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第 23 章 ...
-
“没想到还没几年呢，这里变化都这么大了……”再次踏上这片熟悉的土地，面对这座原本熟悉的城市，路明非感觉有点恍惚。
那年他大一要升大二了，暑假回来同学聚会的时候被师兄这么酷炫狂霸拽的带走后就没有再回来过……因为安装马桶的是校工部而不是那个小衰仔，他没法再在婶婶家里待下去了，于是就这么光棍的走出了那个屋子，没回头。
算起来，他已经有差不多两年没有回到这里过寒暑假了，而在这两年里这座城市也以他想像不到的速度在变化。
面对这种变化，路明非心里产生的居然不是“家乡飞黄腾达我这半海龟回来也觉得脸上分外有光啊”的贴金感，而是一种微妙的……被隔绝或者抛下的失落与茫然。
就好像所有人都在走，所有事都在变化，但是只有他一个人一直被留在原地的感觉一样。
“要回叔叔家么？”AI问。
路明非低下头，脚上那双手工定制的意大利Berluti正在用光滑的小牛皮鞋尖一下一下的踢着街边灰扑扑的水泥梗：“我不知道……其实我也没想过这种问题。那个时候走了，我以为我没机会再回来了的。”
他说的不假。虽然该握住的他也握的死紧轻易不敢交出去，可惜一整份的命就这么一刀一刀又一刀的砍得只剩四分之一了。其实他心里也明白，人贱命也轻贱，比他的命值钱的命也太多太多了……迟早有一天，他会甘愿伸出双手将这条命奉上的，为了某个人那条比他贵太多的命。
所以他还真没想过，自己还能有再回来的一天。
“回去吧，回去看看。”AI低声说，“都回到这里了，总该回家一趟的。”
说不清是AI那张同师兄一样深沉的凝视着他的面容太过严肃还略带悲伤，还是他低沉的语调中饱含的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感，路明非愣了一下之后，轻轻点了点头。
他们到的时候正是傍晚，城市里暮色四合，道路两旁灯光星星点点。走进了熟悉的小区路明非整个人更怂了，之前全身的定制手工名牌什么的还能当架子撑住了他，结果踏进小区门里面他就像是刚焯了水的笋叶，肉眼可见的缩了下去。
我这算是近乡情更怯吗？路明非觉得简直是西装裤子的那两条裤腿在撑着自己往前走。直到站在门口的时候，隔着门还能听见里面婶婶熟悉的贯耳魔音在一边炒菜一边唠叨，路明非突然缩了。
“要不我们去住附近的宾馆吧……”他有点慌的对AI说，“反正这次回来也挺隐蔽的，我们就不要惊动更多的人了……”
AI看了他一会，突然伸手附上路明非的手。
路明非一愣——那手盖在自己手背上是没有温度没有触感的，修长的五指微微分开像是要插入自己手指的指缝，可是那只是光与影的幻觉，就好像对于AI来说他握住的也只是一片虚无而已。但是路明非还是莫名的感觉到了师兄的手隔着空气附在在自己手背上，好像自己的手背还能感觉到对方掌心灼热的温度。
“去敲门吧，路明非。”AI说。
手背上的手指轻轻地合拢，好像就这么将路明非的手包在他的手里，然后缓缓的把他的手带了起来。路明非像是感受到了这种引力一样，不由自主的随着那只手抬起了自己的手，扣了扣门。
.
卧室里两套被褥收拾得整整齐齐，路明非看着自己之前睡过的床沉默了片刻，脱掉鞋躺了上去。他没想过婶婶还会给他留着铺……就像婶婶一直当他不存在一样，可能他也没有真的懂过婶婶这个女人吧。
一头栽倒在铺盖里，路明非四肢大开平摊在床上两眼望着天花板发呆。随他进屋之后，AI则上下打量着他的房间，看了墙上贴着的海报后低下头又去看他的书桌，最后起身的时候勾起嘴角笑了笑。
那个侧脸那个笑容在夕阳的映照下明明暗暗，落在了路明非的视网膜上，熟悉的感觉几乎要把他灼伤。像是被他的笑吓到了，路明非条件反射一样的跳起来坐好：“AI兄你是不是又发现什么问题了？”
“现在的情况有些复杂。”AI说，表情还是一如既往的镇静自若，“但是说起来其实也很简单，就是我根据资料侧写出来的你和真实情况下的你差别很大，几乎完全不同。”
路明非完全懵逼了：“等等大哥你说的是啥我还没搞懂啊！之前你不是说你还在网络上追查师兄的一切可能的资料吗……怎么突然变成侧写我了！而且什么叫做‘根据资料侧写出来的我’？我有什么资料可以供人侧写吗？”
