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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与白月光共进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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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了是多久,太后也从里面溃败而出。离开前她回过头失魂落魄地说了最后一句话:“王后……这几天她一直在中宫里哭泣,眼睛都快瞎了。她该怎么办?”
提起那个曾经他以为爱过的妻子,他短暂地沉默了一会儿,有不容易下定的决心在脑海里翻涌,有那么一瞬间,太后以为那个更年轻的女子能让面前这个男子回头,至少是有一点点的动容,也是有救的。
“如果她想要自由,我可以给她。”君王慎重之后的结果却如一场灭顶之灾,将太后仅存的希望灭掉,她咬着牙,绝望而憎恨,“自由?真是熟悉的词啊。”
熟悉到就连昨夜的梦境里都清楚地听到,就连说这话的人的表情、声音、语气甚至是当时的服饰都分毫毕现。怎么会呢?那明明是很久之前听过的话,久到她都忘了是多久之前,只听过一次的话。
君王忽视母后的表情,一次性将要撒在伤口上的盐撒个够:“如果她还想继续做这个国家的王后,那么我也不会去改变——反正那个名分也没有人会在意。”
说着,他转头看着窗户的方向,那个方向的外面,有住在他心里的人。太后的表情陡然凝固,保留住最后一丝尊严不再说什么,摇晃着身体决然转身,一步一步走出大殿。大门开启,合上,太后的脚步声沉重地仿佛拖动着一个世界。
“太后娘娘。”外面陡然传来了一声惊呼,紧接着慌乱的脚步声和叫喊声也齐聚,到一个地方停下。
“太后娘娘昏倒了,快传太医!”
慌乱过后很快恢复了秩序,有几个人护送太后回宫,有人去传太医,有一个大殿的太监进来回禀,刚开口就被君王一句话阻住,摆摆手打发了出去。
大殿再次空了下来,空到连沙漏里簌簌的细沙流动声都能听见。这世界空了,空到只剩下他一人。烛火尽完了它的职责后慢慢走向微弱,不甘而无力地挣扎着,想要留住这世界,终究被无情地抛弃。最后一点光亮消失,于是这世界连它都没有,只剩下一黑暗。
至于黑暗中究竟潜藏了什么,又有谁会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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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女宫门口,君王独坐在石凳上,旁边的桌上摆着一个酒壶两个酒杯,都斟上了酒,一个在他面前,一个在他对面,一个没有人坐的空位前。
君王自斟自饮,一边喝着一边对着空气呢喃:“你知道那时候我最想做什么吗?”
他看着对面,好像那里坐了一个人,在静静地听,也会回答他的问题。他等了一会,是正常人思考的时间。过了那个时间他便自问自答了。
“真想把沙漏摔倒她面前,让破碎的巨响堵住她的嘴。”君王没有带沙漏来,手里却有一个青瓷的酒杯,小巧而精致,是和玻璃的沙漏一样易碎的物体。君王握着那个酒杯,很用力地握,似乎想把那个酒杯握碎,让碎片嵌进他的血肉里,痛的鲜血淋漓。
“如果是那样的话她应该就会知道我的愤怒,知道我这些年的压抑已经到极限了吧。”
君王幼稚的还像个孩子,想用玻璃的碎裂声惊醒梦中的人。不是他,是他的母后。真正活在梦里执迷不悟的是那个人。
“受害者,她怎么可以一直活得像个受害者?”提的母后,君王的神情再次被痛苦占满,痛不欲生,“一辈子看着自己的伤口过活,也想把我变成那样的人。”
他抬起头看着天女宫的方向,双眼红得像只兔子,眼泪却固执的不肯落下来。这么多年母后以爱的名义折磨着他,让他背负着她的命运生存。他一直按照她的意志向前,不敢有丝毫停顿,然而并不是无怨无悔。累的时候,快撑不下去的时候他也曾经怀疑,想要将母爱编织的谎言打破,放逐自己也好,不再这么折磨。然而不管多少次被逼迫地喘不过气几乎要疯掉,最后总是莫名其妙地恢复到正常的轨道,以亲情这个唯一的借口。
就这样在疲惫与坚持中不停妥协,不停交换,一次次把真心压下去。把自己装扮成别人眼中的正常人。可是,只是被压下去了,并没有真正消失,甚至因为大力打压,想要反抗的负面便越来越严重。终于将他逼成了一个疯子。等到真正爆发的时候已经足以颠覆他全部的人性,没有人甚至是他自己都无法克制。
