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心湖水》狎笑厌酒

6、陆

　　陆

　　感到了有什么接近，冯佩和知道是长生，胡乱的抱住了那人，长生的身体很热，冯佩和一下子就安了心。

　　长生托着他爬上船时，冯佩和已经冻僵了。

　　回身僵着身子想把长生拉上来。

　　船里的人都出来了，看到少爷上来了也都松了一口气，看长生会水也就站在船上等着他自己爬上来，毕竟湖水太凉，没人愿意下水。

　　冯佩和叫了一声还在水里人的名字，向他伸了伸手，声音有些抖，“快上来，长生。”长生似乎是答应了一声，似乎没答应，在水里翻腾了几下，抬了抬手。

　　冯佩和的指尖冻得没了知觉，那一瞬间似乎是碰到了长生的手指，似乎又没碰上，就看到水里的脸色惨白，人影一下子被水没了顶。

　　混沌的大脑还没反应过来，冯佩和直愣愣的看着水面又把身子往前倾了倾，伸着手，被人在后面拉住了，他轻声言道，“长生，你快上来……”

　　水面挣扎了几下，溅起的冰水拍在冯佩和脸上。

　　惊的他一机灵。

　　“长生？”冯佩和叫了一声，似乎意识到什么，慢慢爬起来。

　　盯着趋于平静的水面，“你们去救他啊……”他喃喃的说。

　　眼泪“啪嗒”一下掉下来，冯佩和陡然暴利起来，一脚把身边的龟公踹下了水，“你们倒是去救他啊！还在看什么？！”

　　众人才反应过来，几个水性好的人慌慌忙忙准备跳下水，“还脱什么衣服！”冯佩和踉跄把人推了下去，“等你们脱了衣服长生他还活的了么！？快去救人！”冯佩和死死咬住牙，他怕张嘴就是惊惧的嚎啕大哭，只是一个劲儿的发了疯似的把人往船下退，剧烈的情绪都冲出口鼻，呜呜咽咽的哭声让冯大少爷鼻涕口水眼泪糊了满脸。

　　几个人轮番在水里搜寻了一圈，长生早就没了踪影，“少爷，恐怕是淹死了。”

　　冯佩和空着眼睛打了一个机灵，脸上不知道是什么液体一个劲往下流，乱糟糟的湿发全都贴在身上，青白的脸色像是死在水里的冤鬼。

　　水里是在太冷，几个人准备爬上船，冯佩和回过神，抬起脸，脸上似乎还有一丝希冀，开口却声音嘶哑，“长生呢？”

　　“少爷，人死啦，救不上来啦。”一个人爬上来这么说，冯佩和慢慢变了脸色。

　　“胡说！”冯佩和一脚把人踹了下去，“去找他，把他救上来，救不上来你们也别上来了！”一个个人企图爬上来都被他踹下去。“你们把他给我救上来！”

　　“够了，佩和！”刘仁扯住他摇摇晃晃的身子，示意几个人按住了发疯似的冯佩和，“救不上来了。”

　　“噗通”一声，冯佩和湿漉漉的瘫在船头，一艘画船被无数倍放大，只剩下他一个。

　　愣了一会，看着水里的人都爬上来，呼吸了几口，声音里全是无助，“你们怎么都上来了，长生怎么办……”没人吱声，冯佩和低着头两手撑着身子就要往水里爬。

　　“你干什么呢！”刘仁拽住他的头发，“李长生淹死啦！”

　　“死了”这两个字化为万钧巨石砸在冯佩和头上，让他眼前一阵阵发蒙。

　　“我去，我去叫他，上来。”支起身子，喘了几口气，冯佩和才说出话来，像是中了邪一般往水里爬，自言自语说着，“长生说，他不会走路时候就会游泳，怎么可能淹死呢，他是吓唬我呢，让我跟他回家去，我下水他就上来啦。”

　　刘仁吩咐下人回冯府通告，自己和几个人架起神志不清的冯佩和往船里走，拖了长长的一道水印，冯佩和还絮絮叨叨的自言自语说着什么，不叫不喊，只是慢慢的用着力，慢慢的眨眼，慢慢的挣扎，慢慢的爬。

　　天开始下起了雨，起初是稀稀落落的大大几滴，像是冯佩和的泪。

　　转而变成倾盆大雨，风像是沙哑的嘶喊，万心湖上浪头一个接着一个，眠月楼奢靡的花船变成一条柳叶。

　　所有人都变了脸，除了呆呆发愣的冯佩和。

　　所有的绝望与嘶喊像是被外面的风雨宣泄出来，冯佩和湿着身子瘫倒在角落，不去换衣服，也不叫人碰。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地毯，又似乎是专注着听外面风雨声。

