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天曲》萧云雨

19、第三章 蜀中唐门（二）

　　唐福嘿嘿笑道：“谅你乡下娃儿也懂不起，不过能看出是石头阵法，也不简单。嘿嘿，这是从诸葛丞相的八阵图中演化来的，叫做小八阵图，你娃进去试试。”
　　唐承欢情知他是想要卖弄，当下依言走入石堆，但觉毫无异状，只得佯装惊奇的“啊呀”叫了两声，转头便欲奉承唐福两句了事，却见身后景物在转瞬间竟已大变，来处的山坡此时瞧来犹如天上的月亮般遥不可及，唐福的身影更是杳然无踪。回头再看前方，不知何时起了浓雾，再也看不清任何景物。他心下大奇，暗想这石头阵法确实神奇，明明一眼便能望穿对面，但自己一进阵中，立时便迷失了方向。
　　他不敢乱动，寻思：“看来阵法都有惑人心智的效用，站在石头阵外明明能够清晰看见对面，进入却天地大变，多半是受障眼法影响吧？”但听头顶隆隆作响，天色变得极黯。他曾在东京城中听过说书人讲三国故事，情知阵法还有发动一说，据称阵法发动起来，有令天地变色，鬼哭神泣的威力，不免有些害怕，静候片刻，却始终不见唐福前来。此时阵中天地剧变，四下炙风冷雨扑面而来，包裹在黑色厚云中的闪电犹如利剑般频频闪动，不知接下来还会有什么凶险。
　　他回想唐福的言行，觉得此人有些古怪，不敢将全部希望寄托在他身上，心下琢磨：“阵法既能惑人心智，必是令我生了幻觉，我进来时正对前方，只要朝前直走，总能走出去吧？”当即打定主意，抬脚便往前直走，忽见前方一处万丈深渊拦在脚下，黑洞洞的深不可测，令人望而却步。
　　他心下大骇，仔细想了一阵，觉得自己先前的想法并无差错，但这处深渊便在眼前，却又无法跨越。皱眉沉思良久，拣起地上一块碎石往深渊中投下，竟令大地震动，深渊周遭开始塌陷，逼近他所站立之处。
　　这番景象犹如末日来临，令人魂梦惊飞。唐承欢将牙一咬，暗道：“除非使了妖术，否则怎么可能令天地变动？小娘曾同我说过，世间并无妖术鬼怪，……，对了，小娘也是唐门中人呀……”一想到唐菊，顿时有了信心，一狠心将双眼紧闭，抬脚便朝前直走。谁知将眼一闭，各种怪响便渐渐消失，他只管前行，耳听风声轻柔，赶紧睁开双眼，却见天地间风和日丽，自己已来到了石阵对面。
　　他心下狂喜，转头再看石阵，依然一眼便能望见对面，却见唐福面色惊恐地站在阵中踯躅难行。他不由大奇，又觉好笑之极，唐福本是唐门中人，难道竟也不懂这过阵秘法么？当下大声高呼唐福的名字，却见他听而不闻，面色越来越白，一个趔趄跌倒在地。
　　唐承欢眼见如此，生怕他被吓死在阵中，当即重回石阵，要去拉他出来。才一踏入，天地顿时大变，回头望去，又是茫茫不知归路。他牢记刚才的法子，只管朝前直走，眼前无论瞧见什么骇人的景象，全都视而不见。但这说来容易，短短的一段路途，竟遭遇了各式各样的山崩地裂，火啸冰封，即便在心头不停告诫自己所见一切皆是幻影，却也心跳若狂，将胸口也绷得生疼。
　　如此硬着头皮走了一阵，始终瞧不见唐福的身影，心头不由焦急，却又不敢偏离方向随处乱走，正不知如何是好，忽见旁边跳出一只头顶着天的巨猿，冲着他咆哮发狂。这一下猛然被惊，再也持不住心神，一屁股坐倒在地，却见那巨猿似乎也是害怕之极，瞪了他半晌，猛然一脚踢来。
　　唐承欢心下大骇，见那猿腿粗如擎天之柱，若被踏中，自己还不变为齑粉？却又感到无处可躲，寻思：“我若是被吓死了，真也令人好笑。”千钧一发之际，一只巨大的玄鸟临空而至，一爪一个将他与那巨猿抓了起来，腾云驾雾般飞了出去，待到身子触地震动，已是到了石阵之外，只见天地间夕阳斜照，宁静怡人。
