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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梅小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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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长老耐着性子又敲了敲门,还是无声无息。这下子何长老控制不住,手上一用力,破门而入,小小的内舱里哪里还有人在,只有地板上一方入口还没来得及关上。何长老当然知道那是什么,四海帮这样的小客船本来就是为了一家人出行住得舒服,这样规格的船也一向是包给一个客户的,也正因为如此,不像其他船那样,各个舱室之间都是隔断的,而是除了船工的房间外,各个舱室都有应急的通道相连。眼下这个入口,分明就是内舱与底舱的连接通道。
那小丫头敢在他眼皮子底下逃跑也就算了,居然连他都没察觉到屋里的动静,这让一向觉得自己凌驾于众人之上的何长老如何能忍,尤其是从四海帮到密州这一路上,他自认为一直将对方置于掌握之中,心里也一直不以为然,认为杀鸡焉用牛刀,让自己来处理这件事简直就是小题大做,现在却被一记耳光甩在脸上,老脸都绷不住了。
身形一晃,他已经进入底舱,外面的手下突然惊叫起来,“不好了,何长老,船进水啦!”
“闭嘴!”看着舱底正好能容孩童出入大小的洞,何长老面皮抖动,这么大的动静,自己居然没感觉到。衣袖一甩,身形晃动,眨眼就到了外舱,看着被捆在地上的许氏夫妇,怒气终于宣泄出来,“一群蠢货!还不快把他们带着下去。”
不理会手下人忙不迭的答应,又七手八脚的去搬动许氏夫妇,何长老大袖一甩当先下了船。码头上静悄悄的,早在许夫人喝出四海帮名头的时候想出来看热闹的人就全都缩回去了,只恨自己不该害怕大雾留在这里,哪里还敢露面。
看着一直守在外面的堂主王宣的布置,何长老面上不显,心头却是一松。他一直瞧不上这个唧唧歪歪的堂主,对这次帮主非要他跟着自己来密州的行为也颇有微词,然而此刻看着对方早已命弟兄用大网将客船附近水域兜住的布置,心里暗道一声惭愧,然后升腾起的就是对那个死丫头的怒火,等帮主玩腻了,人落在自己手里定然要她好看。
等到网被收起,何长老差点没把眼珠子瞪出来。网里确实有个小姑娘,瞧着不过四五岁的年纪,几乎被水呛得背过气去,哪里是他们要找的那一个?王宣也皱起了眉,吩咐手下再下水仔细寻找,哪里还找得到?何长老怒意勃发,将周围的小船砍得七零八落,这才心中平顺,捆了三个猎物往四海帮总坛方向去了。
留下码头上一片狼藉,等他们走远了,被毁了船只的众人才敢上岸,半数人身上有伤,行李财物更是一个不落全沉了江底,好在留在这里的多数是客商,这些财物还不能破坏他们的根本。悲剧的是被破坏的船只中就有马六的粪船,这些人在江水中泡了许久,身上污秽不堪,然而出手的四海帮大长老,他们又能如何,不过是望着江水哭泣罢了。
江水承载着众人的不甘向东奔流,流出七里左右就是密州梅园,这梅园是分封到江左的荣亲王的别院,冬日里满园梅花竞相开放,荣亲王呼朋唤友至此饮酒作乐,曲水流觞,道不尽的风流。密州百姓谈起来都十分向往。
腊月里正是花开时节,也是荣亲王最爱到这别院来的日子。今日虽然大雾,但为了不影响荣亲王的兴致,王府下人也早已做了安排。五步就是一灯笼,别院里人来客往,比平时还要热闹几分。在这一片欢欣景象里,自然不会有人注意到白茫茫的江面上冒出了一个小脑袋。若是何长老再坚持一点,沿江而下,在这里就能够找到他要找的人。
中途几次露出水面换气都十分仓促,现在眼看顺利到达计划中的地方,小姑娘忍不住露出欢欣笑容。也只是一瞬,很快她就稳定心神,借着大雾的掩护,奋力往流向梅园的支流里游去,眼看着就要成功了,突然背后响起一声幽幽的叹息,“你这丫头,小小年纪,计划得倒是很周密。”
猝不及防,小姑娘被吓得连呛了好几口水,身体瞬间僵硬得像石头,几乎没沉下去。好在她反应得快,手忙脚乱稳住身形,还不忘偷偷往梅园那边打量,好在江面离梅园还有一段距离,那边又正是热闹的时候,没有人注意到这里的小动静。暂时放下心里,小姑娘仔细打探周围,甚至水底下都潜下去仔细看了,都没发现人影。只当是自己幻觉,转身那个声音又响起了,“不错不错,在这样的情况下还记得查探周围情况,果然不错。”
小姑娘再次检查了一遍周围,还是没有任何人影,忍不住毛骨悚然,颤声问道:“谁?是谁在说话?”