　　飘飘荡荡半夜，船总算是靠岸了。

　　冯家早就来人接走了两位少爷，冯佩和已经昏死过去。

　　大雨一场接着一场，就像是天融化了要泼下来一样，河水湖水水位涨的不停。

　　几天就涨到了村边，有些离水近的村民都搬走了，可是村里的水还是像被丢入红碳一样，沸腾翻滚不停，像是吞噬万物一样往两岸吞侵。

　　李家唯一的儿子没了，李氏一族都冒着瓢泼大雨堵在冯府要个说法。

　　昏睡了几天的冯佩和就在这时候忽然醒了。

　　“长生？”

　　冯佩和叫了一声，长生居然不在自己房间。

　　外面哗哗的下着大雨，有谁在外面喊着长生的名字。“长生？”冯佩和光着脚踏出房门，凉意从脚心瞬间传到头皮，脑子里似乎想起了什么，冯佩和微微变了脸色，摇了摇浑浑噩噩的头，蹒跚跑了出来，院子里一个人都没有。

　　“长生？”冯佩和又叫了一声，抹了一把脸，脚踏着泥水走向了大门。

　　看见门外几十号人与冯家家丁撕扯，冯佩和愣头愣脑的跨了出来，一脸茫然地看着他们，所有人一瞬间安静下来。

　　“你们谁看见长生了？”冯佩和有些急切，他需要尽快见到那个人来慰藉他心中的恐慌不安。

　　“少爷，您，您怎么起来了？”一个家丁反映了过来。

　　“冯聚宝你害死我儿子！”李母尖叫了一声上前一把扯住了冯佩和，冯佩和一个不稳就被她扯下了台阶。

　　发疯的女人一路拖着冯佩和到了万心湖湖边，“儿子！儿子！你出来啊！我把他带来了！”

　　冯佩和被拽的衣衫不整，怔怔的回过头，“长生他人呢？”

　　李母转身给他一个嘴巴，“你说他人呢？他死啦，他死了！！”

　　冯佩和肿着半面脸，一蹭手背上全是殷殷的血迹，失神的双眼一点点瞪大，“你说，他死了？”

　　“你害死他的，都是你！要不是你留他在冯家他早就去参加科举啦，他怎么会为了救你淹死！”李母掐着他的脖子压在湖边的石栏上，“是你害死他的！”

　　“是我？”冯佩和跟着重复，抬头看见漫天直掉的大雨直挺挺的砸下来，“是我害死他的？”看着李母扭曲的脸，思维能力一丝一缕回到身体里，眼泪像是悬在悬崖边上，转瞬就以崩塌之势淌下来，“你说什么？长生他，死了？”

　　冯佩和突然激动起来，一把推开了身上的女人，癫狂的大喊，“他没死，你凭什么说他死了？！”

　　女人红了眼睛，抹了一把脸上的泥，从地上爬起来又上来撕扯冯佩和，冯佩和只穿着单衣，裹了一身的污泥都黏在他的身上，单薄的身子和女人扭在一起，显得他极端又疯狂。

　　两个人都只想着掐死对方，在泥泞里翻滚。

　　众人赶来几个人才把他们扯开。

　　“冯聚宝你害死我儿子！”

　　“我没有！我没害死他！他没死！他不是因为救我才死的！”冯佩和的声音声嘶力竭。

　　李母扭身挣脱众人的束缚掐住冯佩和，“冯聚宝，你看着万心湖，你看着青龙河，你看着后面的水！你敢在这湖边，在我儿子死的地方，当着我儿子的面，说你没害死他么？你敢么？你有种你说啊！你说长生的死跟你没关系，冯聚宝你说啊！我儿子就死在这里面，他做了水鬼也不会放过你的！冯佩和，有本事你冯家人永生永世别踏足水边，来一个淹死一个！”

　　冯佩和靠着石栏慢慢瘫在地上，回过身子正见湖中翻滚的湖水。耳边李家人的叫骂声渐熄。

　　长生死了，的确是死了，他知道，是他亲眼看见的。

　　他清楚地记得，长生沉下去之前最后那个眼神，眼神里千言万语，冯佩和还来不及问他一句，他就消失于湖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