　　唐承欢已明那石阵奥妙，定是阵中藏有扰人视觉的机关，造成各种可怕幻想，进而影响人的心智。他抬头一看，唐福正喘着粗气趴在地上嗷嗷直叫，一名四十多岁的锦衣男子上前两巴掌打在他面上，立时将他打醒过来，瞧见那锦衣男子，连忙翻身跪倒，道：“见过门主。”
　　唐承欢闻言一惊，心道：“这便是小娘的二哥？”仔细察看对方，见此人面色白净，浓眉长眼，嘴上留着一丛短须，模样十分俊俏潇洒，神态间依稀与唐菊有几分相似。但眼神黯淡无光，令人只觉颓废萎靡。
　　那锦衣男子怒容满面，厉声道：“唐福，你想找死？”
　　唐福直起身子，拍胸大叫道：“唐门好汉，不怕死。”
　　那锦衣男子嘴巴一张，本是怒容满面，忽然却忍不住带了笑意，骂道：“蠢东西，凭你那点道行，也敢睁着眼在这阵中救人？你行经小八阵图没有闭眼通过，坏了规矩，知道该受什么惩罚吧？。”
　　唐福怪声大笑，大声道：“坏了过阵规矩者，鞭刑三十。不过……”他回头一指唐承欢，接着道：“我是在做侠客救人，你不能打我。”
　　那门主哭笑不得，厉声道：“坏了规矩该不该打？”
　　唐福嘀咕两声，只得答道：“该打。”回头又指着唐承欢，道：“打他。”
　　那门主道：“这是唐门的家法，只打唐门中人。对外人自有对付外人的规矩。这小娃娃不是唐门中人，打不得。”
　　唐福点点头，附和道：“这娃估计挨不起几鞭，是打不得。”
　　那门主嘿嘿冷笑，道：“但总要打一个人，你说怎么办？”
　　唐福道：“那就打他，他是给蛇大娘新找的药童，也是唐门中人。”
　　那门主道：“小娃娃新来，不知规矩，该怪罪的还是你，除非，他自己愿意帮你挨这鞭子，否则铁定打你。”
　　唐福呼的跳起身，一把抓住唐承欢的衣领，恶狠狠的道：“你求老子领你进唐门，老子领你进来了，算不算你的恩公？”
　　唐承欢心知最多就是替他挨一顿鞭子，此来早已做好历经艰辛的心理准备，此时也不惊慌，答道：“算。”唐福又问道：“那你该不该替老子挨打？”唐承欢点头道：“该。”
　　唐福微微一怔，显然未料到唐承欢答应得如此干脆，声音顿时和气了下来，拍拍唐承欢的肩膀，道：“英雄好汉刀架在脖子上也不害怕，挨顿鞭子算个求！门主，他答应了，打他。”
　　那门主负手背后，眼望远山，似乎悠然于山水之间，瞧也没瞧这两人说话，闻言叫道：“唐禄，唐寿。”
　　两名青衣庄丁迅即奔了过来。
　　那门主道：“你二人带这小娃去行刑。”转头又对唐福道：“这小娃替你挨了鞭子后，好生带去蛇大娘那里伺候。若再有半点差错，六十大鞭等着你。”说完转身离去，身后留下一连串震天价的咳嗽声。
　　唐禄、唐寿上前将唐承欢提了起来，便往大厅左侧一道朱门走去。唐福再无先前那般多话，随后跟着。
　　唐承欢略感恐惧，抬眼看那大厅，只见门上高悬“忆夫厅”三字，奇怪为何竟取了这样一个厅名。旋即进入一道朱门，只见里面豁然一宽，却是一处演武场，不过与他此前在东京城所见武馆中的演武场却又不同，兵器架上只挂满小针小箭等奇形怪状的东西，常见兵器一样也没有。场中除了箭靶之外，还有好些各种姿势的人形木偶。靠墙有座小池，上面雕了一个龙头泉眼，不停流出涓涓清水，池旁刻有“洗手池”三字。
　　唐禄、唐寿二人将他背向绑在一根木桩上面，狠狠地开始鞭打。唐承欢强忍着不敢叫痛，只撑到第九鞭，已痛晕过去。
　　等到醒来，天色已朦胧，瞧见唐禄正替自己揉捏人中，见他醒来，说道：“让唐福替你涂抹药膏，记住三日内只能趴着睡觉，不可沾水，过后便会好了。”
　　唐承欢点头称谢，稍一扭动，背后便是一阵剧痛。唐福守在一旁眼神奇怪地瞧着，忽然上前道：“来，我背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