“你先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小姑娘心念转动,看了看不远处梅园的匾额,低声道:“梅小园,我叫梅小园。”
“姓梅,这倒是个好名字。”那人低声念叨了两句逻辑不通的话,似乎没瞧出这名字的奇怪,意识到小姑娘声音里的恐惧,又安慰她,“别怕,从你偷不死药的时候我就跟着你了,如果想害你我早就下手了。”
听了这话梅小园也不知是该放心还是更该提心吊胆了。对方连她偷不死药都知道,说的应该是真话,然而有这么个人,一天两夜都跟在自己身边,自己没发现就算了,四海帮那么多人都没发现,实力决定不容小觑,也说不定就是四海帮的人。觉得自己掌握了关键,梅小园的心渐渐安定下来,“你是四海帮的人吗?你是要我帮你偷东西吗?”想来想去自己能被人觊觎的也只剩这点本事了,希望不要是四海帮帮主那样的变态,想起那个帮主梅小园就忍不住恶心。
那人似乎被逗乐了,呵呵笑道:“你这小姑娘实在聪明,不错,我是来找你帮忙偷东西的,不过我可不是四海帮的人,我是有大机缘要送给你。”
“机缘?什么机缘?”梅小园当然不相信天上会掉馅饼,警惕性又上升了几分。
那人对她很是包容,也不计较她的语气问题,“我们换个地方说话吧,这里可不是说话的好地方。”
这话梅小园赞同。按着既定目标,她开始顺着支流潜入梅园里,为了保持梅园里池塘的整洁,池塘里都是活水,池底有两个口子保证水流通畅,两个口子都仅容幼儿通过,且安有铁栅栏以防混入宵小。不过这可拦不住梅小园,只见她掏出一把匕首划拉两下,那铁栅栏立刻像豆腐一样应声而断,正好能让运起缩骨功的她通过。
很快梅小园就梅园里一间看起来没住人的屋子里窝下了,梅园里小丫头不少,找一身替换衣服还是很容易的。撩起一条毛巾擦头发,梅小园心中得意,游出好远后她还特意回头确定了那个洞没有变化,那个声音听起来就是个大人,那样的小洞定然穿不过,这梅园可不是那么好闯的,还好自己找准了水路。
打了个呵欠,这段时间的遭遇看起来顺利,实则已经耗费掉她不少心血,经历了多少惊险只有她自己知道,只要不小心踏错一步,她很有可能就会万劫不复。好在终于摆脱了心头的那座大山,莫名其妙冒出来的拦路虎也不见了,松懈之下疲惫再也遮掩不住,如果不是惦记着梅园并不安全还需尽快离开,她早已克制不住睡意。
就在她翘起嘴角的时候,那个声音又出现了,“让我猜猜,你接下来想必是想冒充来访客人的丫环混出去,毕竟梅园在澜江边上,离码头也不算远,有心人要找很可能就会找到。说不定你还会在那人家里多一段时间,等风头过了就天高任鸟飞,我说的可对?”
“不对。”梅小园继续擦头发,擦到发梢时悄悄摸了摸腰间的匕首,“我是打算趴在客人的马车底下混出去。”
那人说话的口气像是对着自己的后辈,“我看你对许青夫妇虚以委蛇还以为你很沉得住气,没想到我看走眼了。”失望的情绪一览无余。
“对啊,我脾气本来就不好,让你失望了。主要是你这样藏头露尾的家伙,我想不出要我忍气吞声的理由。”口气很大,梅小园动作却很小心,不着痕迹的扫视周围,原本用来擦头发的帕子成了她拔匕首动作的最佳掩护。
那声音沉默片刻,猛然笑道:“不错不错,对不同的人用不同的方法,还想着激我现身,果然不错,这点年纪的小丫头,比我想象中狡猾得多。”
“你到底是谁?”梅小园握紧匕首,诱惑对方,“你不是要跟我谈谈吗?这样看不到人我可感觉不到你的诚意。”
“呵呵,我一直就在你身边啊。把你荷包里的画轴打开你就可以看到我了。”
梅小园一惊,吞了吞口水,仍然警惕地四处打量着,右手握紧匕首,左手从湿衣服堆里扒出一个荷包,往腿上一倒,一卷小小的画轴就掉到了她的裙子上。一挨着她的裙子,那画轴就自动缓缓打开了,梅小园伸手按住它,匕首抵在了画轴中央,厉声道:“你到底是什么东西?再这样装神弄鬼我就不客气了,这匕首可利了,不信你再动试试。”
这画轴宽不过三寸,里面卷着的本是一幅美人图,画中一位十七八岁的美貌少女做道士打扮,画得是栩栩如生。画轴是梅小园偷盗不死药的时候,看见湖阳公主的房间里挂着的。也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这幅画她就十分想要,甚至不顾自己的处境,把这完全不必要的东西顺手牵羊带走了。不过那种强烈的情绪在把它装到自己荷包里之后就消失了,这几天她甚至没有想起来身上还有这么一件东西,现在她再次感受到这画的邪门之处,在江里泡了这么久,它居然一点打湿的痕迹都没有。
梅小园看看湿透的荷包再看看完好无损的画轴,知道这画轴绝非凡品,而且她记得很清楚,她第一次看到这画时,画上的美貌道姑明明在闭目盘膝打坐,现在却是双眼睁开,含笑望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