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束光舍不得熄灭》午枝

71、第七十一章 □□

　　彭中誉和沈丹见面，官司的事就那么定了。他没心思听沈丹在那谈论律师的光彩履历。谈话间，不是撑着下巴，就是扶着额头，桌上的盒饭一口没动。一聊完，彭中誉就微驼着后背离开。他心里苦、矛盾、纠缠、思念，各种交杂。
　　沈丹不是不知道。她真的后悔了，她要的是彭中誉的健康、快乐、向上，以及以这样完美状态陪伴自己的男人。她有多不能饶恕自己的鲁莽。彭中誉垮了，她的世界昏天黑地。

　　彭中誉总想起那晚，应晓珏温婉着吻他，还有那谧人心扉的笑，令人毛骨悚然。
　　“她身体好些了吗？”给唐义成发消息。
　　没有回复。
　　彭中誉又是一脚油门，往熟悉的地方开去。

　　挂水就是见效快，出医院的时候应晓珏忽然就神清气爽，活过来了。不过，后脑勺的肿块却反而疼的清晰。应晓珏打算涂点药，外科医生不会错的，但是，得先理发。
　　理发师一刀下去的时候，应晓珏喊住，“停！”
　　女人都这样，剪个头发像上战场，再三准备，临阵脱逃还是很多。理发师忙着解释没短多少，还是可以扎起来的。应晓珏缓了缓，“再短点，过耳朵就可以了，打薄。”一边还做着手势。理发师不敢违背，却刀下留情，给她反悔的余地。

　　应晓珏对镜子里的自己很满意，清清爽爽，看着都年轻。早知道就该早点短发的，还不是因为……应晓珏迈着带小跳的步子走路，刚吹服帖的头发欢快的一排排起飞。脑袋轻了不少，肿块好像在暖阳和微风的侍奉下也变的温和，不再嚣张为所欲为。

　　应晓珏懒洋洋的躺着，不习惯的一直捋着发，捋着捋着，睡得很香。她好像看到了自己穿裙子，正想要好好瞧瞧是否好看，却一睁眼看见亮的晃眼的窗户口。她可不是喜欢穿裙子的人，什么白裙子，果然梦都是反的。

　　彭中誉时而观望二楼微开着的窗户，时而盯着夕阳斜照下的路口。6点多候来了唐义成独自一个。居然应晓珏在家？
　　唐义成上楼，一直没出来，候到披星戴月，依旧是白色的迈锐宝停在弄堂。应晓珏很糟糕吗？……幸好有人能照顾……唐义成……
　　彭中誉慢慢向应晓珏家的楼梯口走去。灯亮了，微弱的橘色给人宁静的安抚，隐隐有欢声笑语从窗户口传出，彭中誉的神经一下轻松，一下又紧绷，是羡慕不已。

