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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   在此待得越久,程夜便愈发觉得郑沂绝非一个整日只知料理花花草草,无事时擦拭着瓶瓶罐罐的闲人。

      他每天见的人很多,时而在正厅会客,时而在院落里和另一人饮茶,时而大半天见不着人。

      一脸胡茬的老胡,男子装束眉目清冷的於姐,与一同出现,却始终没有一点交流的男子关淮远。

      还有两三个常来但他始终记不住名字的人,文人打扮的有,商绅打扮亦有。
      他想问却又不敢多加打扰,上次郑沂那番话明明白白地说明了,让他不要掺和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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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一日,人来得很齐全,三三两两地在厅内站着坐着。

      “於姐。”程夜招手。

      於姐点了点头,算是回应。又从怀中取出一个东西丢了过来。

      程夜接过一看,是一根红绳系着一个黄豆大小的石子,上面还刻着一几个乱七八糟的图样,颠三倒四看了一通,才看出是鱼纹。

      “算不上精致,但胜在有用。”郑沂笑道,也不理会樊於因那句“算不上精致”而蹙起的眉.
      有用?怎么个有用法。程夜暗自思忖,却不言。

      “去了那黑店也包管你好好地走出来。

      ”郑沂不知是开玩笑还是认真的,一把抢过他手里的绳子放在手心细细看着。

      “第八个?”郑沂侧过头看着樊於,“看着像小孩子的玩物。”

      樊於双手抱在胸前,往门上一靠,语气依然时冷冷的:“水平所限。”

      “我看你平时拿刀弄剑时可是砍一个一个准啊。”老胡也哈哈大笑,全然不顾樊於要将他狠狠剜一通的目光。若不是关淮远朝他使了个眼色,他恐怕都不会转过脸去看那散发着冰冷气场的人。

      樊於手虚握在剑柄上:“你再多一个字,我就让你感受一下什么叫一字一剑。”

      “不敢不敢。你们俩一个直接打一个阴着来,我可吃不消。”胡二眼珠子溜溜地转,一脸讨好地看看樊於又看看关淮远。

      “过几日我要走。不要让无关的人进来。该盯的盯好,城里混入了别有目的的人,该守的东西,守好。”郑沂一人坐在那堂前,其他人毕恭毕敬地听着,脸上再无方才的嬉闹之色。

      他此前隐隐察觉又不敢肯定,郑沂应当处于一个重要位置,甚至是核心位置。现在看来,确是如此。

      胡二率先拍着胸:“放心,有我在。那两个小崽子我都会守好的。”
      毋庸置疑,他口中的这两个小崽子,指的就是郑沂和栗子。

      “我留在这吗?”程夜不明所以,呆呆地问了一句。

      郑沂只是轻抚着指节,缓缓一抬眸,漫不经心道“你想回家也可以。”

      “我不想。”程夜连忙摇头。

      郑沂一脸严肃,颇有几分不近人情的感觉,全然没了笑意 “那就好好留下。”
      “若是那所谓的安城城主骗你?”方才一直阴沉着脸不发一言的关淮远问道。

      “若非我族人,这血鸢谁能御其飞?”郑沂轻轻抛着那血红色的珠子,落下又将其紧握于手心,他转而望向关淮远“不论真假,这一趟非去不可。有些事我想搞清楚。”

      樊於不动声色:“我护你。”
      “不必,淮远和我去即可,其余人先守好此处。沿路设线,三线两年前已设好,不必担心。”郑沂起身,环视一番屏息凝神的众人 “至于这儿就劳烦你们照看了,把那两个孩子护好。”

      胡二伸手挠了挠头头发,手止不住地在衣服上摩挲了一通,张了张嘴,一个“可”字还未来得及出口就被郑沂打断了。

      “何况轻易我也死不了,除非……”郑沂淡然一笑,知晓他还要说些什么,轻轻开口“就算真有那天,也不是这个时候。”

