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上人之苦瓜苦》邾华

19、桂荣走进学堂门

　　第十九章桂荣走进学堂门

　　1。
　　一唱雄鸡天下白。

　　晨鸡晓鸣，一夜睡云微睁眼，眼线金色。

　　鸡叫天天亮，日出家家忙。

　　桂荣妈听得鸡鸣三声时，桂荣人早已经起床了。

　　头天，天还黑着，暗青色时，桂荣跟着爷爷田坝头转一大圈，月低星稀，淡蓝，雾轻轻，绕田野朦朦，水光闪亮微微，明天桂荣一早要去芦家场上学，难得再同爷爷转田坝了。

　　桂荣帮妈打开鸡笼，鸭圈，鹅栏，狗窝。院坝头马上唧唧，嘎嘎，汪汪，

　　世界喧哗开来。

　　耳朵头塞满家家户户鸡犬之声。

　　老子有理想，鸡犬之声相闻，老死不相往来。

　　人却是群居动物，乡间邻里哪能老死不相往来。鸡鸭鹅狗早起也要打招呼。鸭子最闹热，嘎嘎嘎，点头弯颈，寒暄一阵，排成一队，摇摇摆摆出大门，天擦黑排成一队回家，蛋也生在圈头，白天三五成群曲塘找吃，

　　水面野萍点点绿，塘岸翠竹蓬蓬深，

　　不要人操心。

　　人生为人操碎心。

　　2。

　　桂荣妈大起肚子正在做早饭，厨房灶上烧开一锅水，舀一碗，放一小撮盐，用筷子一搅就化了，抿一下，不太咸。

　　锅头放米煮稀饭，稀饭就是粥。

　　桂荣帮妈烧火，桂荣妈稀饭锅上头又放蒸笼，蒸红苕，红苕就是红薯。遂宁红苕皮带紫，叫紫苕，四方有名，肉粉甜，好吃是好吃，吃多了就烧心，一定要配白稀饭，红油泡菜。

　　白米饭，喷喷清香，好吃得不得了，却不是顿顿有。只有逢年过节，春耕秋忙多吃几顿。平时按季节煮红苕，南瓜，萝卜饭。哪样便宜就吃哪样。
　　3。
　　桂荣妈又用干净棕子叶包了一包棉花签，棉签腿比现在医院里的要短，放在蒸笼头一起蒸。红苕蒸熟，拿出棉花签，刚才一碗盐开水也晾冷了。

　　桂荣妈端起盐水碗，拿起棉花签给桂荣洗脚上的伤口，脚伤差不多都长好了。桂荣妈这个方法是妈朱夫人教的。朱夫人生八个都带活了，一般的头痛脑热，破皮抓伤都是朱夫人自己治。民国后的西医书，朱夫人也读，高温消毒，盐水洗伤口，朱夫人觉得有道理就教给大姐姐。

　　桂荣妈说幸好桂荣的脚趾头没有打断，有些女娃儿脚趾头都用扁担打断，裹到脚心。十指连心，咋个下得了手。洗完脚蘸干水，桂荣穿上桂荣妈新做的布鞋。

　　前段时间，洗完脚擦干水，桂荣妈还要在桂荣脚伤上滴几滴遂宁小磨香油，叫一滴香，香遍远近地方，小磨香油滋润皮肤，不裂口子，伤口看到看到长好。

　　下午再用苦艾熬水洗脚，不然耗子闻到香来咬脚咋得了，桂荣妈又用两块浸了雄黄酒的土布，搭在脚上，晚上睡觉，耗子，蛇都不敢来。耗子就是老鼠。

　　桂荣妈每日悉心照料，桂荣的脚看到看到脱了疤，露出新肉来，终于走得啰，两娘母都放了心，看起来没得问题了，桂荣可以走去上学。

　　4。

　　桂荣一能走动，桂荣妈蒸了一碗猪油香椿蛋。芹菜，红萝卜，豆腐干切成丝，炒了个红绿相间的野鸡红，又拿出谷雨那天买的谷雨茶，放到菜盒里，叫桂荣送到爷爷奶奶屋头，

　　桂荣妈说记到爷爷这份恩情，放了脚能上学，全靠爷爷帮你，爷爷不答应的话，你上学，切不成。

　　郑老爷看桂荣走得啰，又拿了谷雨茶来，高兴得家了。郑老太闻到香喷喷的野鸡红，也喜欢。喊桂荣一起吃，以往桂荣坐上就吃，现在桂荣心头总有点怕，万一大人又突然翻脸不准她去上学喃，

