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不学仙》鬼爪

3、往事

　　不过这些年梅小园跟着许青夫妇走南闯北坑蒙拐骗的，也算得上见多识广，知道这世上有许多奇人异事，不可以常理度之。都说神鬼怕恶人，她自认不是什么良善之辈，所以面对这画轴虽然惊惧，还是能控制住自己的行为。

　　那人笑道：“你别怕，我不过是想让你感受到我的诚意而已。实话告诉你吧，你偷来的解药恐怕解不了你身上的毒。”

　　“你胡说，”梅小园反驳道：“我早就打探清楚了，这一瓶就是真正的解药，你说不是，有什么证据么？”

　　“它确实是真的，只是解不了你身上的毒而已。你不会以为你身上还只有那一种毒吧？你若不信，大可去找用毒高手来弄个清楚。”

　　梅小园告诉自己，这只是对方的心理战术而已，然而心里的念头压也压不住，潜意识里她清楚，这事十分有可能。

　　梅小园当然不是真的叫梅小园，她的第一个名字是什么，她自己都忘记了。只记得四岁的时候家乡糟了蝗灾，铺天盖地的蝗虫断绝了许多人的生机，差点就包括梅小园的。当时许多灾民为了活下去，易子而食的现象并不少见，她的父母也是其中之一，换得她的灾民烧开热水等她下锅的场景时至今日也还是常常出现在梅小园的脑海中。

　　幸运的是她被人救下了，许氏夫妇用一袋白面换回了她，许久以后她才明白，多亏了她天生的骨头软，当时差点从捆绑自己的绳索中脱身而出，才被许氏夫妇看上，得到生机。

　　之后她一直跟着许氏夫妇走南闯北，许夫人虽智计百出，但许氏夫妇闯下偌大名头，主要靠的还是许青祖传的缩骨功，练至巅峰一条大汉可以缩至三尺高，面容也可随着骨头位置移动而改变，实在是坑蒙拐骗入户盗窃的上佳功夫。

　　许夫人又想出另一法子，买来幼女调教，卖进大户人家去做那打探消息的先锋，人们对孩子的防备总是会降低许多，等到摸清了那户人家的藏宝之地再由许青下手，这样得手的概率可是大大增加。缺点就是每个孩子一旦长大就不好再用，又得再去找新的。

　　梅小园可以算是她调教得最满意的一个，感恩图报，对她们夫妇可以说是百依百顺，人又机敏，探听消息从没出过错，高兴之下她甚至让许青传了缩骨功给梅小园。梅小园天生骨头软，很快就有所成，再加上她身量尚小，可以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七岁时已经可以独自出任务了。

　　当时的梅小园过得不错，能吃饱穿暖，不再担心自己会成为他人盘中餐，养父母也算是和蔼。她本来以为自己会当一辈子大盗，却在独立出师的第二年遇到了一个人。

　　那个目标是一位富商，似乎是有些特殊的癖好，梅小园以厨房小丫鬟的身份也曾捕风捉影听到一些传闻。富商有一房小妾是从良的青楼女子，有一日这位如夫人把送点心过去的梅小园拦住，直截了当的告诫她要小心许青夫妇。

　　原来这位如夫人也曾是许青夫妇的养女，直到她长大了不再能帮助许氏夫妇，许夫人就榨取她身上最后一滴利用价值，把她卖进了青楼。而且就她所知，跟她相同遭遇的就有好几个。前几天许夫人借口来看梅小园，实际上是来拿情报的时候，正好被这位如夫人远远的看见了。

　　而且那位如夫人还告诉她，为了怕她们这些工具逃跑，许氏夫妇给她们身上都下了毒，一旦长时间不服用解药就会暴毙，在卖她入青楼之前，许氏夫妇才给她彻底解了毒，但也废去了她的武功。

　　没几天梅小园就听说这位如夫人去世了，下人间都在悄悄传递小消息，说是人抬出去的时候已经被凌虐得不成人形了。梅小园偷偷给她上了一炷香，然后和许氏夫妇一起把富商的家产给搬空了。

　　这以后梅小园表面上不动声色，暗地里多留了个心眼，很快她就发现许氏夫妇每到一地都在不停地物色幼女，每月十五也一定会有一道鱼汤上桌，梅小园故意装出挑食的样子，平时许夫人不过说她几句罢了，十五的那道鱼汤是一定要她喝的，如此这般，梅小园对那位如夫人的话更信了几分。

　　然而时间一直过去，梅小园却一直都留在许氏夫妇身边，原因无他，也许是她练缩骨功的时候实在是太小了，骨头还没长成就受了伤，也许是缩骨功本身就是阴寒的功夫，反正八岁以后梅小园就停止生长了。

