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天曲》萧云雨

20、第三章 蜀中唐门（三）

　　唐承欢正要谢绝，却见他枯手伸来，硬将自己拉起来放在了背上。这一下牵动新创，疼得几欲晕去。唐福边走边道：“小欢，要想成为英雄好汉，那就要不怕痛不怕死，看你娃还有点小胆，我就破例做你的朋友吧。”
　　唐承欢忍住颠簸剧痛，哪里说得出几句完整的话？只听唐福一路嘀嘀咕咕，也不知说了些什么。
　　从演武场另一道门出去，是一处巧夺天工的庭院。其中廊桥迂回，亭台密布，假山池水错落有致，竟是一派冬日春景。唐福这次不再乱来，小心翼翼左行右闪，片刻后穿过这片庭院，来到青城山脚。
　　唐承欢瞧这一路行来，处处充满玄机，也不知这唐门中究竟有多少机关秘途。抬头打量山脚，只见泾渭分明的座落有六处独门独户的楼阁庭院。门上各有匾额，从左至右依次是“力部”、“器库”、“剑宫”、“相思小楼”“药局”和“智囊”。除相思小楼外，门口分别站有赤、橙、玄、灰、白五色庄服的门丁，不时有人出入。
　　这一排楼阁环山而建，瞧来煞是雄伟。唐福背着他直朝着相思小楼走了进去，但见此处迥异别间，静悄悄的无人值守。院中枯叶如织，人走在上面悄无声息。唐福蹑手蹑脚，脚步似乎都在发抖，片刻后来到一侧客房，将他放了下来，望了望窗外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催促道：“趴在床上，老子替你上药。”
　　唐承欢艰难趴下，眼见房间内摆满了各种颜色的瓷瓶，唐福拿了一个白色小瓶，忽听楼上咯噔发响，顿时一惊，将那小瓶塞进唐承欢手里，急道：“你自己擦，我先走了。”说完转身就跑。
　　唐承欢连声招呼，唐福理也不理。唐承欢心下无底，不知下一步该做什么。手里拿着小瓶发愁，且不说背后剧痛无比，单凭自己两手，如何往背上涂抹药水？正一筹莫展之际，却见唐福的尖脑袋阴悄悄又从房门探了进来。他大喜欲呼，唐福怪眼翻道：“莫乱嚎。你可晓得，老子回来给你擦药，就这胆量，唐门里找得出几个人来？”说着拿过唐承欢手里的小瓶，倒出一些白黄黄的水膏，手忙脚乱地在在他背上涂抹一气。
　　那药水颇有奇效，唐承欢登觉创口清凉舒适，疼痛大为消减，问道：“唐福大哥的胆量那是没有人比得上，不过回来替小子擦药这事上，和胆量大小有什么联系？”
　　唐福冷笑道：“你可知这里住的人是蛇大娘？”
　　唐承欢已听他说过，是给相思小楼的蛇大娘寻找药童，当下点点头。
　　唐福又道：“你可知唐门里没得一个人敢靠近这里？”
　　唐承欢奇道：“为什么？”
　　唐福招手道：“不在这里说，出去告诉你个秘密。”说完转身又跑，一溜烟出了相思小楼。
　　唐承欢见他慌慌张张，神情诡秘，只得强忍疼痛爬起身跟了出去，见唐福远远的躲在一棵大树下探头探脑，走过去问道：“什么秘密？”
　　唐福道：“老子既然答应做你的朋友，就大起胆子告诉你这个秘密，否则老子也算不得好汉。你娃可晓得，做蛇大娘的药童，那可是好凶险的事。”
　　唐承欢见他说得慎重，问道：“怎么个凶险法？”
　　唐福耳语道：“她是个千年蛇精，专吃小娃。”
　　唐承欢哑然道：“唐门里有千年蛇精？”