　　“不是叫你别来吗？”
　　“医生都□□了，还挑剔？”唐义成递上塑料袋，“哦呦，短头发了？洗心革面啊？”
　　应晓珏理都不理，回内屋。
　　“咳……我给你涂药。”唐义成去厨房放好塑料袋，过来。
　　“嗯……要不明天？”
　　“为什么？”
　　“……刚洗的头。”
　　“哈哈哈，应老师，你可得准备好，起码臭3天。”唐义成把她按到了座位。
　　“你应该帮我找个不臭的药膏。”最后的倔强。
　　唐义成手法娴熟，“……怎么样？这里痛吗？”
　　“嗯，还好。”
　　“都鼓着呢你不嫌疼，挂水那么小的针头，你反而怕，都不知道你的感官神经有没有问题。”
　　应晓珏要站起来。
　　“别动，没好呢。”不客气的按下她。
　　“你把我头发都弄脏了。”
　　“行了你，有本事别摔成这样。”
　　唐义成就是不要让她有好心情。
　　“发烧好了？”她的脑袋不显烫。
　　“去医院挂水的。”
　　“今天？……请假的？……怎么没找我？”
　　“你是打算拿着刀给我看发烧吗？”
　　“我是说没来找我插队，周一医院很忙的。”
　　“我又不是范黎黎。”
　　“呀！”唐义成忽然放下药膏，转了几个身才找到纸巾，边擦边说，“忘记大事了。”
　　应晓珏一脸懵。
　　“黎姐今天交给我重任。”唐义成居然紧绷着脸。“来来来！”他打开视频聊天。
　　范黎黎在那头接的很快。“侬再不给我电话我都要……”忽而看见镜头前傻愣愣的应晓珏，就一个和蔼可亲，“哦？应晓珏……小朋友，侬好啊！哇，新造型很不错啊！”
　　“大朋友你好。”笑了笑，不敢怠慢，视频着呢。
　　“唐义成在旁边啊？”
　　“他的手机，你说呢。”
　　“唐义成，唐义成……”范黎黎喊起来。
　　“我在我在，黎姐，您尽管吩咐。”
　　“你现在出去。”
　　“啊？”
　　“我们要说悄悄话。”
　　“哦哦……你们慢聊。”唐义成退后，“慢慢聊，我去外头。”
　　“诶……”
　　“没事。”唐义成笑笑。
　　“你又欺负人。”
　　“他可以选择不听的……哎呀，别管他了，嗯，我就是想看着你和你说说话了。”精明，视频监控下，应晓珏对答如流才是没问题。
　　“说吧。”
　　“那天你哭那么伤心，我一直放心不下。”
　　应晓珏微微一笑，不牵强，“嗯，谢谢大朋友的关心。”
　　“和唐义成冰释前嫌了？”
　　“过去很久了，你教我的。他今天来……”
　　“我安排的，必须要视频，谁叫你那么抠的。”
　　“呵呵，嗯。抠，是不好，我得改。”
　　“看你不憔悴，我就放心了。诶，这次复检结果好吗？”再高清的镜头也不会最真实。
　　“不好不坏，继续治疗。”
　　“这种病是这样的，要时间，你别急啊。”
　　“我不急，我又不要生二胎。”应晓珏笑话她。
　　“二胎？想的美！侬的任务是一胎！”范黎黎没注意到应晓珏忽然脸上闪过的尴尬。
　　“让唐义成进来吧。”打断胎儿的话题。
　　“侬心疼啊？”
　　“他站在房门口，像什么样，楼下人家看着呢。”
　　“他没去溜达，就站门口了？哎呦，他的智商真的是……”
　　“也只有智商不高的人你才欺负的上。”应晓珏移开了镜头，去开门。“进来吧。”
　　“啊？悄悄话这么快？”他见应晓珏脸微微笑着，挺好。
　　“唐义成，侬不会出去转一圈？顺道也可以给应晓珏买点夜宵什么的嘛。”
　　“呀！晚饭！我忘了！”唐义成转向应晓珏，“你还没吃吧？我带了面来的。”
　　“有没有搞错！烂面应晓珏不要吃的！”
　　“生面，浇头是熟的……你们聊，我去下面。”
　　“诶……”应晓珏想喊住的。
　　“让他去……哎，应晓珏，侬可不要脚踏两船啊，哈哈。”范黎黎在电话那头笑的贼兮兮。
　　“你走开……挂了啊。”
　　“好，侬好好吃面……对了，新发型真的很好看，表扬。”
　　“呵呵呵，收到收到，拜拜。”
　　应晓珏深吐了一口气，终于挂了视频。她确认了两件事，一、唐义成没有嘴快把她乱七八糟的目前说出去，也算仁义，二、唐义成和她一样，过去很久的事情，放下了，雨过天晴。

　　“吃面啦！”唐义成端着面碗出来，还挺香。“硬面，宽汤，少油……素鸡。”
　　味道不错，不知道是真饿了，还是因为聊完天，心情好。“素鸡不错。”居然有4块。“就是有点多……”
　　“吃不掉就放着，我带给猫。”
　　“哪买的？”
　　“烧的。”
　　“不可能。”
　　“……食堂烧的。”
　　“呵呵呵，”应晓珏轻笑了一声，“有意思吗，这都骗人。”
　　“我哪骗人了，食堂里的不是人烧的？饭店的还都是人烧的呢？”唐义成来劲，应晓珏已经吃了三块素鸡，状态不错。
　　“诶，停，停，声音低点，我头疼。”医生的嗓门怎么也能这么大。
　　“又疼了？”唐义成起身去拿药膏，“我再帮你涂点。”
　　“不要！在吃面呢，你是不是要我吐出来？”
　　“就你娇气！……（停顿久一点，突然想起一个故事的味道）诶，给你讲个事……我们科有个小年轻，有一次一起去旅游。吃完早饭，大家排队上厕所，轮到她进去了，哗啦啦，把早饭全吐了，原因，你知道什么原因吗？厕所太小，味道重，哈哈哈哈，太娇气了，我……”唐义成眉飞色舞着，忽然看到应晓珏铁板着脸，离座。范黎黎绝对没错，唐义成的智商，无与伦比的低。
　　“不吃了？那我洗了啊。”唐义成动作利索，应晓珏完全不想和他争。“洗完帮你再涂点药啊！”
　　应晓珏摸摸新发型，头发依旧服帖，却是被药膏弄的黏糊糊的服帖，再也没有风采和飘逸，一股子自己都厌弃的味道。

