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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梼杌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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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敏目光呆滞,身体直挺挺地站在门口,似乎是要离开家中,正路过解渊沈郁二人所在的房门,但她一双眼却是闭着的。
沈郁并未开口惊醒,他看着异常的石敏,轻轻皱眉,解渊便也屏住呼吸来到沈郁身边。
石敏似乎并不知道那扇禁闭的门已经打开了,她僵硬地站着,嘴唇缓缓打开,嘟囔着什么。
梦游?
解渊不似沈郁,他感受不到此刻石敏身上不该有的魔气,只得猜测这人是在梦游,但很快,他听到石敏口中喃喃着什么,但他听不太真切,便略略凑近了些。
只听,石敏口中隐约说着什么生命,什么奉献。
解渊正欲细听,便见石敏豁然睁开一双空洞的眼,僵硬着身子,颇为艰难地迈开脚步离开。
解渊与沈郁互相看了一眼,立刻跟上,天空尚且阴霾,解渊发现手中那同心符再次缓缓出现了“西”字。
那个青年去哪了?解渊皱起眉,再次凝神,视线透过那枚黄色符纸,与那小周大夫的目光重合在一起,竟是与自己相同的方向。
将同心符收起,解渊没有将所发现的,告诉沈郁,看向前方石敏的僵硬背影,问道:“石敏被控制了?”
沈郁道:“目光呆滞,身上隐约附有魔气,应该是被蛊惑了。”
“梼杌?”
“很有可能”
“他要吃掉石敏?”
沈郁道:“上神鸠收服梼杌后,便已告知那本性顽劣残暴的魔兽,不可再食人。如果今日他破戒,那便是凶性未泯,我只有……”
解渊道:“杀了”
沈郁缓缓点头,轻吐口气道:“不错”
但他万万不想走到那一步。
说话间,石敏已经穿过了大部分村镇,小溪两旁的住户愈渐少了。
不知何时起,周围起了一层淡淡的雾,并不明显,石敏依旧向前走着,直到那雾气也慢慢浓厚,周身温度似乎下降了些。
沈郁忽然明白了,石敏正在前往何处,他目光一凝,上前一步,一把拉住了毫无意识的石敏。
女孩目光呆滞,被沈郁一把拉住,仍执拗地往前走,但她的力气终究不敌沈郁,沈郁抬起掌刀,控制着力量砍在女孩后颈部,石敏眼皮微抬,随即便昏了过去。
沈郁扶住石敏,抬眸看向远处那愈加浓厚的雾气,面色凝重。
“怎么了?”解渊问道,他能够感觉到身边逐渐变得湿冷的空气,好似千万只小虫一个劲儿地往骨头缝儿里钻。
沈郁看向他:“这里已经是不归林的边缘了”
解渊道:“果然是梼杌搞的鬼”
沈郁皱起眉,他低眸看着昏迷中的石敏,暗自思量,难道梼杌真的已经破了戒?发丘山的村镇中,失踪的村民真的是梼杌所为?
虽只是处于不归林的边缘,但那湿冷阴寒的气息着实令解渊有些吃不消,他这会儿哆嗦着,抱臂轻搓着手臂:“这也太冷了”
“魔气阴冷”沈郁道:“离开这里就好了”
然而沈郁虽这般说着,却垂眸看着始终没有意识的石敏,面色为难,解渊看着他不禁一笑:“我来背她吧”说着便伸手去接石敏。
沈郁却将他的手臂挡开了,他抿起唇角,弯身将石敏背起来:“我来。”
解渊挑了挑眉,没说话。
天边泛起一丝鱼肚白,太阳尚未升起,两人身后的不归林中,浓郁的雾气弥漫,就在那看不穿的雾气之中,某棵巨木之后站着一个青年,那青年面若冰霜,视线死死落在石敏身上,竟是那般阴毒不甘。
沈郁迈开的脚步便在此时顿了下去,他微微抬起眼帘,与解渊互视一眼,两人皆是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其心中所想。
解渊朝人微微点了头,斩灵符悄然在掌心绽放光芒,片刻化作长剑,解渊目光一冽,猛地回身,斩灵剑化作寒芒,直刺向那迷雾中窥视的青年。
青年显然并未想到,自己的行踪已被看穿,斩灵剑带着无限杀机直扑面门,他惊得瞳孔骤然放大,下意识后退,哪知脚步一个趔趄,便是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光芒大盛的斩灵剑将青年面前的那棵树生生洞穿,青年惊惧地看着那被豁开口子的粗壮树干,仿佛在看向被那剑洞穿的自己。
“呦,小周大夫,好巧啊”解渊挑眉看着那跌坐在地上的青年,桃花眸微微眯起,语气调侃道,贯穿巨木的斩灵剑散作流萤。
青年轻喘了几口气,很快将心底惊惧收起来,勉强勾起唇角:“真没想到能在这里遇见两位”他说着,便是站起身,拍了拍外衣沾染上的灰尘,目光一转,落在沈郁背后的石敏身上,却是惊道:“敏敏?她这是怎么了?”