      一旁两个文人打扮的男子率先同时开口:“好。”
      程夜往那两人身上细细一看,这两人竟是一样的容貌。

      二人皆身着白色长衫,束着发,脸稍瘦长,右边那人眼角一点泪痣,另一人则无,加之二人一样的身量,教人看不出个分别。

      郑沂眯着眼点头,目露赞同。
      众人闷声不语了良久。郑沂见他们不言,也不多做吩咐,起身去了后院,走前他眨了眨眼,朝程夜勾了勾手指。

      程夜快步跟了上去,来到他房前,正欲踏入,又在门前站定。
      “你要带我去吗?”程夜走上前,定睛一看,郑沂侧卧躺椅上,慵懒地闭目遐思。
      郑沂只是笑,不言。

      程夜扯了一把他的袖子:“别笑,你难道不想带我去吗?”
      “我为何要带你去?”郑沂反问他。

      “我,我……爹娘从前也会带我外出。”程夜竭力想了片刻,编出了个不着边际的理由。
      说完他自己都想狠狠抽自己一下,这什么鬼理由,还不如不说。

      果不其然,郑沂先是一愣,随即笑道:“我又不是你爹。”

      程夜脸颊烧红,眯起眼飞快瞥了一样郑沂,也不再纠结去留问题了,先离开这个让他脸都不知道往哪儿放的地方就好,生怕万一郑沂真让他喊个爹。

      不过郑沂却没有要继续逗他的兴致,一个人从书案上取了本书便看了起来,他知程夜还在一旁站着,也不多做理会。

      程夜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干瞪着对他视而不见的郑沂,瞪到眼睛发酸也不见他抬头,只得落荒而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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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院里。
      周伯一身蓝色长衫,拖着扫帚在穿行,嘴里念念有词,不知嘀咕些什么。
      已入了秋,叶落纷然,枯槁堆积。

      “周伯。”程夜喊了一句。
      没反应。正常,周伯耳背。

      “周伯。”程夜飞跑过去,又喊了一句,依旧没反应。
      “周伯!”程夜将手围拢在嘴边做喇叭状,差不多可以算得上惊天动地地喊了一通,心里盘算着是否还要加大音量。

      “死小子,你是喊我还是骂我,我又没聋?喊这么大声作甚?”周伯转过身,嗔视着他,一个扫帚就丢了过来,险些甩到他脸上。

      “周伯我错了。”程夜苦着脸,走上前“周伯,郑沂他去哪?”

      “问他去,问我这个老头子也没用。”周伯还没顺过气来,咋咋呼呼地拍了他脑袋一下。
      程夜扁着嘴转身就走,打算另问他人。

      “给我回来,骂了我就想走?”周伯一把扯过他的袖子不让他走。
      程夜解释了半天,百口难辨,只得认下那罪名,为了赎罪,给周伯揉肩捶背了大半了时辰,这才换得他脸色转霁。

      程夜便听他念念叨叨不知说了些什么。
      总结起来就是家里那个臭小子也是,不听他爹的话,好好呆着,非要外面跑,让他怎么像他爹交代云云。

      “谁爹啊?”程夜随口一问,没想着要他回答,毕竟要他听到都得算运气使然。
      “郑沂他爹啊,谁爹?”周伯起来,甩了甩胳膊,正觉神清气爽,正欲夸赞。
      “他有爹?”程夜揉了揉自己发酸的手,漫不经心又是随口一问。

      “没爹他哪来的,你年纪轻轻咋这么不会说话?难不成你以为他也是拿泥捏的?”周伯忽听闻这胆大包天的话,叉着腰站了一会,尤不解气,反手抄起扫帚,就势扫了他腿上两棍,气呼呼地走了。

      程夜黑着脸走出了后院,亦是恨不得掌掴自己。
      说这话确实欠抽,该打。哪怕是街上行乞之人,一样是有父母,只是健不健在的问题,哪有人一冲上去就问你还有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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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正吃饭,郑沂拎了只烧鸡回来,程夜正欲动手,又因一句话食欲顿消。

