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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5、时间尽头 下卷 章七 ...

  •   博德鲁姆,摩索拉斯陵墓。
      世界七大奇迹之一。
      西方世界里第一座真正意义上的帝王陵墓。

      公元前,精力充沛,生性好斗,自称太阳神之子的卡里亚王摩索拉斯征服罗德斯岛,又有爱後在侧。他不甘只做强大波斯帝国的一方之主,他要的,是被後世的永远铭记。然而他并没有活著看到这座陵墓的完成,皇後阿尔特米西亚继承遗志,邀请了当时世上最伟大的希腊设计师和雕塑家来为两人建造一座能被永世铭记的陵墓──她办到了。

      这座了不起的白色大理石陵墓的规模如此庞大,雕塑如此精美,其金字塔顶部的四匹马拉的双人战车和男女雕像更是栩栩如生,一建成就声名远播,名列七大奇迹之一。古代的诗人作家常常形容摩索拉斯陵墓像银白色云团高悬城市上空。它的奇观更会让从旁边经过的人都昂首阔步而行。而後世甚至用摩索拉斯一词作为大型陵墓的意思。

      然而存在了千年的它终抵不过大航海时代短短数百年间的摧残,陵墓被渐渐拆毁,一些雕像的残片至今还存放在大英博物馆。

      每每徘徊在大英博物馆,库洛洛站在那里,久久注视著陵墓雕像上的那段铭文。孤独的看著那段两千年前的古文字,脑海里总会不由自主浮现出摩索拉斯陵墓千年前的景象。

      ──我是摩索拉斯,卡里亚王,我躺在博德鲁姆坟冢下,装饰著独一无二的人与马大理石雕像。

      现如今,卡里亚王国早已不复存在,古代奇迹也毁於地震和战乱。但摩索拉斯的确被後世铭记,卡里亚王泉下有知,也该瞑目了。

      距离一个月之期已经所剩无多,假如他真的在劫难逃,这最後的时间,他竟然想甩掉一切的责任,随性流浪。这个时候,他希望身边陪伴的,竟然不是他一向视为最重要的旅团团员。
      他们尊重他忠於他,可未必真正懂得他心中所想。

      并无特别目的的库洛洛游荡到博德鲁姆,这个爱琴海畔的港口。抵达时刚好是春分月圆之後的第一个星期日,西方世界的复活节,是春季最重要的节日。
      耶稣钉死在十字架之後第三天复活,受难升天。虽然逆转了十字架,但库洛洛还是喜欢那位上帝之子的,他不认为他应该替人类承担罪孽,因为他觉得最根源的罪孽是来自在上面那位既不仁慈也不万能的造物主。
      每年春分月圆之後的第一个星期日便作为复活节,象征重生和希望,带著历经黑暗又穿云而出的光芒。因而库洛洛喜欢这个日子胜过圣诞节。

      城里正会举办大型的游行和庆祝活动。一身便装,独自深入却淡眼旁观人们穿著新衣新袍,扮演各种宗教人物。每家每户都制作著自己的复活节彩蛋,放在草坪上来回滚动,期待来年的转运。

      在最最喧闹的傍晚时分,庆祝活动到达顶峰,在一派热闹景象中,库洛洛远离人群,独自来到摩索拉斯陵墓遗迹。

      在古希腊文化里,坟墓并没有不体面与阴森之嫌。在希腊人看来,死者的世界是黑暗而寂静的,出没著可怖的幽灵,人死後便会过著暗无天日的生活。解脱之法只有一个,那便是生前尽可能地为自己赢得荣誉,这样亡灵就会依然存在於生者的意识之中,也只有这样才能超越死亡,赋予生命永恒的意义。

      库洛洛很喜欢古希腊对於死亡的解读,继承死者的遗志,赢得荣耀,会感觉已故者依然就在生者之中,这样才能超越生死吧。

      十五世纪,十字军东征,用陵墓的石料建筑要塞,几乎使整个陵墓不留痕迹。
      看著满地的碎石,库洛洛突然感慨,战乱,偷盗,走私,多少人为了自己的私愿,毁掉无数了不起的文明奇迹。

      即便如此,他也愿意远离一切幸福和愉快,站在废墟旁凭吊千年的风霜。
      今年的春分来的特别早,叶子尚未变绿,海边吹来的风算不得肃杀,但也萧索了些。
      悲壮的落日,清冷的西风,人世间悲欢离合的泪水,早被他织成雨後的彩虹,他只想在一个寂静的黄昏,看著悲苦的陵墓,躺在大地上哭泣。

      在摩索拉斯陵墓的废墟庆祝复活节,这世上,也只有他才会如此吧。

      ……不,不是只有他。

      远处,遗迹另一角,还有个人,衣衫单薄,形影单只的背对他坐在那里。
      暮色废墟的那一抹孤寂,仿佛整个天地,只余这一个背影。

      他凝目一望,穿越两千年的风霜,只是一眼,心就仿佛被轻烟缠上的浮云,再无法自由自在,漂浮无依。

      ──究竟是什麽样的人,会在这样的日子里,独自看摩索拉斯陵墓的西风残照?

