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念花》宫野志保

18、太后败下阵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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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女宫迎来了它真正主人的消息如同莲花瓣上的露珠，很快就传遍了琉璃国的大街小巷。紧接着海啸一般的攻击也随之而来，瞬间将他湮灭，让他连喘息的机会都没有。
　　一番车轮战后，人们纷纷败退，最后剩下的还在坚持的就是母后一个人了。此时已经是华灯初上，整个王宫沉浸在一片灯火阑珊之中，看不到一点黑暗的影子。
　　“你真的要重走你父王的老路吗？”实在没辙的母后提到了那个已过世的人，那个给他们母子的心上刻下了无法消弭的伤痕的人。这些日子君王已经听到的够多了，每一个前来的说客，以为自己有足够的立场和能力，纷纷对他提起那个人，用或是苦口婆心企图感化，或是痛陈厉害用责任威严试图恫吓的方式，不管出于什么目的，这些日子托那些人的福，他和已过世父王的关系就没那么紧密过，相似度也前所未有地高。
　　亲生父子！曾经因为先王的残酷，儿子的冷酷，被暗处的人隐隐怀疑着的血缘关系终于得到了证实。两人的疯狂如出一辙，甚至是青出于蓝。
　　“母后要是找不到其它要说的话就请回去吧。”听得耳朵都起茧子，已经没有了任何效力，君王耐着性子听完了母后的一番哭诉后淡淡地下了逐客令，“朕还有很多事情要忙。”
　　“你——”说了那么多却泥牛入海，一点效力都没有，太后绝望而愤怒，“你一定要这个样子吗？那么多人的期望，都要随着你的任性而付之东流吗？你对得起那些相信你，为你付出一切的人吗？”
　　“极，你是一个君王，你的一举一动关系着琉璃国的未来，是多少人的努力才有你的今天，你怎么能——”
　　“母后。”君王平静地截口打断母后慷慨激昂的想要唤醒被蒙蔽了心智儿子的行动，等母后住口并且看着儿子，愿意听他接下来的话后，君王这才放下批奏折的朱砂笔，抬起头看着母后的眼睛，一字一句语气平静，“母后为什么来说服我？”
　　王后一愣，不明白儿子突如其来冒出的一句话。
　　“在你之前已经有很多人来过了，说的话也大同小异。想表达的意思我已经很清楚了，但我还在坚持，那您为什么还要为了同样的目的来呢？”
　　“您觉得您的口才比那些在朝政的诡谲多变中优胜的人还要好吗？还是您觉得您比他们更有重量，在我心中有更高的位置吗？到底是哪一个，让您今天坐在这里，用这样的语气对我说这样要改变我人生走向的话。母后？”
　　“你……你究竟在说什么啊。”那样的话第一次听见，仿佛瞬间就否定了她对孩子的爱，将她变成了一个工于心计与那些认为伍，利用自己儿子的人。她仿佛受到了天大的侮辱，气急败坏，声音陡然拔高，“我是你的母后，说这些当然是为了你好，不想让你的一生为了这么不值得的人和事就这么毁了，是为了不让你受千古唾骂，是……”
　　“您爱我我当然知道。”不管对方有多情绪难以自控，君王都平静，平静地能杀死人，“但是既然爱的是我，怎么从来就没听过我的意思呢。”
　　这话里明显地有了责备的意思，责备这些日子被逼的太紧，没有一点转圜的余地，太后会过意，强压住内心的愤怒和焦急退一步和儿子沟通：“好，你说。今天母后倒是听听，你这样任性妄为，究竟是为了什么。”
　　得到了机会君王却冷笑，不屑：“我不会说的，因为我知道，您肯耐心地听我的真心话，不过是为了在听完之后进一步的反驳，是为了反驳才听得，当然也不会用心去思考，去感受。我对于口舌之争不感兴趣。”
　　自己退了那么多，愿意去倾听那根本就站不住脚的诡异思想，并且与他仔细分析，但得到的结果却又是这样，完全是滴水不进，王后快疯了，“那你到底想怎么样？不肯听别人的话，也不肯说出自己的话，你到底让我们怎么样？”