      “在此也有些时日了。不想家?”郑沂问得倒是漫不经心。

      “不想。”程夜听见这个开场,筷子险些一丢。

      郑沂见他不吃,还夹了块肉放到他碗里:“长身体,多吃点。”
      “你是不是怕我走了没人付你钱,还是你巴不得我走。”程夜直勾勾地盯着他。

      “绝不讹你。”程夜竖起四根手指,做出发誓状。
      郑沂拨弄着饭粒,勾唇一笑:“若是后者呢。”

      程夜没想到他这般直接,心里顿时一空,扒拉着碗中饭粒:“我不走。”
      “为何?”郑沂放下碗筷,面无表情。

      程夜心慌:“我无处可去。”
      “如何信你?”郑沂皱眉,咄咄逼人。

      程夜垂眸,顿觉指尖发颤:“我一无所有。”

      “要么平等相待,要么走。”郑沂冷冷地丢下一句话,饭还未吃完便转身离开了。
      他不是不想说,他只是怕,怕郑沂一旦知晓,便没有了他的容身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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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下富饶之地若二分,一分归大周,一分归封泽,除却蛮荒偏远之地,所见之地皆隶属于这二国。

      程夜是封泽六皇子,上有五位哥哥,只是夭折了一个二哥,除此外姐妹不计其数,未曾蒙面者亦众多。

      他会在此,是他三哥四哥被委派去绕襟河周边各个村落巡视,他二人在父皇面前进言,说是要带他好好领略一番风土人情,一来可增阅历,二来更添对民间生活的体察,三来可学会勤俭,不至于豪奢,四来……

      程夜就那样听他们列出了十余条此番前去的好处,疑云满腹。若换做他人,不清楚他两人的为人,真怕是也要被这等乐事所迷晕了头脑。

      还未来得及抛出自己的疑问,他父皇大手一挥,二话不说地颁了一道圣旨,将他栓在了三哥四哥身边。

      他二人自小与他不合,稍有不慎就剑拔弩张,虽也算不上欺负,程夜年岁不及他们长,但从不吃亏,打不还手骂不还口放其他人身上可以,可他没想当那受气包。

      这也更让他们生了厌他的心。

      当然这只是人后,人前众多兄弟谁都是一片其乐融融,恨不得掏心窝子的模样。

      情有几分,旁人看得出几分,这就不得而知了。

      于是本就不给他好颜色的两人蓄意挑拨,他一时没有按耐住,起了争执。这正中了他三哥四哥的下怀,三两句话将他途中踢下了马车。
      还未遣人寻来新的车马,不知从何而来的人将他整个捆绑,塞进了麻布袋里。
      于是莫名其妙,几经辗转,来了此处。

      关淮远不知何时来了,见程夜暗自无言,他走了过来:“他信你,你不信他。”
      程夜脱口而出:“我信。”

      “若是信,你就该全告知了他。”关淮远剑眉微挑,神色清冷,“他虽对你没好气,却是未曾伤过你,也不信你会伤他。”

      “若是他赶我走……”程夜迟疑着开口。

      关淮远轻笑:“不会。”
      欲加害他的人不计其数,可自始至终他未对你生疑,还留下了你。

      如关淮远所说,程夜去寻了郑沂。

      自前院绕曲折回廊往后院走来,走近书房,从窗子探看,见他正捧着书细看,浑然不觉响起的足音,当他走近了,叩了叩门,郑沂才抬起眼眸看他一眼。

      日日读书,从不间断,于郑沂而言已是常态。

      有时天尚早,程夜睡意朦胧地拖着步子走了出来,还未来得及将那倦意收敛,走过窗前,就见他一人端坐在书桌旁,捧着一本书看得专注。

      程夜就在窗外端详着他,看他偶尔皱起的眉,时常带笑的眼。

      形容他,温润一词,合适。

      他的书房,陈设简单,无折行香篆,不过镂空花窗透着帘外疏影,日光不浅不淡,更显幽静。书案笔格俨然,架子上的书亦放得齐全。

      而他一人独坐,不言不笑,偏自成一景。

      “我有话说。”程夜推开虚掩的门,脚步轻缓。凑近了他,半蹲在他书案前。

      郑沂笑了,轻合上书:“好好说便是了,蹲这儿像什么话。你不是自小便学的礼数吗?丢了可不许赖我。”

