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家胡安的契约》i桑梓

27、第二十七章 契约二

　　几周前。
　　又是一个晚归，开灯后，发现胡氏坐在沙发上。胡安吓了一跳：“你怎么不开灯……”
　　胡氏眉头紧锁：“这样可不行，你换工作吧，动不动搞到凌晨才回来，像什么样子？”

　　胡安放下东西往自己房间走，胡氏跟上：“你自己看看，现在几点了。街坊四邻的，怎么想你？”
　　胡安换了衣服躺在床上：“你去睡吧，我也睡了。”
　　胡氏叹了口气：“累成这样，才那么一点钱。你别上了，在家呆着吧。”

　　毕业后，胡安在一家杂志社实习，袁尺安排的。这是胡安的第一份工作，显然，胡氏对这份工作并不满意。初入社会的工作压力、胡氏的压力、袁尺的压力、定时炸弹一样的张曦月的压力，胡安觉得很难，不知道是不是大家都是这么难。

　　团建结束已经十点半，谁敢信在东三环竟打不到车，胡安出门赴约时穿着风衣一身汗，现在被夜风吹着，整个人都是透心凉。深秋的夜，比想象中冷。

　　胡安握着手机，看着已经红了的电量，拨通了张曦月的电话：“不好意思啊，我真的是没办法了才联系你，我手机快没电了，也冻得不行。麻烦你能不能从你家那叫个车来接我，我这儿半小时了，还是打不到车。我自己会付钱的，麻烦了。”

　　电话那头吵得胡安需要把电话拿开才不会太刺耳，张曦月几乎是喊着：“喂？喂？我家这儿信号不太好，你结束了是吧？自己打车回去吧，就这样啊，我先挂了。”
　　“你在哪？”
　　对方已挂断。
　　碰杯的声音，打火机的声音，唱歌的声音，嬉笑吵闹的声音，胡安想不到谁家睡觉是这种背景乐。

　　不知是夜风吹醒了体内摄入的酒精还是被电话里的劣质谎言气到，胡安觉得眼前的路灯有些摇晃。电池电量低的提示又一次弹出，胡安念叨着：“知道了知道了，我知道你快不行了。我会救你的，别叫了。”
　　不得已，社交平台发定位，求搭救：“东三环有没有顺路往西的，有偿搭车，多谢！”
　　手机屏幕转黑的瞬间，胡安看到白景邑的回复：我在附近，这就过去。

　　四十分钟后，白景邑捡到了沿着三环往家溜达的胡安，胡安的手机早已关机。
　　“谢谢啊。”
　　“不好意思，路上有些堵，过来晚了。”白景邑把盖在自己腿上的毯子递给胡安，一起递过来的，还有一根充电线。

　　胡安接过毯子，给手机连上充电线：“我都不确定是真的看到你的回复还是恍惚了，想确认手机已经没法开机了。”
　　“所以你这是打算沿着三环走回去？”
　　胡安把毯子掖在腿下，尝试开机：“总比在桥下冻死好吧，我可不想因为这个上社会新闻。”
　　“安全带。估计开回去也得一小时呢，你歇会儿吧。门上有水，刚买的，热的。”
　　胡安双手捧起车门上的热饮：“谢谢。”
　　白景邑带着蓝牙耳机，不知在跟谁说着什么。

　　胡安很感激这个恰巧出现的同学，捧着热饮，靠在车窗玻璃上，看繁华的城市，想起了奇怪电话背后的张曦月，让自己换工作的胡氏，不喜欢夜场融不进团队的自己。默背着“皇览揆余初度兮，肇锡余以嘉名。”想让眼泪留在眼眶。

　　窗外灯那么多，那么亮，却没有一盏属于自己。越来越模糊的视线，浮现起离开的安歌、姜新颜、陶婉婉、武心，也不知道他们怎么样，会不会也有难过的时候，希望他们此刻一切都好。

　　人可能就是经不起想念的。手机刚开就收到来自宋一尘的信息：“武心托我问你好。”
　　胡安坐起身，抹了滑到脸颊的泪：“我好着呢，你们怎么样，已经到了吗？武心有结交新朋友的打算吗？”
　　过了好一会儿，宋一尘：“他说他不需要新朋友，可以把新朋友换成你的幸福平安。”
　　胡安破涕为笑：“傻吧，这能换吗。”
　　宋一尘：“他说能就能。”

　　胡安看着屏幕，对话框里绿色的光标一闪一闪，似乎在提醒胡安说些什么。胡安编辑了一些内容，摇摇头又删掉了。
　　宋一尘：“武心和我一起，祝你生日快乐，幸福安康。”
　　胡安愣了一下，切换出去看了眼日历，真的是自己生日。这糟心的一天竟是自己生日。