      四肢如蒲柳般柔软灵活,只是随意坐著,便是绝世的风华。
      原本如云如瀑的褐色头发被束起,但依然有丝丝缕缕的碎发任意飘落,有的落在肩上,有的蜷在滑腻的後颈,有的飞扬起来,在风中几个荡悠,飘落於凝脂般的面颊上,恋恋不舍的慢慢滑落……露出了那染上愁烟的眉梢,又渐渐露出了笼上忧雾的水眸,最後是已神色黯然的如花面容。

      是她……麽?

      可她的眉梢不是这样的,她的眼角不是这样的,她的脸庞不是这样的……
      她看著他时,总是眉在展,眼带笑,唇含情,挑起的眼角,扬起的唇角都是那样的俏皮魅惑,似那笑颜可以明媚至地老天荒……

      看著看著,心头有什麽直往底沈下去,沈下去,一直沈至心湖里最隐密的一角,深深的藏起来,仿佛此生再不会浮起。

      ……她真的在这里,在离他如此近的地方呵。

      明明那麽近了,他却觉得他们距离仍是那麽遥远,像是隔著整个世界,隔著数十世纪,隔著生死之界。

      原本以为那明灿无瑕的笑颜、那惑人至深的眉眼不会撼动静若古井的心湖,可惜他高估了自制力,也低估了她的煽动力,更低估了命运对他们的牵绊。
      不知何时,她的笑,她的念,早就丝丝密密纠缠成一张网,没有困住他的理智,没有拴住他的身体,却网住了他的心。

      眷恋的看了那个身影良久,身体却像是被定住一样没有办法走近。
      库洛洛拿出手机,找到精灵给的号码,本来是用来找到她的号码,但是他始终没去拨打。手指滑到拨出键,终於再不犹豫的按了下去。

      铃声果然从那边传来,不过那边的人却没反应,过了一阵子,她才惊觉,从口袋里左右摸了摸,掏出一个正在响的手机,有些诧异,握著手机呆在那里。

      电话铃声锲而不舍的响著。
      库洛洛的手机号码是锁定的,一般来电显示上看不到。

      终於,在铃声快停时,她接了起来,缓缓放至耳边听著,却没有开口。

      “是我。”

      那两个字让她浑身一震,拿著手机的纤手轻轻一颤,还是没有开口。

      总觉得这样才是最好的结局。留下一点回忆给自己,抱著残存的自尊,然後独自放逐到天边去。
      原以为不再见面,距离会抹杀一切,时间会抚平一切。不再见面就不会堕落,但没想到,就算她想消失到天涯海角,但只是听到他的声音就能让她万劫不复。

      库洛洛觉得这个反应比上一次强多了,上次她一接电话就把手机直接扔给阿本加聂。
      念头还没转完,只见她左手把手机慢慢拿远,按掉电话,轻轻放到石板上,仿佛它是枚一碰就能让她粉身碎骨的炸弹。她缩起身体,抱膝坐在那里,瞪著手机的摸样似它是个会吃人的怪物。

      耳边断线的提示音不断的响著,库洛洛持手机的手也慢慢垂下,眼睁睁看著她团身坐在那里,仿佛仍然觉得不安全似得,於是伸出左脚,慢慢的,慢慢的把那个手机推离身边,又接著推,一直推到石板边缘,啪嗒一声,手机掉了下去,她才像是终於松了一口气。

      苦涩咽入喉,孤寂一下子穿透肌肤到达左胸的位置,空旷良久的地方终於传来一阵悸动,心……便痛苦的跳跃了起来。

      接著一股怒意噌的从胸口窜出──这样就想粉饰太平?
      在山上对他百般柔顺依赖的人,他应该在醒来时就第一时间把她寻回,不给她有任何机会逃离和制造隔阂。
      在用空间转换把她抓来和用『瞬移』到她身边之间犹豫了片刻,库洛洛决定再给她个机会,慢慢让他接近。

      地上的电话猛然再度响起的时候,她的身体甚至轻微弹跳了下,忙起身准备离开,但铃声似乎更急促了些,仿佛宣告了那一端的人耐心即将告罄。

      走不掉了呵……
      她闭了闭眼,走了过去,拾起电话,深吸了口气,按下接听刚放至耳边,那边立刻传来一声──

      “你再敢挂我电话试试看!”

