放在我嘴边。我忍不住就如十五六岁的小女孩一样，乖乖张嘴含了。有些想哭，又想起沧海。

　　两口间隔，我轻问，不想破坏了这温馨的令我怀念的气氛：“我怎么会在这里？”

　　她想了想，又递了一匙清粥送入我口中：“你在林子里晕倒了，是旧疾复发。就算身子调理好了，也不能无所顾忌，随意糟蹋。”语气就像姐姐在责备妹妹。

　　我突然不想说明。这样的温柔，我已经不曾享受，好久好久了。

　　药一入口，我就知道她是行家。比之逍遥派的医术亦不遑多让。

　　“我叫凌素，你呢？”

　　我正盯着桌上放的一盆小朵儿的白花看，暗想醍醐香醉人，她却在粥里放了解药，是极厉害的防御手段，定是医毒的行家。没有多想，就问道：“是《灵枢》的灵，《素问》的素吗？”

　　《灵枢》、《素问》是古代两大医典，她医术高明，我想到这里也是理所当然。再看她身形一滞，应是猜对了。但一细想，她刚才是打算误导我，说她姓凌的吧。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吗？谁令她年纪轻轻避居此地？

　　“我姓巫，名行云。”我自不用避讳。认识我的人早已不知在哪里，就连这名字，怕也淹没在时光的尘埃里了。我忍不住想与她亲近，“唤我行云就可以了。”老而不死谓之贼，若是被叫做小云、云儿什么的，我会撞墙，“我叫你灵素，好不好？”

　　她一愣，似有些不相信我不再追问，抬头静静地看着我。

　　我不知道自己此时是什么表情。但她绝不是没防范之心的天真女子，居然颔首同意了。

　　“行云，”她起身收拾盅碗，边问我，“要不要再睡一会儿？”

　　那一声轻唤，柔情而宠溺，熟悉又陌生，隔了几百年响起，如灵魂的战栗。我忍不住轻颤。有些累了，可是不想睡。知道她还没吃饭，或许还有事情要忙，想要她陪我，却不知该如何开口。只是任性地，不置可否地望着她。

　　灵素了然一笑，神采焕发，犹如春花初绽。

　　“不然，你陪我吃饭可好？”

　　那一刻，我没想起沧海。只觉得心脏怦怦乱跳起来，面红如霞光。我呆呆地点头，目光随着她离开，又随着她捧着粥碗回来。

　　她静静地坐在桌边喝粥，一匙一匙细嚼慢咽，举止娴雅自然，不露贵气，不显拘束，如林中自然舒展的青萝。

　　我不知该说些什么，恐怕交浅言深，惹她不快。只是安静地看她吃饭，就有满满的温馨感荡漾在心湖。

　　暖暖地，意识都融化了……

　　这一睡，傍晚才醒。夕阳将窗景涂抹上金红的色彩。

　　灵素低着头坐在桌前，认真专注，不知在干什么。

　　我眨眨眼睛，撑着身子坐起来，觉得舒爽了不少。知道有人一直陪着我，有些安心，有些欢喜。

　　灵素听到动静，立刻回头：“醒了？要不要喝点水？”

　　我点点头，任灵素喂了一杯水。“我睡不着了，陪我说说话吧。”

　　“我也觉得有些安静呢。”灵素帮我半躺起来，“说说看，你一个小姑娘，怎么会一个人流落至此？与家人失散了吧？”

　　我摇摇头，有些黯然，我早没有家人可失散了。

　　“这么说，你是一个人出门的？”灵素坐在凳子上整理干枯的药草，皱眉确认。

　　我点头：“有几个恶霸派了人跟在我后面，我怕他们趁我病了有所行动，想甩开他们，迷迷糊糊就跑到这附近了。”

　　“你，很不相信人吗？”因此生病时反而不向人多处去？她轻问，停下了手中的活儿。

　　我愣了一下，细细想来，确实如此。所以才远离人群，避居雪山的吗？我半躺在床，隔了好些时候才答应：“可能吧。不过我没什么亲戚朋友。唯一一个师妹，前不久在江南逝世了。我去祭拜她。”

　　她静了半晌，似不知该如何安慰我，最后只好说起自己：“我在这世上也是孑然一身了，家人俱亡，师门也只剩下我一个人。唯一的结拜大哥……今生也再不相见。”

　　结拜大哥，是每日令她不自觉深锁眉头的人吗？我有些不快。不过，为了不让她陷入回忆的悲苦中，我连忙转移了话题:“那次，《野有蔓草》，是你唱的吗？”

　　她想起来，有丝赧然：“我学你哼的，见笑了。”

　　“不会，灵素于音乐上很有天赋呢。再给我唱一遍好不好？”为什么我觉得自己幼稚了许多？

　　灵素皱眉为难的样子真可爱。

　　“灵素！灵素！”我认真地看着她，央求道。

　　她妥协了。我知道她会心软。

　　我回味着灵素的歌声，总觉得少了些什么。“啊！是少了琴声……”

　　灵素见我遗憾的样子，问：“行云，会弹琴？”

　　“嗯，我弹得很好呢！那时候……”我不禁遥想当年，我与沧海合奏，秋水翩翩起舞，雪峰之上，灵鹫宫前，单纯快乐，逍遥如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