      “你知道……”程夜一惊,他听出了话中之意,顿时目瞪口呆。

      郑沂起身,眼中有浅浅笑意,他将书案一通拾掇:“你的身份明显,随便派两个探子便一清二楚了。”

      “不过,至于你是如何沦落至此的,我便不得而知了。”郑沂轻描淡写。

      如闻大赦,程夜立刻将那起因经过原原本本地告知给他,也不夸张,也没穷尽了心思博同情,也不说两个哥哥如何地居心险恶。他相信郑沂自有他的判断。

      至于结果,自是不必说了,人已在此,还是被他捡回来的。

      侧耳细听,郑沂始终不发一言,听到他为何被那黑帽的男人带到此处时,他皱了皱眉,神情颇为不自在。如果程夜没看错,那眼神中多少还是含着些探寻与安抚。

      “你为何不赶我。”程夜不解,一个劲儿地眨着眼。

      郑沂挑眉,只觉得这话过于孩子气:“同是为他人所不容,为何要赶你。”

      “那你带我走。”程夜眼巴巴地盯着他,盯到他目光无处闪躲轻轻叹气时,才咧着嘴狡黠一笑。

      他会松口的,见状,程夜更加笃定。

      彼此无言,持续良久,日光也晃荡着,自窗子透进来,斜着投下一地清影。书案也无意镀了金,笔筒直立,暗纹凝重,笔格屹然,如山承着那长长短短的上好软毫硬毫。

      将目光收回,重新抬眸望向郑沂,他眉目间是显而易见的挣扎。

      “一路听我的。”郑沂扶额,颇为无奈。程夜不过孩子心性,不知此行目的。此去虽算不上凶险,但也多少前路未测。

      程夜拍着胸脯,也无方才刻意收敛的神色了,眉眼间满是欢欣雀跃:“绝无差错。”

      “那你可知此行去往何处?”郑沂起身,在一旁排列的书架间穿行,抽出了几本书,妥帖地放在手里托着,走过去交给了程夜。

      程夜神色一窘,虽知他欲远行,可却不知他究竟去往何处。

      “这些书,今日看完,明日收拾,后日启程。去的是安城,忌讳很多,不同于平素小国,你好好看了记住,不许出差错。”郑沂手里不知何时又多了一本小册子,拿在手里轻轻敲了程夜的脑袋,半开玩笑“还有你那急躁的性子,记得收敛着,到时候我们势单力薄,怕是只能将你丢在那儿了。”

      程夜哪还计较这么多,不管三七二十一,重重地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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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夜回去看着书时,才隐隐有些头疼,这安城,还真是不一般。

      寻常国度,只要是在大周,封泽两个大国周边,多多少少地受到了影响,无论是风俗或是审美都渐渐趋同。当然,是属于哪国便与其相似,即便原来根本就没有这风俗,也要叫那史官在自家的史册上冠冕堂皇地添上那么几笔。

      明面上呢,是教人向其学习,而那不那么明显的意思则是有几分讨好,可谁若说了这叫谄媚,对方必定立马翻脸,还要滔滔不绝地与你理论一番,直到你干瞪着眼一句话也说不出,半句的辩驳也没了才肯罢休。

      当然,要是国度对立的两人要争辩起来谁依附的国主丑或美,这就不仅仅是一番争吵的问题了,那掀桌子砸凳子都是常态。

      他们的依附,不是说简单的臣服,是深入人心的美化。时不时都有戏团,说书人在那周边游荡,这是个美差,因为不论是哪种形式的演出总有那三分之一的时间在夸赞自家国主如何相貌堂堂玉树临风,说得叫人惊叹这是哪儿的神仙云云。

