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门赋》伍命

25、鸳鸯双剑

　　浓云掩月，夜稠如墨。
　　一男一女，静静地隐在黑暗中。女子眼角眉梢的红妆微微荡出妩媚柔美，配以精美头饰与绣着凤戏牡丹的玫红女蟒，单单往那儿一站，风姿雅然，便如画中走出的小姐一般。男子眉眼虽也点红，一双温柔黑眸却暗藏星光，教人只觉英气逼人、潇洒无比，毫无女孩娇态。素净的月白男蟒穿在他身上更显落落大方，衬他颀长身形。这样的人物，在竹间月下见着了，其风骨真真是会教人为之心折的。
　　“花旦，容成显年纪轻轻就接任容成阁，其实力不可小觑，你别掉以轻心。”男子微微俯身，似笑非笑地在女子耳边低语。
　　“知道啦，”那女子眉头微皱，不客气地推了他一下，“这些东西，出门前公子早就为我们调查清楚了。文小生你好啰嗦，像个老大娘。”
　　文小生不置可否笑了笑，也不恼，手轻轻地抚上腰间长剑——苏幕遮。剑柄饶绳为男子少见的朱红，与花旦腰间的凤栖梧同色。两柄剑一雌一雄，凤栖梧稍短些，锋利程度却是旗鼓相当的。若硬要说出点区别来，雌剑凤栖梧剑身色泽更温和些，象征美人如玉，而雄剑苏幕遮则是肝胆侠士的冷毅刚烈了。
　　容成阁如同空门以及大部分门派一般，建在山上。而他们今晚的目标，容成阁第五任阁主容成显，便身处此山最高峰的掌门殿上。
　　已然入夜，容成阁弟子夜巡了好几遍。或许是白天练武太累的缘故，几个青衫弟子懒懒散散的，一路抱怨，夜巡得并不仔细。文小生和花旦藏于一处杂草丛生的树荫下，相望无言。他们在等一个时机，一个最佳时机。
　　不过盏茶的功夫，空气中氤氲渐生，冷雾如游丝，染白了霜林。
　　容成显乃一派掌门，空门要对付他，自然不会小觑。他们二人走惯山路，最擅隐迹，同习一套剑法，威力无双。重雪公子为他们调查好了地形与容成显的底细，他们可谓占尽地利人和。最后的这天时，亦是重雪公子托人起卦算得的：今夜子时，白雾横生。
　　两人对看一眼，点头示意，同时提起身子向山上掠去。一路夹风带露，雾气为他们掩身，加之两人轻功之灵妙，直至山顶也没有惊动半只鸟雀。
　　茫茫白雾中，四方殿宇寒峭独立。分明子夜，殿中却幽光暗起，隐隐透过窗纸，照不散雾气。黑瓦白墙，沿着回廊有一十五根镌刻魑魅魍魉的漆黑木柱，据重雪公子的情报看来，是掌门殿无疑。
　　掌门殿外有两名弟子守着，均是面色肃然，毫无倦怠之意，与山下夜巡弟子相差甚远。
　　华美戏服扫风而过，才露出一角，便又自白雾中隐去。两人飞身上掌门殿屋顶，掀开一片屋瓦，用自身身形遮去月光，望向室内。
　　掌门殿里只有幽幽两盏灯，隐约可见一身着华服的男子正随意地倚靠在软塌上。他的面前，六个红衣女子正在起舞。女子们身上佩了串玉，冷玉空灵，随着她们的动作泠泠作响，好似秋雨落地，清灵无限。那身大红舞衣也是极讲究的，绣的是鲤鱼摆尾，用的是上等银线，在昏沉灯光中闪烁若星夜，教人目眩。
　　“看这排场。”花旦口唇微动，扯出近乎无声的冷笑。
　　文小生一语不发，也不多看那几个舞女一眼，转眼扫视掌门殿的角落。灯光太暗了，偌大的屋子黑漆漆的让人不快，有人却偏偏喜欢这样的环境。
　　“二位既然来了，作壁上观算什么意思？”