“敏敏怎么了,不是得问大夫您嘛”解渊微微眯起眼睛,笑道:“我可真是奇了怪了,这天还没亮,你一个大夫,到不归林来干什么?采药啊?”
解渊话里的刺,青年哪会听不出来,这会儿脸色一沉,冷笑道:“我也想知道,天还没亮,两位迷路的游客背着昏迷不醒的敏敏,到不归林来干什么呢?”
“问得好”解渊挑眉笑道:“不过在回答你这个问题之前,我想先请小周大夫摸摸你的衣服口袋”
青年一怔,显然不知道解渊这话是何意,他警惕地看向对方,将信将疑地伸手摸向口袋,顿时脸色一变,竟从中掏出一张贴在衣服上的黄色符纸来,那显然不是他的东西。
他看向那符纸上复杂的红色纹路,心中忽然泛起不安:“这是……这是什么”
解渊轻笑,从自己的衣服口袋里也拿出了一张黄色符纸来,笑嘻嘻地在人面前展开,同心符觅得另一半的气息,顿时纹路绽出流光溢彩。
“不好意思,这叫同心符,下午拜访时,顺手在你衣服里塞了一张,这东西可巧,正好能看见你在哪里做什么”解渊笑道“小周大夫刚才是来敏敏家了吧?怎么也不坐坐就走啦?难道是深夜到访,心中害羞?”
青年脸色一变,低头看了眼同样泛着光泽的符纸。
“胡说八道,拿这些怪力乱神的东西骗谁呢”
他的语气细听来有些慌乱,目光飘忽不定,忽而落在始终未发一言的沈郁身上,顿时一愣。那个清冷男人目光淡然,却不知为何,定定落在他身上,竟让他觉得遍体生凉,汗水霎时沁透了衣襟,双腿虚浮,脑中也似有轰鸣,仿佛有一尊执掌天下的魔神,逼迫他将隐瞒之事尽数告知。他被那掌握生死的魔神捏住了心脏,好像下一秒就要化作齑粉。
青年顿时大口呼吸起来,受不住那莫名的压迫,大汗淋漓间,扑通跪倒在地,嘴唇竟也泛着青紫,声音颤抖着:“我说……我说……”
“嗯?”
那周姓的青年忽如其来的反应倒是令解渊一愣。
他岂知,上位者的威压不仅对那虚无缥缈的精怪有用,对人类更是如此。可虽是不知原因为何,解渊心中却也有些许猜测,他转眸看向面色如常的沈郁,对方也回眸看他,视线颇为坦然。
“又是你?”解渊道。
“且听他要说什么”沈郁转了眸子道。
解渊无奈地翻了个白眼。
那周姓的青年伏跪在地,竟是头也不敢抬起,恨不得插进土里去,瘦削的身体微微颤抖着,声音也不利索,呜咽颤抖着:“这不怪我,不怪我啊,我也没办法,我也是为了我家,为了发丘山的村民啊”
他道:“我……我周家世代在小镇行医,三年前的一个晚上,我父亲救助了一个流浪汉,那人不知得了什么病,高热不止脱水严重,第二天就生出了红斑,浑身溃烂,傍晚就死了,我父亲宅心仁厚,出钱将那流浪汉葬了。”
“谁知,没过几天,我父亲就有了跟那流浪汉一模一样的病症。太快了……三天……不,两天,我父亲就因为这个病死了,接下来,是我母亲,然后是那些来看过病的人”
青年语气悲痛:“小镇上人心惶惶,都觉得是我们把这病带了过来,那些曾赞誉我周家妙手回春的人都开始反过来指责我们是带来疾病的瘟神,要将我也杀死”
“我怕极了,偷偷躲进神庙,谁知道,晚上我也开始发烧了,我知道我也染上了那个怪病,我绝望极了,突然想起,人们都说神庙特别灵验,我就对神祈祷说,只要,只要能让我病好起来,我愿意付出一切!”