“从你打算开始寻找楚子航本人的时候，我就以被你编辑植入的经历为线索开始顺着搜寻。但是结果不出所料，仕兰中学的学籍记录里根本不存在任何名为‘楚子航’的人。同样，民政局的网站记录也显示，在近五十年内并没有一位名叫‘楚子航’的人在这里出生。”AI说。
“我去AI兄你查资料真的好方便啊！”路明非感慨，但是很快就回过神来有点不好意思的挠挠脑袋——想也知道这个时候讨论资料的查找过程并不是重点，连忙虚心求教，“那然后呢？怎么又跟我的资料扯上关系了？”
“我在继续追查仕兰中学的时候发现，五天前，正是仕兰中学五十周年校庆的日子。从新闻报道和校内官方网站上可以看到，学校不仅推翻重建了之前的大门和围墙，同时还在新建图书馆和操场。其余的教学场地如教学楼和体育教研室的仓库等，也全部做了翻新和修缮。”AI垂下眼帘注视着路明非，“由此可见，不管这一次的幕后主使者是谁，对方对于我们回到这里也做好了应对措施。”
“他们先我们一步，把一切可能证明师兄存在过的物理痕迹都抹去了！”路明非一下子就想明白了，“是啊，教室里师兄说不定也会刻桌子在墙上画画什么……虽然没法想象师兄干出这样的事情，但是说不定师兄也有过青葱年少的时刻嘛！而且围墙的话……我们学校门口的大红榜上会写去年优秀毕业生的名字，师兄的名字出现在上面的时候还是第一呢！”
“不止这些。仕兰中学的变化很大。”AI示意路明非注意一会即将出现的投影。
一张海报一样的巨型照片眨眼就出现在了路明非的眼前，路明非立刻被照片上所展示的磅礴的气势浑然的高逼格设定和特别具有中国特色的山寨路线惊呆了：“这是哪？”
“现如今仕兰中学的大门。”AI说。
路明非张大嘴巴：“我去，不是吧……”
他记忆里那座红色砖墙黑色铁门、门前种满梧桐的精致学校，充满青春记忆简直可以当做校园疼痛电影经典背景场地的校园大门，居然变成了现在这种气场宏大的……罗马万神殿之类的鬼样子？
“有没有搞错！”路明非震惊了，“这哪里是我们中学，分明是土豪包场了嘛！”
但是多看了两眼，他的震惊就上升了不止一个台阶，不仅受到了惊吓，还感受到了惊悚：“等等！AI兄，是我眼花了还是我太自恋了？我怎么感觉……门口这俩雕像，左边这个男的，怎么看脸感觉好像有点像我？”
AI居然笑了：“你的感觉一向很准，路明非。”
“这个时候就不要调侃我了吧！”路明非抱头哀嚎。
AI没说话，眼镜上投射出来的照片眨眼就变成了播放中的一段视频。视频中那个油光满面大腹便便的中年人路明非花了一段时间才认出来，这厮原来是他的校长。只听得校长大人在一个好像是本地二流小报记者的采访下侃侃而谈：“……门口这两座雕塑里，男孩就是照着我们学校的优秀毕业生路明非同学的脸来塑造的。”
我擦咧！路明非登时傻眼了，我就说这神兽怎么看着这么可怕，感情你们居然是拿我的脸来做蓝本塑造的啊！就不怕晚上看了你们做恶梦吗！
但是路明非的噩梦还没结束。校长还在那滔滔不绝的演讲：“这位路明非同学可谓是我们学校培育出来的得意子弟，不仅曾荣获市级三好学生，以优异的成绩考入美国卡塞尔私立学院，并获全额奖学金，还曾代表仕兰中学参加市青年篮球队，赢得全国联赛亚军。”
“等等！”路明非吓得下巴都要掉到地上了，“他说我什么？”
并没有回应路明非的疑问，AI没有重播这段视频，而是转而放了另一张照片：一张学院围墙上张贴着巨大的红色榜单。
校庆的红榜会列出近年来所有考上名校的学生，路明非很快就找到了自己的名字，高高地挂在第一，他一个字一个字的看着上面介绍的说辞……和校长大人刚刚说的一模一样。
路明非跌坐回床铺上，身下的木板床被他突如其来的泰山压顶压得吱呀作响。但是他完全没空理会……而是陷入了深深的惊恐之中。
他现在还能回想起青春的校园时期，他从篮球架下经过的时候，当年那个穿“11”号球衣的红色身影起跳扣篮，迅捷如风，快的几乎能在视网膜上留下残影。他的每一个动作都凌厉迅猛，面瘫着一张帅脸，每一次进球都能让场边的女孩子们尖声呐喊——他是比流川枫更完美更现实的存在。
那就是楚子航，楚子航的球衣是“11”号。
像路明非这样篮球都没有摸过几下的人当然不可能代表学校参加市青年篮球队还赢得全国联赛亚军，而且他肯定不可能当过什么市级三好学生。像校长所说的那样，风头最劲学习最好的明星人物路明非活了这么多年只见过一个人……那就是楚子航。
而现在，楚子航的一切，都被路明非取代了。
路明非的内心中一片阴冷，好像整个人都不自主的要抖起来了一样。