　　时间越来越久，灯暗了，唐义成始终没有出那个屋子。如果不是幻听，不，不可能是幻听，彭中誉能听到丝丝笑语盈盈。他心里燃起嫉妒的焰火。
　　“她身体好些了吗？”重新给唐义成发消息。
　　非但没有回复，好似笑乐的声音更响了些。
　　彭中誉回到车内，一阵手脚不能自已，摸索出香烟，点上一支，又一支。才几天，他居然就迷上了最讨厌的烟。呛鼻子辣眼睛的毒气居然能如此有效。烟和酒不同，乌烟瘴气中，他看不到应晓珏，看不到孩子，但他能获得短暂的轻松，能感受希望，好似马上能看到微笑的应晓珏，还有蹒跚学步的孩子。

　　“哈哈哈……相声不错吧，就知道你喜欢。”唐义成又帮她上了些药膏，还命她躺下。
　　“……那也不用关灯吧。”
　　“关灯省钱呀，哈哈哈。”
　　应晓珏伸手去开灯。
　　“好好休息，灯一直亮着怎么睡觉。”
　　莫非是要让自己睡着了再走？“我得洗漱！”应晓珏要起来。
　　唐义成按住她肩，“睡吧，也不看看自己脸色，蜡黄……那报告单……”
　　“我是不是病的很严重？……我是指那个妇科病。”
　　“要重视，任何小病都有可能变成大病。”
　　“所以我是小病恶化了？不治之症？”
　　“瞎说什么呢？”
　　“你总是提报告单，提的我都怕了。”
　　“怕也没见你认真吃药。”唐义成拿起桌上的药瓶摇摇，满满一瓶，“自己说吧。”
　　“最近事多了点，呵呵，你知道的。”
　　“真想吃药，再忙也会吃，身体可是你自己的！”唐义成有点来气，医生最不要看不听话又绝望的病人，“好好休息，好好睡觉，喏，睡前听听搞笑音频，有好处。”
　　“嗯，呵呵……”
　　“你是不是打算搬家了？”唐义成问，他并不知道应晓珏已经开始找房。
　　“你那房子我是不会去住的。”应晓珏猜测他的好意。
　　“那里确实不方便……燕岗路那边有个房子，大小和这差不多，价格便宜，出门就车站，你要不要去看看？”
　　“你朋友开中介的？”
　　“不是……正好手机上看到。”
　　“手机？骗人的吧，全靠吹。”
　　“应老师，网站的照片不会假，再说你可以去看……哎呦死脑筋。”
　　“我要起来洗漱了。”说说就会起冲突。
　　“躺着……给你讲个好消息……老王同志准备把谢峰的治疗当课题来做。”
　　“所以……”
　　“有资金，而且周期会很长。”
　　“他不是校医吗？怎么也会做课题？”
　　“校医是一个身份，另外还是什么委员什么的，厉害着呢。”
　　“真好，谢峰有救了……你同学怎么都那么出息呢？”
　　“你！……你就笑吧！”
　　“唐义成，我忽然想起你的小孙了……”
　　“提她干嘛？还我的？屁。”
　　“你们还联系吗？如果可以，就放下点身段，和她好好的，你也会很出息的。你说，你对前妻都可以宽宏大量，小孙那，根本就没有问题。”
　　“宽宏大量是因为时间……再说……你懂什么？”
　　“我是不懂，大好前程呢，晋升，赚钱，说没戏就没戏。”
　　“你真得学学黎姐。”
　　“什么意思？”
　　“老公孩子才是她最关心的，其他都不在她眼里。”
　　“她家缠万贯，再说她有家让她关心啊……”应晓珏顿了顿，“谢谢啊，没有告诉她……”
　　“……其实是……”
　　“嗯？”
　　“我给她电话，啥都没说呢，她噼里啪啦把我骂了通，然后我就……”
　　“呵，你就被牵着走，忘了自己的方向？”
　　“……哎，黎姐真是有一套。”
　　应晓珏忽然开了灯，“你回去吧，啊，就这样，诶，顺便帮我垃圾带下去扔了。”
　　唐义成笑开来，时间是差不多了。他一手外套，一手垃圾，“嫌臭明天早上别涂了，但是不要洗头，晚上我再来给你涂。”
　　应晓珏脸对着床内侧，挥举着右手，不断，再见不送。

　　天继续暗沉下去，彭中誉的情绪在烟雾中越加焦躁不安。他死死的盯着楼梯口，他要看着唐义成出来，不能放过。突然应晓珏屋内的灯亮了，而后不久看到唐义成一边披着外套一边从里头跑出来，开车走人。
　　屋内的灯随之又暗了。
　　彭中誉再也无法把持，他紧锁着眉头直接跑去应晓珏的住处。

作者有话说

　　唐唐是好医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