      要不是她就在不远,否则他还真一点办法也没有。她的惧意他当然感觉到。虽非本愿,但威胁的话依然脱口而出。他本不是想让她毫无烦恼的呆在自己身边麽?还是正如莫尔斯掌舵所说,他根本就不懂什麽叫宠爱。

      『……』
      她自然不敢挂。能有办法在她不知情的情况下让她带上手机,他的手段比其他人都来的让她毛骨悚然。他的话里那股恨绝和杀意表明正是在墓地大楼要杀她的人,她就算逃得了这次又能逃到几时?

      “不说话?很惊讶是我?”
      她微微牵动了下唇角,『我只是惊讶我什麽时候多了个手机。』

      库洛洛想起佩伯雷说她手机丢了身上什麽也没有,说明这部手机时候来放在她身上的,至於何时何地就不得而知了,不禁暗暗佩服精灵的手段,也说明,她对咖啡的下落其实早就知晓,也有所安排。如果他不出现,她是不是会让别人去找她呢?想到这里不禁有些暗自庆幸她身边还没有别人。

      那端一片静默,等了一会儿,她小心翼翼的问,『有什麽事麽?』
      他收起外扩的怒气,语气如常,“随便聊聊。”

      虽然隔著电话线也见不到他的人,他对她的杀伤力依然强大。
      他打电话来究竟又想要些什麽?她悲哀的想,除了命,这一次,她已经没有什麽能给他的了。

      『哦……』她会相信他只是随便聊聊才怪。
      “你在做什麽?”像是真的要闲聊一样,他用平常的问话来缓和紧张的气氛。
      『我?我在研究古希腊文字。』她斟酌著语气,选择不太危险的话题来回答。

      他这才注意到她坐的那块石板上似乎隐隐约约有古代文字。但是距离太远,看不清楚。

      “古希腊文字你应该已经很了解了才对。”
      『嗯,我在研究希腊文在卡里亚的变化。』说完後她才惊觉自己好像泄露了行踪,但愿库洛洛没有联想到她人在博德鲁姆。
      库洛洛没有理会她在纠结什麽,因为他早就知道她在哪里。

      “卡里亚式的希腊文我只懂得一段,就是大英博物馆里那段铭文。”他曾经可以花一整天,就只是看著那段文字。
      她轻轻一动,当然知道他说的是哪段话,不由一叹,『有生之年我大约是看不到那段铭文放回原处了。为什麽有人会去袭击拍卖会,就没有人去洗劫大英博物馆,把那些抢来的东西放回原处呢?』

      他知道她有多麽想把大英博物馆中的很多东西放回那些曾经拥有辉煌又没落的文明古国,但猎人委员会不允许,不愿引起外交争端。她也努力从地下拍卖会上买回很多东西。

      “你是在暗示我应该去洗劫大英博物馆吗?”
      『你会吗?』她反问。
      “现在不会。”要看他心情。

      她就知道他不会为她那麽做的。
      他倒是接著说,“那段铭文就算拿回来也没地方安放了。除非有人复原整座陵墓。”
      『你是在暗示我应该去复原摩索拉斯陵墓吗?』
      “你不会麽?”他反问。

      他们的对话总是很契合,好像彼此都已经认识了很多年。就好像库洛洛说的那样,闲聊抹去了开始的隔阂,在山上的那段时光似乎又回来了。

      咖啡想了想,『就算复原了陵墓,也没法让卡里亚王葬在里面。』
      “嗯,他的遗体很有可能在王後的酒杯里。”库洛洛淡淡嘲讽。
      她了然道,『说不定她觉得那样会让两人更加亲密。』

      两人都熟读古籍,据传卡里亚王的尸体被深爱他的王後研磨成粉末,溶解在葡萄酒里供自己饮用,此举对身体有何妙用不得而知,却让这段缠绵的传世爱情故事为此失色不少。

      “拿不回铭文倒也可以自己写上一笔。不知可否堪比卡里亚王的。”
      『这个麽,你看这段如何』她略加思索,出口便成,乘著晚风,送入他的耳膜。

      ──『我是库洛洛.鲁西鲁,旅团团长。忘记被降生於此世,从未得到上帝的宽恕和诸神的宠爱,於是,染黑了双翅,逆转了十字,从此,再也不信神的存在。』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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