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心湖水》狎笑厌酒

5、伍

　　第伍章

　　长生推门进来的时候，冯佩和正醉眼迷离的倒在女子怀里，一个浓妆艳抹的歌姬正一下一下的揉着他的太阳穴。船里的人都在饮酒作乐，谁也没注意一个仆从进来。

　　“我说，佩和，青春姑娘从来是卖身不卖艺，看来对你小子一见钟情你不不如将她赎回去，让她给你做个侍妾，如何？”

　　冯佩和摆摆手没说话，把手搭在眼睛上，长生一直惦记着进京赶考的事，多少还是有些埋怨冯佩和，晌午两人一句言语不和就吵起来，冯佩和一怒就独自跟着表兄刘仁到了万心湖上游船。

　　刘仁舌根有些发硬，见冯佩和不说话，转头调笑道，“青春，你是不是看上我表弟啦？”

　　青春娇嗔的瞪了他一眼，继续笑着给冯佩和揉太阳穴。

　　冯佩和是喝的有点多了，嘴角吮着笑意，枕在青春的大腿上，不自觉的挪了挪身子。

　　长生握了握拳头，额角气的突突直跳。傍晚起风，聚宝儿风寒初愈，下午的确是自己言语有些过分了，又担心他在外面身体不适，带了衣服匆匆赶来接他回去，谁想到他的少爷正醉在温柔乡，不愿醒来。

　　冯佩和一脸惬意的倒在歌女怀里，嘴里呜呜的哼着刚才歌女唱的小曲儿，刘仁一副“了解”的表情，对着旁边伺候的小丫头说，“告诉船夫，今儿晚上去眠月楼。”

　　长生一下子火了，上前了两步，强忍着低声言到，“少爷，老爷夫人叫您回去。”还没说完就上前扯冯佩和。

　　“唔？”冯佩和还不太清醒，瘫软着身子不太想动，半睁开眼睛看见长生的脸，就试图推开他的手，“不回去。”

　　刘仁晕晕乎乎的走过来，“唉，回去告诉姑姑，姑父，就说今晚上我们在外面了，佩和有我照顾，让他们放心吧。”

　　长生攥着冯佩和双肩，冷冷的笑了一声，“在外面？少爷何不将这位姑娘赎回去，免得第二天离开又舍不得！”

　　冯佩和被长生弄得有些疼了，迷迷糊糊的跟着重复了一句，“赎回去？”

　　长生以为冯佩和真的决定把这个女人带回去，双眼欲裂，手上一使劲就把他从女人怀里拖出来，“你说什么？”

　　“干什么你！”冯佩和疼的叫了一声，刘仁也冲上来推了一把长生，顺手把桌上的茶壶砸在他头上，冯佩和一下子挣出来。

　　殷红的血顺着额角流下来，长生抹了一把，眼珠子都被染红了，他冷着脸，“少爷，您还是回去比较好，免得老爷夫人担心。”

　　刘仁也上前了一步，“滚回去，今儿少爷不回去。”

　　冯佩和看了一眼他额上的伤，醒了一些酒，“你自己先回去吧。”说完别过脸，胸口里噎着什么，不上不下，长长的吐了口气，实在憋的难受，不想再和长生吵，扶着桌子想出去透透气。

　　长生没说什么，也跟了出来，才开口说，“跟我回去。”

　　冯佩和眯着眼睛吹风，没出声。

　　湖岸灯火点点，月光隐约跳跃于湖面，圆月雾湖，美极美甚。

　　两个人就这么站着谁也不说话，长生把一件衣服塞给冯佩和，“穿上。”

　　冯佩和接过来自己穿上了，过了一会才干涩的开口，“长生。”长生没应，冯佩和又高了些声音，“李长生。”

　　“嗯。”

　　船桨吱扭吱扭响着，一朵朵浪头互相拍打着，两人的声音要很认真才能听清。

　　“从小就是，你处处强于我，我知道要你做我家的仆役，委屈你了。我读书不好，让你做我的伴读实实在在耽误，这几年也拖累你不能上京赶考，你挺记恨我的，我知道。”

　　长生低着头没说话，冯佩和又说，“这几天，你收拾收拾，回去吧，明年好去应考。在你考取功名之前，你的月银我照给。”

　　“你赶我走？”长生抬起肌肉僵硬的脸。

　　冯佩和背过身，盯着湖面，“前几天，我听人说，有人到你家给你说媒。”冯佩和转身盯着他的眼睛，“你要不是怕父母责怪，也不想待在冯府了吧？哪里有心情伺候我这个好吃懒做的大少爷。”

　　长生眯起眼睛，盯着他不说话。

　　冯佩和笑了一声，“我爹说要我上柜上学着接手生意。我娘……我娘给我说了媒。”

　　“你同意了？”长生的声音波澜不惊。

　　“嗯。我读书不好，不去考什么功名……也考不上的……”

　　长生一把扯住他的前襟，打断了他的话，眼睛充满了血丝。

　　“你干什么李长生！”

　　“我干什么？冯聚宝，你是真的不知道还是假的不知道？这么多年我……”长生突然停住了，张了张嘴，想说的话卡在了喉咙，怔怔的看着冯佩和不知道怎么说，一句一句一字一字都缠绕在一起，理不出头绪。

　　冯佩和挣了挣，长生还是死死的抓着他不肯松手。

　　冯佩和冷冷的笑了，“这么多年，这么多年你在我冯家做少爷还没做够？耍我还没耍够？”

　　“我哪里耍你了？”长生把人提起来，两个人的脸几乎贴在一起，从牙齿缝隙里挤出几个字。

　　两人面对面站着，互相用着力气不肯松手。但是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什么，似乎懂了一些，似乎又不太懂。

　　“放开。”冯佩和转过头，企图掰开长生的手指。

　　“不放！”长生抓的更紧。

　　“你到底放不放！？”

　　“我不会放开你的！”

　　长生死死的抓着冯佩和，“居然要赶我走？！”

　　冯佩和急了，抬手胡乱打了长生小腹一拳，另一只胳膊搪开了钳制，长生伸手扯他衣服却没抓住，谁知到长生一松手，冯佩和稳不住身子，向后倒去，“噗通”一声就掉进了黑乎乎万心湖。

　　“长生！”初春的湖水，冰冷冰冷的，刚刚还美丽的湖水瞬间就变得尖锐狰狞，冯佩和第一反应就是向那个人求救，他叫了一声，腥腥的湖水灌进了嘴巴和鼻子，酸辣的疼痛由鼻子延伸进胸口。

　　“聚宝！”长生扑进了水里，“你别怕，我来救你了。”

　　四周都是黑乎乎的水，冯佩和不停的挣扎，水呛进肺里，脑子瞬间就混沌了，所有的感知只剩下胸口撕扯的疼。

　　如果自己淹死了，最后悔的可能就是刚刚打断了长生的话，他说他这么多年……他想说什么……是想说什么……

　　还有……还后悔，那天不应该去喝酒，如果不去喝酒，他们现在可能在进京的路上，他俩就不会吵架，就不会来喝花酒，他就不会落水。

　　长生……也就不会为了救他死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