看着路明非失魂落魄的侧脸，AI轻声说：“我以市教育局查档的理由打电话给仕兰的教务处，他们查询了纸质的学籍记录和历年毕业生名册后发现，确实没有过任何叫楚子航的学生。之后又以走访调查的借口打电话给你那一届的老师和上一届的几位班主任，发现了一个有趣的事情。”
“什么事情？”路明非屏住呼吸追问道。
“楚子航那一届的班主任按理来说并没有带过你，但是相反，他们对于你的评价却非常清晰一致，认定你是位品学兼优、德智体美劳全方位发展的好学生，并且在评价中都反复强调了篮球打得好、沉默、帅气、传奇等关键词。”AI说，“还有一位班主任反应你的萨克斯是每年春节联欢晚会上的保留节目。”
果然不出意料……路明非叹了口气，转而垂下眼帘盯着窗外，嗯了一声：“但是我的班主任对于我的印象却很模糊是吧？”
“并不是。但是相对应于楚子航那一届的老师们来说，你的班主任的回复反而并不如上一届老师们那样坚定具体。在谈及‘路明非’这位同学时，有几位老师在回忆更细节的问题上时会不自觉的表现出疑惑。”AI说，“尤其是在谈及你可能出现过的恋爱问题的时候——”
“哇AI兄你不要这样随便揭人短处吧！”路明非可怜兮兮的抱着膝盖蹲在床上，“像我这种货色怎么可能有人看得上啊！之前我一老师还夸我说路明非我对你最放心啦，你一看就不会早恋的样子！因为人家女孩子长眼睛啊！”
AI耸耸肩：“这位老师同样也对你表现出了放心，但是同时他透露你的一些同学，诸如苏晓樯、柳淼淼和陈雯雯等——”
“我擦咧不是吧！”路明非怪叫，声音都变调了，“这老师唱的是哪一出啊？谈我的时候提这些小天后们干什么啊！”
“她们都曾对你心生爱慕，那位老师语。虽然他在谈及这一段时语调中稍微表现出了困惑和迟疑，但是同时他还盛赞了你不为儿女私情所困的高风亮节，对待仰慕你的这些女同学和其他同学一样一视同仁。”AI总算结束了这段让路明非吓得跳起来好几次的可怕发言，停下来嘴角含笑的注视着塌着肩膀怂在床上的路明非。
路明非简直无法直视AI兄含笑看着他的眼神。感觉好像连底裤都被扒光了摊在这个人眼前一样……他捂脸，无力的说：“所以AI兄你一下子就知道对方谈论的那个‘路明非’不是我了？”
“你对待感情的确很认真，也并不会轻易接受他人的情感。”AI说，“但是你并不是对此表现出抗拒、冷漠和隔阂的人。这些老师总结出的你的性格与我的认知相差略大，起码在我看来——”
他沉思了一下，像是在考虑措辞：“你与他人口中的‘路明非’同样都表现出了孤独，但是你们所表现出来的孤独却并不相同。在他们眼中，你会将跌倒的人拉起，同时用沉默拒绝对方回馈的好意。但是我却觉得……你是跌倒在地上，期待有人伸手将你拉起的那个人。”
“在AI兄眼里我就这么衰吗……”路明非欲哭无泪。
AI摇摇头，表情还是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但是眼神却很安静，甚至在路明非看来居然还带着几分沉寂：“不。但是根据逻辑推论，他们形容的那个‘路明非’应该就是失踪的楚子航所表现出来的样子。或许，你的过往轻易就能被抹掉了，他的过往却因为存在的太过根深蒂固，无法被消除而留了下来。”
AI兄……是在替我伤心吗？路明非愣愣的想，注视着AI略显隐忍的侧脸。
他表情呆呆的看着AI转过头凝视着他，像是想说些什么，但是最终只叹了一口气：“或许，你跌倒在地上的时候，就是那个人把你拉了起来。”
“你们都有相似的孤独。有力气的时候，就想去帮别人。所以，如果别人有力气，也会希望对方能帮自己……”AI缓缓的说，“但是，可能他总是那个有力气的人吧。”
“对啊，所以总算有一次能轮到我了，我也不能不仗义啊。”路明非捂住脸苦笑，“AI兄，我真觉得你升级了那个什么情感模块之后一下子就变得超厉害的，跟之前一样一本正经，现在看别的啥也能看的门儿清。要是之前……”
要是之前，可能你还是会一如既往的支持着我无头苍蝇一样乱转，同时坚定地相信着我一定能从泥潭里面趟出一条路来吧？或许我也不想辜负你这么纯粹的信任，就算陷进泥潭里我也不会回头……
但是，还是总觉得会有一个人站在我身后，把我从泥潭里拉起来啊。路明非想，伸出了自己的左手，盖在了自己的右手背上。
作者有话说
第23章 第 23 章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