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教练小姐》颜小言

6、第三章

　　出了开发区，宋宇被父亲电话召回，做足了心理准备面对宋远航的他，拿出墨镜扣在鼻梁骨上，遮去乌青眼眶。
　　远航集团，几名记者埋伏于此，见宋宇下车蜂拥而至，训练有素的保安护阻止采访，护送神情严肃的老板进楼。整栋大楼如飓风过境般，气压极地，职员们各个小心翼翼，忙着手中的工作，生怕做错事挨批评。
　　董事长办公室内，宋远航坐在老板椅上，皱着眉头，一张老脸拉的老长。宋易扬站在一边，听后差遣，随时准备召开记者招待会。
　　宋宇敲门进入。宋远航抿着唇，瞧他一眼，“啪”地拍了下桌面，站起来，随手抓过桌边报纸，扔在他的脸上，厉声说：“看看你自己干的好事，我跟你说过什么？我不是叫你跟那些乱七八糟的女人断了吗，怎么还会给我弄出这种事情来。”

　　看着报纸中卫如意愤怒、桀骜不驯的神情，宋宇想起了凯拉.奈特莉在《多米诺》中的扮相。他轻扯嘴角，满不在乎地说：“青出于蓝胜于蓝，我这点本事还不是跟你学的。”
　　宋远航对自己年轻时辜负原配妻子出轨、最终导致她含恨而终的行为忏悔过。因为有愧疚才会对宋宇的冷嘲热讽视而不见，这是他能做到的唯一让步，其他事情一概不会容忍。他说：“卫国富刚刚打来电话取消联姻，都是因为你，我还得听他的叫骂，低三下四给他道歉。你倒好，弄出丑闻不知道挽回，理直气壮跟老子比，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弄了个烂摊子还得你弟弟替你擦屁股。”
　　宋宇哼笑，对宋易扬说：“多谢了。”
　　宋易扬说：“都是一家人，客气了。”
　　宋宇说：“擦屁股这活儿不好干吧？”
　　宋易扬不吭声，盯着宋宇。
　　宋远航看宋宇格外不顺眼，呵斥道：“墨镜是租来的吗？”
　　宋宇摘下墨镜，青紫的眼眶看得宋易扬嘴角上翘又马上板起面孔，装严肃。
　　宋远航瞪大眼睛，弯腰低头仔细瞧着他的伤处，质问：“你跟人打架了，还打输了？”
　　宋宇说：“不小心撞的。”
　　“别以为我猜不到是谁干的。”宋远航睨他一眼，“毁了我的计划，你要负全责。”
　　宋宇没什么表情，好像整件事跟自己没有半毛钱关系一样。“我只是找女人而已，又没让记者拍，害你损失，毁掉你计划的不是我，而是另有其人。”他看向宋易扬，笑着说：“对吧，宋经理？”
　　突然被点名，宋易扬似有似无的笑容僵在嘴角。
　　宋远航在兄弟俩之间瞄来瞄去，心生疑惑。
　　“你们可能还有话要说，我就不打扰了。”宋宇走到门口回头说：“联姻这种事以后千万别再往我身上扯，我这种人根本不适合结婚。”
　　宋远航磨牙瞪眼，回应他的是硬邦邦的关门声。
　　“混蛋。”宋远航踱回办公桌后坐下，想到宋易扬，抬眼看过去，问：“刚才他那话是什么意思？”
　　宋易扬说：“哥他，可能以为是我在中间捣的鬼吧！”
　　“哼！”宋远航哼声：“是你把照片交给报社的。”
　　“我没有。”
　　“还狡辩。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吗？照常理说，你们俩都是我儿子，将来我的事业一定要交给你们来继承，但你们两兄弟从小不和，宋宇他又把你妈妈视为杀死他生母的仇人，有我在，他还有些忌惮，不敢把你们怎么样，我要是不在了，保不准他会把你们踢出宋家。远航是我辛辛苦苦建立起来的，不可能平分给你们两个，我本意想把卫家的产业弄到手，由他接管，虽然现在建材行业形势低迷，但不久将来肯定会重新洗牌，他管卫家的生意，你负责宋家的买卖，把你们俩个分开，就不用整天斗得你死我活。可现在，他把我的计划全盘打乱，那么他没完成的事情恐怕要交给你来做了。”
　　宋易扬害怕，“爸，你不会想让我娶卫如意吧？”
　　“娶她？便宜死卫国富那老东西了。”想到卫国富在电话中的口气，宋远航心情不爽，“通过别的方法收购卫家企业，到时候，就算卫国富跪在地上求我，我也不会让你们其中任何一个娶他女儿。”
　　宋易扬不语，照宋远航的计划，他将来会继承从卫家并购过来的产业，宋宇继承宋家产业，可远航才是自己的第一目标，为了实现这个目标，不知道放弃了多少，人格，自尊，包括爱情。
　　宋远航又说：“听说了吗，安德森集团新研发的电子产品又要招标了，以往都是蒋家独占这单生意，别人连边都沾不上，这次蒋家居然提出联手合作。蒋劲风知道自己日子不多了，已经开始着手为蒋心慧铺路了。”
　　宋易扬盯着宋远航老谋深算的眼睛，想自己不是第一天认识他，对他的行事风格早有了解不是吗。
　　宋远航说：“跟卫家那个悍妇比起来，蒋心慧是非常不错的人选，漂亮聪明又能干，这样的女人在事业上会是你的好帮手，你要好好把握。”
　　宋易扬忽然觉得自己活得挺的悲哀，表面风光无限，实际上连选择自己另一半的权利都没有。为了权势利益竟可以牺牲到如此地步。