　　小孩的心就这样一点一点伤怕的。

　　脚上的疤看不见了，心上的疤永远都在。

　　人面对痛苦是很脆弱的。

　　更何况赤子之心。

　　世上最坚强的心也是最易碎的心。

　　谪仙人李太白有诗感叹，古来圣贤皆寂寞。

　　桂荣说妈喊她回切吃，赶紧跑了。

　　郑老爷心头轻轻一叹。

　　5。

　　盼啊盼，终于盼到今天要上学校。桂荣昨天换了干净衣裳，洗了手，跟爷爷转了田坝回来，一大早，又到堂屋祭神拜祖。

　　桂荣现在认得字，堂屋正中是天地君亲师的牌位，两边堂联两幅，第一幅，靠牌位最外，叫外联
　　。
　　昭代启孙谟，经文纬武。
　　格言承祖训，移孝作忠。

　　桂荣记得郑家祖训，在爷爷给她的[武志刚鉴] 中，

　　开篇就是，仁德为先，忠孝第一，为国家栋梁是为忠，显父母功德是为孝。

　　第二幅，靠牌位，为内联，

　　孝而忠，政事无非德行。
　　义且节，巾帼亦是丈夫。

　　堂屋后面柱子上还有一联，不晓得啥子意思，

　　诩景运在南都，望重伦扉，制诰千言宣德主。
　　窜孤忠于西蜀，神归故里，馨香百世企师傅。

　　桂荣又拜至圣先师孔夫子。

　　[礼记]说，凡始立学者，必释奠于先圣先师。开蒙读书，都要祭祀先圣先师。

　　6。

　　今天一大早桂荣就起来，把书包收拾好，还是桂荣爸编的，小时候的竹书包，那个时候书包好大，现在桂荣背着有点显小，书包还没坏，只是竹子都发黄了。

　　桂荣妈用阴丹蓝花布把书包四围，背带都缝了包边，蓝花黄竹，桂荣小脸白里透红，背起来，乡间朴实中透出古雅。

　　吃了早饭，桂荣妈带桂荣去了卢家场，桂荣终于走进朝思暮想的学堂。

　　桂荣从此也走进了人世，走进了自己的人生。

　　长衫子校长拿起课本，复兴公民教科书，初小一册，考一考桂荣，书上字桂荣都认得。

　　校长说你从二册班开始读。

　　学校分男女生班，肃琼，君璧比桂荣高一级，一下课，三个人高兴惨了。

　　女娃儿跳房子跳绳踢毽儿，毽四川音介。男娃儿滚铁环，打牛牛儿，就是陀螺，单腿斗鸡，挤一团。

　　桂荣同班，教室头，旁边课桌一对姐妹，姓方，

　　姐姐说，哎呀，你是观音节上观音的小龙女得嘛，

　　桂荣作观音菩萨的小龙女，四乡都出了名，满街都说那个女娃儿红白花色，两个眼睛好有神，简直像两颗小太阳，水灵灵的，好好看，惊为天人。一打听，郑老爷的亲孙女得嘛，难怪不得，她妈就好看得很。

　　两姐妹把桂荣团得绑紧，四川话团，发音第四声，意思就是讨好桂荣。

　　这样的人也最会伤害人。

　　桂荣后来遭方家两姐妹伤惨了。

　　桂荣图画课画荷花得了优等，郑老爷一看也欢喜，耶，桂荣这娃儿荷花画得活灵活现的，硬是好看喔。

　　有老师听说桂荣原来是郑老爷的孙女对桂荣也青眼有加。

　　桂荣妈又生了一个女儿，桂荣妈，大姐姐十六岁嫁到郑家，第二年就生了桂荣大哥，又一年生了桂荣，以后，每年怀一个，生一个，一连十个，都没有带活，桂荣这个妹妹，活不活得下来，也要看个人命数了。

　　桂荣一回家就帮妈妈看妹妹，一边读老师教的课文。

　　老桂树金灿灿的，闻着桂花香，心头好喜欢。

　　上学读书真好啊。

　　桂荣缠脚，又放脚以来，再累，心头从来没有这么开开心心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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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九章结束欲知后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