青年悲痛的语气转而癫狂起来:“神明显灵了!他给了我一大盒黑色的药丸,说不仅能救我的命,还能帮我恢复周家妙手回春,起死回生的名声。我想着左右也要死,不如就试一试,没想到那个药丸真的让我的病好了。我拿着那药,救治了很多村民”
“后来我发现那些黑色的药丸,其实是种能够医治百病的东西,于是……只要遇到我无法解决的病症,我就会给他们一些黑药丸。在我的帮助下,好多人……好多人都恢复了健康!我是神医,神医啊!!”
“但我再也没有见过那个神……直到,直到几天前,神出现了,他告诉我,他为我实现了愿望,我就必须要为他做事”
青年双手捂着脸,痛苦呜咽道:“他要我每天为他寻找一个不到十八的女孩或者不及十岁的孩童,送到不归林,不然……”他的语气藏匿着恐惧“不然就让我全身溃烂而死!我……我!我也不想的!!”
“……”解渊面色沉重“你可还见过那些被你带到不归林的人?”
“没有,没再见过”
解渊深吸一口气:“你是在杀人你知道吗?”
青年猛地抬起头,他瞪大了眼睛,那杀人
二字如同利刃刺进心脏,他惊惧地吼着,抗拒着:“我没有!!”
“是……是神要将他们带走!你怎么知道不是去天上享福?我没有杀人!!我没有!”
解渊冷笑:“既是去天上享福,你怎么不求着神将你也带去?”
沈郁接道:“不过虚名竟令你将医者仁心都忘了”
如同晴天霹雳,青年跪在地上,脸色苍白无比,好似失去了灵魂。
医者仁心。
周家世代行医,他自小便知道的道理,原来早就被他忘在了脑后,他早已不再是当年憧憬白衣,心思单纯的小孩,原来,他早就成了助纣为虐却自欺欺人的凶手。
什么为了村民,不过就是盖在他伪善贪婪面孔下的遮羞布罢了。如今,这块布,被粗鲁地撕扯而去,扯得他鲜血淋漓。
霎时,泪水夺眶而出。
青年伏在地上,如同一个丢掉心爱东西的孩童,嚎啕大哭。
那歇斯底里的哭声回荡在阴冷的不归林中,却如同魔鬼的嘲笑声。
自不归林回来,山间小镇已经在阵阵鸡鸣声中迎来清晨,镇上炊烟阵阵,小溪蜿蜒潺潺。
二人并未惊扰石家夫妻,魔气侵体,石敏始终处于昏迷状态,沈郁将人放在房间床榻上,方才将对方体内的魔气驱散了。
待早餐之时,石敏已然苏醒,对昨晚之事更是没有半分记忆,除却身体酸痛,倒也无不适。
沈郁一贯清冷寡言,吃早饭时更是除却必要,一语不发,他人皆未见异常,倒是解渊瞧出了不同。
饭后,他看着站在屋外,眼望远处出神的沈郁,挑眉靠近道:“你是不是要偷偷溜了”
“……没有”沈郁的语气着实不太能让人信服。
解渊笑了,桃花眸转了转,便是多少猜到了沈郁的想法,他道:“我一会儿要去一趟神庙,跟我一起吗?”
果然,清冷男人明显一怔,他转眸看向那双含笑的眼眸,不禁也跟着唇间微扬:“我也正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