　　城市的夜晚褪去白日喧嚣，迎来属于黑夜的放纵与神秘。时尚典雅却也嘈杂的麦都VIP包房里，宋宇坐在沙发上，两指夹着一张支票递给米娜。
　　“宋哥出手就是大方。”米娜笑吟吟接过支票，手指弹了弹，纸张脆生生的回声让人愉悦。宋宇看她一眼，继续喝酒。
　　米娜漂亮的脸蛋凑过来，柔软的手臂攀上他，嗓音娇柔诱惑：“其实呢！我可以不要支票的。”
　　“嫌钱多花不出去？”宋宇偏头看过来，“我很贵，你玩不起。”
　　“呵呵！”米娜娇笑出声：“开玩笑的，宋哥。”
　　钱与男人哪个最实惠，傻子都能分得出。
　　米娜把支票放进手包里，站起身，扯扯短裙，说：“再见。宋哥。”

　　米娜开门，碰到沈时。沈时桃花眼弯了弯，吹了流氓哨，“这不是表妹吗！”
　　“是呐，表哥。”米娜对他抛媚眼，踩着高跟鞋扭胯离开。
　　沈时与另外几位狐朋狗友嬉笑着进门，看到宋宇淤青的眼眶，不厚道地笑起来，说着嘲笑的话：“如花姑娘真敢下手，把宋总的花容月貌打成豆沙饼，哎呦喂，看着我都肉疼。”
　　宋宇问：“蛋疼不？”
　　“你脸被打，我蛋疼什么劲儿！”
　　宋宇瞪他一眼，喝着闷酒。
　　沈时嘴贱手欠，拿起桌上用来遮丑的墨镜扣在自己脸上，说：“一拳换来单身，值了。要是我家老头给我安排如花姑娘那样的厉害婆娘当老婆，打死我都不从。”
　　如花姑娘？
　　这家伙想尝尝拳头的滋味吗？

　　其他人七嘴八舌起来：“卫家大小姐这下更出名了，你们看报纸上的照片没有，长得还不错，根本不是沈时形容的母猩猩。”
　　“沈时那是嫉妒的，嫉妒阿宋有这么好的福气，哈哈哈……”
　　沈时反驳：“诶，谁嫉妒了……”报纸上女人看着眼熟，沈公子贵人多忘事，一时没想起来。
　　一伙人疯疯闹闹，有说有笑，好不热闹，唯独宋宇格格不入。
　　这晚，宋宇喝了不少酒，喝到从麦都出来走路都在打晃。老麦给他叫了司机，到达全城最高的大厦时司机要扶他进去，被他拒绝。
　　城市里最高的住宅，耸立在漫天星际之下，星星点点的橘色灯光照亮回家的路。宋宇拖着沉重的脚步一步一步挪到电梯里，镜面金属墙壁倒映着男人猩红眼睛，倦怠的容颜。
　　他的家，不对，他没有家，应该说是他的住处，在大楼的最顶层，距离天际最近的地方。
　　他花了十几分钟才打开门，进门后没有将自己摔倒在沙发上，或是趴在宽大舒适的大床上，而走进临近门口的浴室，爬进欧式浴缸里，蜷缩着身体睡下。
　　谁也不会想到，滥情花心的宋宇有这样一个毛病，不将自己彻底清洗干净不踏进客厅一步。肮脏的人也有干净的一面，能够放松心情的休憩空间是必须干净纯洁的。
　　宽敞的客厅里，整片的落地窗外是浩瀚星空与马路上疾驰车子组成的星河。
　　璀璨，闪耀，如梦如幻。
　　属于宋宇的夜晚，总是这样华美又寂寞着。