　　他咆哮着，早就没了太后该有的尊贵端庄，脸上的伤疤也因为失去理智的愤怒而变了形，脸部扭曲着，成了一个货真价实的疯子。她的声音拔到了了最高点，已经走了音，以奇怪的锐利刺穿人的耳膜。看着母后疯狂的样子，君王忽然感到厌倦。这么多年一直压在心底的厌恶，忽然间就冲出来了。
　　“放手吧，母后。”他忍住嫌恶，开口。
　　“什么？”王后披头散发，眼神狰狞。
　　君王迎上那双已经不是正常人眼中能发出的目光，再次坚决而平缓地说出自己的心声，“我的人生不需要你们怎么样？如果我需要的话会开口拜托你们，但我没说的话就请安静地做你们自己吧。至少，别在我说不的时候还强迫。”
　　“哈哈哈……”已经不指望能从陷入迷途的儿子口中听到正常的话，太后狂笑，“多么可笑的话啊。”
　　“你以为这个世界可以随心所欲吗？你想怎样就怎样，不需要的时候冷冷地把人推开，需要的时候再去找人家，这算什么？你以为你是谁？凭什么让人一辈子围着你转，听你的号令。”
　　现在面对面说话的两个人已经不是母子，而是针锋相对互不相让的敌人。太后再也不顾忌什么母子之情，恶毒地挑开君王从未痊愈的旧伤。
　　“你以为你是谁？不过是被父王抛弃的嫌恶，因为还有利用价值才被人捡起，坐到现在的位置。如果你没有现在的能力，没有未来的前景，谁会在乎你，谁还会管你的死活。”
　　这就是现实的残酷，母后以为经历过那么多的儿子还存着一颗天真的心，还相信什么东西，于是用这种方式赤裸裸地揭开，让他认清楚这世界的丑陋。

　　不知是不是被刺到，君王的脸色陡然变得很难看，语气却是气死人的平静：“别再说了，母后。”
　　他上眼睛别开脸，声音低沉地仿佛无力。太后以为自己的话戳中了儿子的神经，让他意识到了什么，于是再接再厉，用更刻薄的话揭示这世界的残酷，他错的有多离谱。
　　“听不下去了吗？连你都觉得你的理由站不住脚了吗。忠言逆耳……”
　　“母后。”君王轻轻唤了一声母亲，惋惜地看着她，“从什么时候开始咱们成了两个世界的人？您听不懂我的话，而我也不愿意听您的话——是十岁那年开始的吗？还是，从一开始就没在一个世界？”
　　他话里能杀死人的平静依旧存留着，但是仔细听下去，又会从里面捕捉到另外一种感情。是什么呢？惋惜、悲伤、放弃前的……最后一丝软弱和愧疚。
　　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那一句话便将他与母亲的距离拉远了万水千山，仿佛一个海角，一个天涯。心遥远了，身体近在咫尺，但却再也看不到对方了。
　　然而这一切听在在太后的耳朵里不过是另一场无法解释的荒谬。
　　“什么一个世界两个世界。你……你真的疯魔了吗？”
　　她果然用一句话便将儿子彻底推远，并且将唯一能将两人沟通的大门关死，她对着没有生命的门咆哮。
　　“这样忤逆不孝的话是从哪里听来。是仙源的那个女人教你的吗？你以前是个多听话多努力的孩子啊。”
　　太后痛心疾首，儿子乖巧懂事的模样还在眼前，怎么转眼就变得如此陌生，好像从未见过。
　　君王已经放弃了与母后之间不在同一个世界的沟通，闭目，简短地结束一句话：“我不是孩子了。我有我的选择，也会承担选择的后果。”
　　他已经长大了，不再是那个会被左右的小孩子了。
　　说了半天，又回到起点，而且原来说了这半天，只是绕了一个大圈，起点和终点是一样的，从未变过的。太后陡然意识到自己这半日的口舌究竟在做什么，刚才还足以毁掉整个世界的气势陡然被仍旧冰冷的湖底，瞬间湮灭，甚至被冻住，曾经的热气丝毫不在。她颓然后退，坐倒在一身后一步之遥的椅子上，身体瘫软，神情颓废，气若游丝地低喃：“就算是你父王，也没有这样理直气壮地与整个天下为敌。你到底是怎么了。”
　　她不明白，真的想不通。
　　“我不是他。”金座上，君王的语气冷定如铁，“所以请您把您的怨恨和不甘都收回去吧。您无法掌控他的心，也不要把那种掌控转移到我的身上，我的命运不是您与世界为敌的武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