      妇人孩子自是不用说,光是那长相的一通吹捧便已经收了他们大半的心,还有那大半的心,一旦又听了丰功伟绩,立马整个儿地倾倒。

      男子虽有不信者,认为这是夸大的措辞,可也敌不过自己国主收服周边各国大杀四方的英姿,最终还是一样地成了那衷心的信徒。

      众多国度,除了安城,无一例外。

      这是个另类的存在。首先,它是个国,取了个名叫城,不知情的人一脸疑惑,站在那形同于城门的围墙外,看着那大大的两个字,安城。

      单看这乌黑牌匾实在是气势恢宏,贴金描字,周边镶嵌着奶白的象牙,两个大字也遒劲有力,令人看了久久难忘。

      只是可惜,这牌匾只是挂在了围墙上。

      这围墙不同于他国,既没有高筑的城墙,也没有防守之地,不过是黄泥堆积起来的的一处几人高的屏障,长达几里,若要看防御,那还真是形同于无。可若是论分割地盘,标个界限,还是聊胜于无。

      虽说看来确实寒碜,可到底也算坚固,日日风吹日晒,也只是从上面刷下一层层粉尘。

      这城门也就大致代表了里面的景象,处处黄沙,房屋皆是以黄泥筑成,人人皆白衣,自上而下完完全全地裹了个严实。徒步走上个半天,就可以去那绕襟河的某个不知名支流处打来水,日常的饮用倒也不成问题。

      后来据说经过某位绝世高人的指点,众人终于想了个法子,挖了条河道,一劳永逸。还取了了名叫安城的河。

      简单明了,归属明确,确实是无可挑剔的一个名字。

      程夜合上书,纳闷道,这不是惯常的法子?这样一个想法便是绝世高人,那毫不夸张地讲,他父皇的那些文臣真是可以上天入地无所不能了。

      安城就是众多国度中的一朵不容玷污的另类花朵。与众不同,不同凡响。国民那令人无法忽视的信仰,和对安守的敬仰都是令人心惊的。尤其是前安守逝世和新安守即位时,人人都是一步一跪拜,送骸骨归灵。

      安守集权力信仰于一身,至高无上,不容玷污。只许人远远看着,一丝不合时宜的思想出现都是一种亵渎,哪怕是在他走过时,也只得低垂着头颅,不可斜睨,不可交头接耳,只得等他走得没了影儿,才可从他那消失的一端回味几分神圣感来。

      程夜撇嘴,着确实像是他父皇一直想营造的感觉,只是安守是真威严,他父皇是假排场。

      ----------

      程夜房中。

      简洁整齐,除了床榻便是一方书案,案上立一素色小盏,插着纤花几枝。

      这本是客房,因他来了,便只他一人住了。

      程夜将书看了个大概,那些千奇百怪的仪式摸了个大概,伸个懒腰,看了眼天色,已泛着昏沉。自塌上一跃而下,他出去院子里晃了一圈,也不见半个人影,周伯正在前门处拿个扫帚打着瞌睡,他来了又去,也不曾醒过来。

      转而去了书房,同样空无一人,厨房亦是如此,端端摆放的时蔬垂着叶,整个屋子里没有烟火味。

      正欲去四周寻找,却与进来的人撞了个满怀。扑面而来的是淡淡草药香,一闻到这好闻的味道,就知道是郑沂。

      郑沂轻轻托住他撞上来的肩膀,后退半步:“正找你,跟我来。”

      顺势还拉住了程夜的袖子,像抓住孩童一般带着他走到书房,一脸的讳莫如深。进了书房,霎那间亮了,是烛火和另一个燃烧着的小小珠子,不及拇指大小,却亮得很,整个屋子都是亮堂堂的。

      郑沂带着他由书架绕至后面,三四个书架顺次排列,更显得齐整,郑沂拿起一本书,忽地书架渐次向一边移开。

      程夜不知自己究竟是惊是喜,微微仰头看着郑沂,他只是将食指放在嘴边,做了个噤声的姿势:“小心,别惊扰了它们。”

      程夜顿时被这句话吓着了,脸色瞬间变白,却依然装作无所畏惧,面不改色地跟着郑沂行动。

      方才那书架移开的动作,真不像是机关暗器,倒像是有人拖着那架子晃晃悠悠地往两边撤。加之郑沂又一脸严肃地说不要惊扰了它们,这个它们,不会是指鬼魂吧?