　　这样一个智谋与经验不停增长，身体却不再增长的孩子实在是太适合许氏夫妇的需求了，许氏夫妇对她的信任与日俱增，梅小园也越来越提心吊胆，对许氏夫妇也越来越言听计从，不知道这份信任什么时候会反噬。直到今年另一个适合修习缩骨功的人出现，她年纪更小，更听许氏夫妇的话，而许氏夫妇正好在这时候知道了有一笔大买卖，那就是湖阳公主从海外仙山求得不死药欲献给帝王。

　　传说中的仙药许氏夫妇怎能放过，湖阳公主自以为保密，回京的路上伪装得平淡无奇，跟平常一样游山玩水，这就给了许氏夫妇机会。徐州是她返京的必经之路，城里畅和园是天下第一盐商也就是四海帮帮主家的园子，豪华奢丽声名远播，皇帝下江南时都曾驻跸在此，湖阳公主既然想不引起人注意，路过徐州时自然会住在这里。

　　正好，不管是畅和园，还是四海帮帮主李四海都有秘密掌握在许夫人手里。得到不死药的消息，她盘算了一夜，第二天一大早让梅小园运功把脸庞变得精致美丽，梅小园照做了，心里却暗自警惕，以往每次被卖的时候都是要求将脸改得越不起眼越好，这次偏偏反其道而行之，事有反常即为妖。

　　许夫人接下来的话也证实了她的猜想，“李四海喜爱幼女，这并不是什么秘密，我会把你送去城西黄牙婆那里，她私底下一直在替李四海秘密物色合适的人选。你去了李家要好好讨李四海欢心，等到湖阳公主来了，不死药到手之后就搁在远香亭里，那里有个密室，李四海都不知道，一会儿让你爹告诉你打开密室的办法。之后你耐心留在李家，匆忙离开反而引人怀疑，我和你爹会在外面吸引他们的注意力，风头过后你再慢慢想法子脱身带着不死药出来。”

　　许夫人慢条斯理地说着自己的计划，梅小园像以前每次出任务前一样肃手侍立一旁。许夫人掀开茶杯的盖子，吹吹茶上的浮沫，咽下一口甘甜的茶水，看着恭顺的梅小园，眼里闪过一丝满意，“你这孩子一向能干，这次也不会例外吧？”

　　梅小园垂下头，温驯地答应了，在许夫人看不见的地方，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许夫人端的是好计划，她敢打赌，自己一进四海帮，许青夫妇就会带着新来的那个小女孩立即动身离开徐州，这样万一自己失手被捉，也不能透露他们的下落；如果计划顺利进行，自己不久后就会毒发身亡，断了四海帮继续追查的线索，而许青夫妇只要耐心等待几年，伺机潜入畅和园，就能得到自己留在远香亭密室的不死药。不管事情怎么发展，都会在许夫人掌控之中。果然有了新人，自己这个老人就该被榨干最后一滴价值了。

　　可惜梅小园早已有了防范之心，这看似完美的计划也就有了败笔。梅小园按照许夫人安排的那样进了四海帮，见到李四海之后故意露出破绽，李四海果然上钩。不过李四海还没把梅小园放在眼里，倒是对这个“幼女”产生了一丝兴趣，兴致勃勃地想看看这只小猫到底想玩些什么。

　　多亏这么多年下来李四海在众人的追捧中早已飘飘然，坚信所有事情都在他掌握之中，在没找到幕后主使之前，他有的是耐心逗弄梅小园，但他更喜欢的是最后收网那一刻欣赏她大惊失色的模样，再对她加以蹂躏。因着他这样的兴趣，梅小园才保全了自己，顺利偷到了不死药。

　　此后梅小园就顺着自己下在那小女孩身上的千里香顺利找到了许青夫妇，这种香无色无味，只有从小服用它的乌鸦才能追踪到。梅小园心知这种东西对付许青夫妇这种老江湖容易被发现破绽，不过那个才被领进门的小女孩就容易对付得多。

　　递给许青的那封信是梅小园找人仿写的，江湖上有人就是靠模仿他人笔迹为生，对梅小园来说，偷到许青的墨宝简直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在进入四海帮之前她就已经准备好了这些东西。

　　跟在许夫人身边这么多年，梅小园自认对她的了解不浅，许夫人担心梅小园失手，离开的时候一定会特意选四海帮的船，原因无他，考虑到灯下黑罢了。一旦梅小园被发现，陆地上湖阳公主可以通知官府缉拿，水上有四海帮围追堵截，在这种情况下，租用四海帮的客船反而是最好的选择，四海帮对这些船只的盘查会不那么严格。

　　梅小园信上的那句“船头粘一白羽为记”是专门写来误导许夫人的，暗示她这件事是四海帮的手笔，梅小园知道四海帮的人一直跟着她，他们势大，许夫人叫出四海帮的名号后，四海帮的人自然不会躲。如此，两方相争，梅小园借机偷走自己的解药逃走。

　　回想起来，计划虽顺利实施，但当真是险象环生，好在现在一切都结束了。不过，事情是真的结束了吗？看着手里的解药瓶子，梅小园现在不确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