　　宋宇醒来天还是黑的，他眯着眼睛看了下表，凌晨两点多，捶打两下酸痛的肩膀，拖着僵硬的身躯从浴缸里爬出来，放上洗澡水，目不转睛瞧着镜子里模样狼狈的男人。
　　他把自己收拾的干净净，穿上熨烫服帖的西装，系上最喜欢的一条领带，打起十二分精神出了门。
　　马路上，人车稀少，他开的很快，跑到西山公墓园区仅用40分钟。车子在一家花店门前停下。天还没亮，花店门窗锁得死死的。他上前敲门，防盗门“哗哗”作响，黑夜里听来格外大声。
　　店主被吵醒，唧唧歪歪说：“谁呀？”
　　“买花。”宋宇说。
　　“买什么花，早上再来吧。”
　　隔着铁门，宋宇听到店主不满的嘀咕声。
　　“我可以出十倍的价钱。”
　　里面沉默一阵后，铁门“哗啦”一声推上去。睡眼惺忪的店主说：“进来吧。”
　　他花了十倍价钱买了一束鸢尾花，紫色的漂亮花朵，是他母亲生前的最爱。徒步走到山顶天已经蒙蒙亮，他在墓碑前蹲下来，食指滑过照片中巧笑盈兮的妇人，鲜花放在她面前，然后席地而坐，头贴着墓碑。
　　看到照片中的母亲，宋宇更加坚定心中想法，拒绝以商业利益为目的的联姻。如果哪天他想真真正正痛痛快快地谈场恋爱，一定是在确定自己心意的前提下。

　　日头爬到头顶，青草托着露珠，鸟儿愉悦鸣叫。一对老夫妻携伴走来，老妇人穿着一件墨绿色旗袍，胸前挂着祖传鸡血石，即便是皮肤出了皱纹，气质依旧优雅。老先生则是一身正统西装，神情严肃，腰板绷直，手中捧着一束鸢尾花。
　　一排排公墓里横出条长腿来，青草绿地中的黑色裤管，黑皮鞋突兀极了。老两口顿住脚步，互看了一眼，换做一般人的话肯定吓坏了，什么墓地谋杀案，公墓男尸的恐怖镜头突突的从脑子里跳出来。
　　老妇人说：“肯定是那小子。”
　　老先生哼了一声。
　　宋宇睡得实，有人走到跟前都没察觉。秦南盛看不过去，对着他的屁股踢了一脚，鲜花放在女儿墓碑前。
　　宋宇扑腾一下坐起来，摘下墨镜揉了揉眼睛，爬起来叫人：“外公，外婆你们来了。”
　　“难道你一晚上都睡在这里？”秦玉兰问。
　　宋宇说：“没有，来早了，坐着坐着睡着了。”
　　“这孩子！”
　　秦南盛蹲下来，拨掉墓地里的杂草。秦玉兰像往年一样，跟女儿念叨几句，今年又去哪里游玩，自家的菜园里种了哪些瓜果，与老伴的身体还算过得去，都是些家长里短的小事。当然，也少不了宋宇的感情问题，聊到最后把话题引到卫如意身上。
　　老太太叹息:“卫家姑娘不是挺好的嘛，干嘛非要弄得人家悔婚呢？”
　　宋宇说：“我还不想结婚。”
　　“那你想什么时候结婚？三十三岁了，这样的年纪换做以前，孩子都满地跑了。”
　　“可能，还没遇到合适的吧。”是还没遇到可以让他鼓起勇气放弃现在的萎靡生活，去承担感情责任的女人。婚姻那么正式的事儿，他不想拿它当儿戏。
　　秦玉兰不客气地说：“等你遇到合适的，人家都不敢跟你好了。”她对着女儿的照片念叨：“啊琳呀，妈知道你不是个记仇的人，最想听到的不是宋远航跟那女人遭到老天报应，是阿宇能够好好生活，像普通人一样娶妻生子，安居乐业。你泉下有知，保佑你儿子早日找到合适的伴侣，趁着我和你爸还活着，生个胖重孙给我们看看。”
　　好遥远的事啊！宋宇双手抄在裤袋里，严肃的脸孔露出笑容。

　　下山时，秦南盛对宋宇说：“明年的这个时候我希望你已经从宋家脱离出来，我给你留了两家公司，虽然规模不及远航五分之一，凭你的才智，要壮大起来不成问题。依宋远航的个性不会轻易放过你，到时候势必有一场恶战要打。”他拍拍宋宇的肩膀说：“外公挺你到底。”
　　宋宇点点头，“谢谢外公。”
　　走在前边的秦老太太回头说：“对了，后天是沈老先生的寿辰，我备了份礼物，阿宇，记得我帮带过去。”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