　　此刻手机也像是收到了提醒，一条一条的信息撞进来：
　　“亲爱的客户，祝您生日快乐，平安健康，美好常伴。”
　　“尊敬的会员，生日快乐，50元礼包券已放入您的账户，请登陆查看使用。”
　　“生日快乐！本月凭码FADJNBFE39HNJKN，享定制款及全价商品8折优惠。”
　　“尊敬的袁胡安，嘎嘎小达人祝您生日快乐，健康美丽！”

　　“还记得年少时的约定吗？我终于要毕业了，期待回国后能与你相见。附上近照一张，祝生日快乐，最好的雨书。”最后这条信息来自安歌，那个说长大了会成为律师的坚定的姑娘，照片上的她，在群山之巅，灿烂的笑。

　　胡安看着还在不停弹祝福信息的手机，终于哭出了声。
　　白景邑看了她一眼，递过纸巾盒，打开了收音机。

　　这天到家后，胡安编辑了一封公开信，写给自己，也写给大家。
　　写给我的22岁——是不是一定要你死我活
　　杂志刚刚创刊，很多工作，很忙很忙。不停的奔波，感觉自己像一个上了发条的机器。不停地微笑，不停的说着：麻烦您，谢谢！
　　原来，在成人的世界，谢谢不过是另一种命令方式，曾经的我不曾理解。

　　后期做久了人都变得自恋起来。亲眼看着那些个化腐朽为神奇，慢慢的开始怀疑：怀疑我们看到的有多少是真的，有没有真的。

　　不是什么都有对或者错，或者说，不是什么都能简单的用对或者错来判断。很早就明白了，于是，努力的希望身边的你们也明白。我们总在争执，理由很简单：你一定认为你是对的而相对的来说我就是错的。而我的观点在于，我并没有错而你也没有，立场不同而已。可是，我们依然争论，年复一年。

　　最近脑子难得的干净，做完一件事情便有另一件填补进来，一点胡思乱想的时间都没有了。我似乎变得快乐了不少，不知道这样是不是很好。少了很多思考便少了很多烦恼。

　　在新家住了多年，记忆中的家却还是旧家的样子。会很频繁的想起那里的你们，想起中学的种种，想起薛之昂曾说：我们是最好的朋友。
　　想起一些伤害，竟也是温暖的。

　　前几天，意外的，翻出与姜新颜在05年的一封信。那里说，每个人都应该会有那么两个人：一个留在身边，一个住在心底。
　　和很多人约了见面，有的约了多年，竟也没有如愿。总有这样那样的事情能够拖延我们的脚步。“爱的不够才借口多多”这句话是通用的，无论爱情还是友情。

　　我常说，我总会迁就那些不很熟的人，对那些身边很熟的朋友常常会欺负、会忽视，现在依然。如果我拒绝了你，无论是建议还是别的什么东西。那么除非我主动说我后悔了，如果没有那就是我不忍心重复伤害。所以不要觉得我说过一次不可以，你再说，我不说话就是同意。我只是在尽可能的避免没有意义的争执。不要以为我是不好意思说后悔或是替我找什么别的原因解释我的行为。我在做什么我自己最清楚。
　　生活就是一次次的妥协，我们不得不一再的自欺欺人。

　　公开发出的同时，胡安做了一个决定：离开袁尺安排的自己并不适应的工作。
　　几周后，胡安背着袁尺和胡氏，进入了一个完全陌生的领域。半年后，凭借自己的力量，胡安打破了公司的业绩记录，还打破了晋升速度的记录。
　　因此，她得到了自己的第一个助理——杨晓红。

　　公司有规定：晋升经理后可拥有自己的助理1名，若当前有其他经理离职，则新晋升经理自动与该离职经理的助理匹配成组。

　　众人恭喜时，围观群众中响起不那么和谐的声音：“听说了吗，之前那个经理是因为带了这个小助理之后业绩断崖式下滑，被公司开掉的。”
　　“嗯，听说了。这助理看起来就呆头呆脑的，小袁怕是还不知道吧？”
　　“她才来几天啊，初生牛犊吗不是，等她俩成了组，看她还怎么冲业绩。”

　　“这助理不仅呆，胆子还大呢。有投诉说她辱骂客户，把人家气得够呛。”
　　“辱骂客户？天哪！她怕不是要上天吧？”
　　“等着瞧吧，看袁胡安还能笑几天。”
　　“有好戏看喽。”

　　几个月后的一个凌晨，胡安蹑手蹑脚穿过没开灯的家，摸黑上床，摸到了一张纸：
　　契约二
　　回报养育之恩，还清所有自己花掉的钱。
　　食宿、学杂、生活费等，共计壹佰万元。

　　月光下的契约泛着光，还是铜版纸，胡安捻了捻，心里踏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