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天曲》萧云雨

21、第三章 蜀中唐门（四）

　　唐承欢脸上一热，连忙上前作礼道：“姐姐也是伺候蛇大娘的么？”
　　那美貌女子笑道：“是呀，是呀。你是新来的药童？”
　　唐承欢点点头，又小心翼翼的问道：“姐姐不害怕呀？”
　　那美貌女子眼神一亮，笑得抚胸低喘，模样儿甚是风情，即便唐承欢才是个情窦初开的少年，也觉心旌神摇。
　　那美貌女子好一阵才止住笑声，拉过他仔细打量一番，点头道：“这次傻唐福倒是尽心，给蛇大娘找来你这么个好看的小娃娃，咯咯……不过蛇大娘又老又丑又凶，你怕不怕？”
　　唐承欢心道：“但愿她是个人，别是妖魔鬼怪，那再凶也比被吃掉好。”问道：“蛇大娘是个老婆婆么？我只要听话不做错事，想来蛇大娘也不会无缘无故责罚于我吧？”
　　那美貌女子笑道：“看你说话待人，应当从小有人教习学问吧？”
　　唐承欢点头道：“家母不辞辛劳，多有教益。”
　　那美貌女子眼睛一亮，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唐承欢道：“小子名叫小欢，进入唐门为仆，自然今后就叫做唐小欢了。”
　　那美貌女子又问道：“学过诗文么？”
　　唐承欢道：“习过一些。”
　　那美貌女子道：“随意背诵一首诗来听听。”
　　唐承欢微觉不妥，暗道：“要按唐福教的背吗？”见这女子引人痴醉的风情，顿觉那几句乱七八糟的“诗”，怎么也不好意思说出口。
　　那美貌女子见他发呆，道：“咦？背不出么？蛇大娘可不喜欢笨小孩，当心她将你开肠破肚了。”
　　唐承欢心底一凛，寻思：“是了，不论蛇大娘是不是妖怪，总之千万要小心应对，不可惹她生气，落人口实。”当即打定主意，自己在这相思小楼内的一切行止定要尽力做好，便道：“这有何难？”脱口便将“客中作”背诵一遍，为显能耐，在吟中加了唱腔，虽然他年纪尚小，不能全懂诗中意境，但吟唱诗词却是跟着张继昭学了十足，如此吟中有唱，唱中带吟，倒也将这首诗欢乐中隐含淡淡哀愁的意蕴表现出了八分。
　　那美貌女子未料他竟能识得吟唱之法，倒是一怔，问道：“你学过多少诗词？”
　　唐承欢道：“自诗经而下，一般名作都曾学诵过。”
　　那美貌女子若有所思，捧起他的脸颊，与他面对面对视，笑道：“赶紧吃饭吧，蛇大娘快来了。你倦啦，吃完饭就在这床上睡一阵吧！”说完自顾出门去了。
　　唐承欢被她这一举动羞得面热似火，回味之下，发觉她的笑容竟十分地吸引人，竟令自己痴迷，不知是什么原因。他呆立片刻，转头瞧见桌上的精致饭菜，顿时食指大动，顾不得想别的，风卷残云般吃了个饱。饭饱后血气上涌周身发暖，睡意大起，趴上那大床上美美地睡了过去。
　　睡梦中感到有人在耳畔吹气，痒得钻进了心窝子一般，不禁打了个激灵，张开眼来，只见房内烛火如昼，对面墙上映照着一名女子的剪影。他只道是那美貌女子来了，顾不得背痛脖子酸，一咕噜爬起来，喜道：“姐姐，你来啦！”
　　眼前所见却令他大吃一惊，坐在床沿的哪里是那美貌女子，而是一名鸡皮筋突的阴郁老妪，见她阴侧侧的正对自己冷笑，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慌忙作揖道：“老婆婆，小子名叫小欢，是被派来伺候老婆婆的药童。”
　　那老妪嗓音低沉沙哑，说道：“小小年纪，就学人说谎耍诈，你骗得了别人，可骗不了我！”
　　唐承欢不明就里，问道：“小子不知哪里做错了？”
　　那老妪嘎嘎怪笑，一把抓住他的衣襟拖到面前，冷冷道：“你不是夸口说，自诗经而下的名作都曾学过么？”
　　唐承欢听她是质疑自己的学识，放下心来，说道：“老婆婆若不信，尽可出题抽查。”
　　那老妪阴声道：“我就是信，才晓得你在扯谎撩白。一名流落街头的小娃娃，能有这般学识？”
　　唐承欢心头咯噔一跳，暗道：“原来她是质疑我的身世，我须把话说圆了。”心中一想与唐菊与彤铃儿失散之事，眼圈儿顿时红了，泣道：“老婆婆有所不知，原本我娘也是大户人家出身，颇识诗礼，自幼便教小子读些诗词。后来家道中落，小子的父亲又死得早，母亲带着我四处流浪，不幸失散。小子为求三餐，只得吟唱诗词卖艺讨饭，因此才能识得这许多名作。”
　　那老妪提高声调“哦”了一声，松开了手，冷冷盯着他也不说话。唐承欢想念唐菊与彤铃儿，泪水一出，便难休停。
　　那老妪也不管他，等他哭够收了眼泪，又将他拉到近前，对视他道：“你说的可是真话？”
　　唐承欢听她的语气忽然变得怪异，不由得心思一荡，再见她双目频眨，吸引着自己死死盯住她的目光，仿佛自己就要被吸进一处无底深潭一般。他兀的一惊，暗道：“这老妖婆难道真是千年蛇精，竟能迷惑我的心智？”
　　他正竭力稳住心思，抵抗那老妪奇异的目光，忽听几声清越的笛声响起，令那老妪目光一淡，他的心思也立时清明许多。
　　那老妪面色微变，道：“你回房歇着吧，明日入夜，再来听我使唤。”唐承欢心有余悸，巴不得赶紧走人，作了个揖，转身便走。那老妪又道：“你怕不怕我？”唐承欢疾步走到门口，这才回头答道：“老婆婆和蔼可亲，小子心存尊敬，自然无怕可言。”
　　那老妪阴声怪笑，道：“你先前瞧见那丫头名叫‘妙婉’，她看起来才叫和蔼可亲吧？不过你却要当心，她的心思比毒蛇还毒。好啦，你下去吧。”
　　唐承欢巴不得赶紧离开，连忙退了出来，心想：“原来那美貌女子名叫‘妙婉’，果然人如其名。老妖婆喜怒无常，说的话怎可信得。”心里丝毫不信那名叫“妙婉”的美貌女子心地毒辣。
　　他回房睡下，睡梦中似乎有人来到床边，但他拼尽全力，也无法睁开双眼，犹如沉溺于梦魇当中难以自拔，就这样惶惶不安的睡到天明，忽闻一阵香风扑鼻，陡然醒来，却见灿烂的阳光透窗射入房内，身穿羽衣的妙婉浑身发散着微光，正站在床边盯着他吃吃地笑。
　　唐承欢面上一热，连忙爬起身来，不料羞怯之下用力过猛，牵动背上新创，疼得“哎哟”一声，放缓动作溜下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