“你说你是为了成为传奇才活着的人。那你知道我是为什么活着吗?”他看着那个方向,再次用心理的一个时间,问过之后自己回答,“我是为了证明别人活过才活着的人。”
“父王为了证明自己爱一个人,将我和母后推入地狱。母后为了证明自己悲惨的一生,以受害者的身份将我培养成了为她平反的人;那些人,为了自己的欲望和对这个世界的不满,将我推到现在的位置……”
“爱、恨、才华、欲望、不满……”
“我一直在为了证明别人的人生而拼命奔波,一直到死。
一直到死……”
酒壶不知道什么时候空了,落魄地倒在桌子上,酒杯破碎,割伤了一个人的皮肉,不规则地散落在地上,还带着那人心上剜下来的血。琉璃国的夜晚漫长而漆黑,茫茫看不到尽头看不到方向,能够照明的月亮,从什么时候不再出现了。
让这个夜黑的可怕。
君王靠着石柱坐在地上,闭着双目连迎着一个方向,那个位置这个时间月亮应该走到那里的。如果有的话。
入门的石阵悄无声息地移开,一个白衣女子踏着夜色出来,走到了醉酒的君王身前,蹲下,在黑夜中看着熟睡中还被沉重压着的脸。抬起手去摸他的脸颊,拭去从眼角慢慢滑落的泪珠。
指尖湿湿的,莫主人叹一口气。
天亮之前君王就醒了,风飒飒在耳边响,头发都拂到脸上迷失了视线,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在外面,昨夜情形慢慢连转着回到脑海,在坐在石柱旁仰望夜空定格,他竟然在外面睡了一夜,以这样靠墙坐着的姿势。
可是,从没有这么踏实过,一夜无梦。这在以前是根本不敢想象的情形。噩梦和失眠,何曾放弃过折磨他。以至于他错以为睡眠是对他的另一种刑罚。永无止境的,就算死亡降临也不会停止。
他动了一下僵硬的四肢站起来。手掌处有什么阻碍着无法活动自如,他低头,看见了白色的纱布横过掌心几圈,在手背处打了个结。他弯了弯手指,掌心丝丝痛楚,是昨夜摔碎杯子后又用力握住杯子碎片后的结果。锋利的碎片割破皮肤钻进肉里,将好好的手掌割的残破不堪。
那样直达心里的痛处却有效地缓解了心里真正的痛,仿佛被引导出去,随着血液渐渐流逝。他忽然觉得舒服多了。直到睡着之前伤口上的皮肉还翻卷着,血液凝固。现在的情形,是什么时候,什么人做的呢?
他看着包扎好的手掌努力地回想昨夜的情形,模糊间竟然也有一些画面回来,断断续续地连接一个故事。
依稀记得半梦半醒的时候看到了从天女宫出来一个白衣女子,那样纤细轻盈的身姿不用想就知道是谁。他还在醉酒中意识不太清楚,以为是梦境,还挣扎着想要睁开眼睛看清楚一点,想和那个许久不见的女子说一句话,看一下她的脸。
可是那酒太烈了,他终究没睁开眼睛,喉咙里想喊出的话也压着,没能让那个人听见。
那个人蹲在他面前,伸出手指来摸他的脸,她的指尖微凉,是惯常的低体温。他呆呆地看着面前的人,忘了思考。酒劲涌上来,他的意识渐渐模糊短暂地打了个盹,有片刻的平静。等到意识再恢复过来的时候下意识地寻找那个白衣身影,却不在眼前,他艰难地抬起头,在桌子前再次找到,这才放下心来。
她好像在找什么,站在桌前时还左右环顾,最终将目光落在桌子上,迟疑了一下拿起桌上仅存的一个杯子,仰头将杯里的酒饮尽。他看着,心里忽然一动。
那杯酒是之前给她准备的,一直放在那儿没动过,后来他的杯子摔碎了,那个杯子也依旧完好,里面盛着满满的酒。
此刻,她把酒喝了。君王默默看着,心里面有奇妙的感觉涌上来。她拿着那个空杯子转身去了喷泉边,他看着那个身影越走越远,意识越来越模糊,他拼命挣扎着想要留住清醒,想多看看那个人一眼。然而醉意更加强势地压过来,他无力抵抗,再次陷入沉睡。
等到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现在了。昨夜断断续续的场景,如果不是不在记忆里的手上的绷带,就真的被当做梦境了。他看着手掌,苦笑着,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详细的情形了。
没有记忆的真实存在,有记忆的却没有一点证据。这世界还真的有趣啊。
桌上,一个白瓷杯子还安静地呆着,里面空空的,没有一点液体。君王走过去拿起那个空杯子,想起昨夜的情形,想起那个女子嘴唇贴着杯子喝光里面的酒。他转动着杯子,手指细细摩挲着杯壁和杯口,神色复杂地不知在想什么。转到一处时停下来,忽然举起杯子贴在了唇边。
“哪怕只能这样,通过冰冷的物体来寻找你的气息,对我来说也是幸福的……我愿意用一切来换取我的这份愚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