      郑沂回头时看见他眼中一霎那的慌乱,反而有些小得意,玩乐之心顿起,勾着唇角坏笑:“尤其是年纪小的,经不住它的折腾。”

      程夜一颤,郑沂不像是开玩笑,这严肃的神态,郑重的语气,谨慎的举止,总结起来那便是这确实是个闹鬼的屋子。既然如此,郑沂又是什么呢?

      胡思乱想着,郑沂一掌拍在他脑袋上:“逗你的,小东西是有,不吃人。”

      程夜丝毫没有被安慰到,反而走得更加小心,生怕一不小心踩到地上突然爬出的脑袋和搭出来的手。

      再度停下时,又是一个屋子,很大,足够可以容纳三四十人。屋子的四个角落放着一个灯盏,里面燃烧着方才在书房看到的那种红色珠子。

      说来也怪,明明是凝滞的血红色,可烧起来却与普通的烛火无分别,只是更为明亮干净。

      屋子里放着约莫六七排的架子,上面都是一些陶瓷的瓶瓶罐罐,也有一些陶制的,全都用盖子封得严严实实。上面有一些铮亮,更多的是落满了灰尘。

      “不可过多惊扰,于是不曾擦拭。”郑沂笑着说,走近最里面的架子前,也不多看,从尾端取出了两个瓷罐出来,放在一旁空着的桌子上。

      “你可知道以画?”郑沂背对着他,问道,墙上是二人摇摆的影子,拉长再拉长。

      程夜低头沉思,曾有听闻,再度抬起头来时,郑沂已经拿了两个小小的瓷罐,递至他的跟前。

      程夜下意识后退,看郑沂的意思是要他接过这两个罐子,又要打开。

      郑沂笑意不减地盯着他。

      程夜面有难色,取了一个瓷罐,挣扎了半天也没动手,原因有三:一是害怕这里面忽地飘出些什么不得了的东西,什么鬼怪魂魄,于是他也变成了这瓶瓶罐罐的一员。

      二是怕里面有蛊虫。他也有过听闻,不论何种传说,只要中了蛊毒,就会五脏六腑全被吞噬,整个人化为森森白骨还有甚者……

      算了算了,他摇摇头,决心不自己吓自己。

      三来就是,他怕虫子,本来也不是什么可耻之事,他也想拍着胸脯气势汹汹地喊一嗓子:男子汉大丈夫,怎么会怕区区虫子。

      说来也确实惭愧,他确实怕,不过仅限于那软体蠕动的那一种。

      战战兢兢地将那盖子挪开一条缝,眯着眼往里面瞅了两眼,不见想象中的魂魄或是蠕虫,反而是白面团似的东西在里面躺着,软软的,但却近乎透明,教人看不出这究竟是些什么来。

      而之所以说躺着,是它确在酣睡中,面团似的身体上下起伏,平缓。

      “这是?”他忍不住伸手想戳,被郑沂一把抓住了手指,按住了他的指节。

      郑沂眼神温柔,注视着程夜手中的小小团子。

      郑沂没有直接回答“以画族,向来说法是说生死人,肉白骨,其实只是替它们养育着那些死去或者未曾死去的灵,不是什么魂魄,也不会伤害本人,就如同,另一个你。”

      程夜诧异地睁大了眼:“那是用什么做的?”

      “泥捏的。”郑沂抿唇一笑,看他一脸的难以置信更是笑意更甚。

      程夜却疑惑了,将他上下打量,好似要把他看出不寻常之处来才好:“我不信。”

      郑沂认真解释,毫不含糊:“这些只是死去的人的灵,好好养着,日后就可以成为那个人,原原本本的。”

      “为何如此?”程夜不知自己是不清楚这些的目的何在,还是根本就对后面那句话“日后就可以成为那个人”而感到彻底的不信。

      “因有人心中不舍,留而已。”郑沂望着跳跃的火光,怔怔出神,旋即有些嘲讽地一笑“也不尽然,也有心怀不轨之人,想要消灭一个人,就只需要找一个可控的人完全取代他,同时自己身上的也不会招致嫌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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