　　唐福瞪他一眼，道：“你娃不要不信，蛇大娘能住在这里，那是咱门主受了鬼迷，才会让她成为相思小楼的主人。老子就是胆子再大，再是英雄好汉，总不能做出反对门主的不忠不义的事，唐门里其他人就更莫得哪个敢反对了。”
　　唐承欢听他说得含糊，问道：“你怎么知道蛇大娘就是千年蛇精？”
　　唐福冷笑道：“老人们都说，女蛇成了精就要吃小娃，门主叫我给蛇大娘寻找药童，不出两三个月，就要再寻一个，前面的药童都不见了，你说，不是被蛇精吃了，还能去哪里了？”
　　唐承欢倒吸一口凉气，问道：“你是骗我进来喂这蛇精的？”
　　唐福抓抓脑袋，道：“你娃也别慌，老子既然做了你的朋友，总要帮帮你才对，等两天我找到新的药童，就把你换出来。”
　　唐承欢虽说此来已经做好历经艰险的打算，但毕竟少年天性，容易想象神秘未知事物，听他说得诡秘，不由自主联想翩翩，似乎已能看见，身后黑洞洞耸立着的相思小楼上，此刻正盘踞着一条硕大无比的怪头蛇妖，不禁怕极，抓住唐福的手道：“万一蛇精今夜就要吃我呢？”
　　唐福道：“你娃放心，今晚不得。蛇大娘要吃药童的时候，总要先把药童泡在药池里炼上两三个月，然后会叫我把药童带到后山没有人的地方，才会吃掉，从不在唐门里吃人。”
　　唐承欢还不放心，追问：“你确定如此？”
　　唐福点头道：“老子说一是一，说二是二，你娃当老子啥子人了？”说着抬头看看天色，又道：“快到二更天了，每天这个时候蛇大娘都会幻化成人形从楼上下来，你赶紧回去等着，她要是看不到新来的药童，你我都要遭殃。”说完不顾唐承欢挽留，头也不回的借着夜色走远了。
　　唐承欢打量四周，见这相思小楼附近死静死静的，又没有灯笼火把，显得极是吓人。他在院门口踯躅片刻，越是感到害怕，却越是想念亲人，唐菊、彤铃儿等人的身影在脑海中不停闪现，却又平添了无穷的力量，心想：“若上次没有那蒙面人搭救，我此刻已是死人了。好歹为了小娘和铃儿我是不惜死的，被妖怪吃掉和被人杀了，都只一死而已，休要惊慌，休要惊慌。”
　　他渐渐按捺住恐惧冷静下来，心知唐门是找寻唐、彤二人唯一的线索，绝不能却步不前。当下鼓起勇气走进院门，望见一楼左侧一间大房子的窗口透出透亮的灯火，悄悄摸了过去，往里窥看，只见内里石乳高悬，竟是一处将山洞与小楼合二为一构建的奇妙所在。房洞中有一面绿水小池，微微冒着青烟，对面一张檀木大桌，凌乱摆放了各种药草。当中还有一架销金大帐，羽纱笼绕，碧帘低垂，令人一看便忍不住想躺去上面舒舒服服的睡上一场大觉，却不见有人。
　　唐承欢绕到门口，走了进去，好奇检视一周，忽听肚子咕咕叫响，这才发觉已饥饿无比。但刚才忘记询问唐福生活细节，也不知该去何处解决口腹之欲。
　　正徘徊间，身后房门推响，走进一名手持托盘的美貌女子，托盘上放着三道精致小菜，两小碗白米饭。那女子对他嫣然一笑，温柔问道：“饿了吧？来吃饭。”
　　唐承欢本来已经极度惊惧伤疲的心情，被这一笑魔力般的催生出莫大的安慰，在妖魔鬼怪面前，能有一个活人与自己呆在一起，那可比什么都要壮胆，一时惊喜忘形，盯着那女子傻笑不语。
　　那女子约摸二十三、四岁年纪，云鬓高挽，身上只穿着蝉翼羽衣，紧紧贴住身子，将女人的妙处纤毫无遗的展露出来。她见唐承欢一脸惊愕发呆，手掩兰口浅笑嗔道：“小小年纪，就不学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