　　一片寂静中忽然发出的这声音，低低哑哑，带着令人胆寒的冷意。说话人无疑正是容成阁的第五任掌门容成显。那张脸微微仰视，借着微弱的光，屋顶上的两人看到由半张漆黑面具遮掩下那冰冷嘴角微微泛出的笑。二人不曾犹豫，冷剑同时出鞘，破瓦而入，自上而下封杀容成显的退路。
　　白雾倾泻而入，舞女们被这突然的变故吓得纷纷逃开，只有一两个因双脚发软瘫倒在地而跑不动。慌乱之中，不知是谁的大红舞衣被踩落，铺在地上如鲜血流淌。
　　容成显面不改色，不知怎样一挪，硬是避开了两人的合击。身法诡异如毒蛇，教人忌惮。
　　文小生眼眸微沉，重雪公子所言不假，容成阁武功诡谲，尤以身法最为显著。这场大雾本是助他们隐迹，此时却也助容成显将其诡谲身法发挥至极。福祸相依，刹那颠倒，既然如此，留着这些恼人雾气又有何用。
　　剑尖一挑，他勾起地上的大红衣袍，猛地扬起。衣袍轻重得宜，如牡丹般缓缓落下的同时也扫去了周遭雾气。花旦向他望去，笃定地点了一下头。两人双剑合璧，半贴着背举剑迎上前去。
　　容成显笑容自如，像是毫不在意地转身背对着他们，空门尽显。
　　“无名，无言，会会这两位客人。”他笑道。很快，黑暗的角落里，两个黑色身影猛地窜了出来。
　　“嫌我们不够分量杀你？”花旦咬牙。
　　文小生面色如常，微微敛眸：“别乱阵脚。”
　　两个黑影缠上前来，两人皆未小觑。他们早有耳闻，容成显的亲传弟子中，以三个贴身侍卫最为厉害。三人中还有两人为容成阁的左右护法，这会儿他派出的这两个，恐怕就是了。苏幕遮与凤栖梧两剑同时扬出，划出两道冷厉剑气，两剑在另一个方向相碰，发出清脆一声响。两人借反弹的力再扬剑，如此反复三次，即为“混沌阴阳”。三次而成的剑气连绵不绝，如密不透风的网，几乎可封住对手的一切行动。
　　果然，无言无名二人见此情形，立即往后连翻几个跟斗，凭其身法险险避开。
　　“不愧是鸳鸯剑，不愧是鸳鸯剑法！空门文小生和花旦，呵呵呵，有意思阿，真有意思！”华服男人忽而笑开。
　　片刻后，他又摇头道：“可惜是合起来的威力。单人而论，怕是连我掌门殿都进不来。”
　　花旦咬牙切齿，恨他的轻视，剑一扬便刺向无名：“我倒让你看看，就算是单人，我也照打不误！”
　　“别受他挑衅！”文小生低喝一声。
　　“老是别阿别的，文小生，你忘了我们是来做什么的了吗。”花旦一剑探空，暗暗气恼，卯足了狠意再扫一剑。
　　文小生微微皱眉，身形一动就要上前助她，谁料无言一下子挡住了他的去路，冷剑直逼。这就是他们的计？文小生心猛然一跳。鸳鸯双剑这样的武功，最忌讳单打独斗。但若凭他们二人各自之力，要胜而不杀这两个侍卫，恐怕得耗上一段时间。若在此期间……念头刚闪过脑际，他便见到容成显身形如鬼魅迫近花旦。
　　没有他，她一个人挡不住的。
　　文小生疾掠而去，硬生生切入容成显与无名的包围之中，一手揽住花旦的腰，一手使剑逼退容成显，飞身向上逃开。
　　等无言的身影忽然出现在他们上空时，已来不及。无言快如闪电的一剑刺向花旦，文小生死死抱住她，飞身一旋，替她受了这一剑。长剑刺入肩头，染红戏服。
　　“文小生！”花旦眼底一痛，失声喊出。
　　文小生眼神一暗，徒手握住剑身把那剑拔出，抱着花旦连连飞身，落到远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