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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回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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茗珍掀开车窗上的帘子,望着一路长长的红色高大宫墙,姐妹俩个怀心事,一路默默无言。马车前悬挂的琉璃风灯在风里一摇一晃,像是身不由主一般。车内只听得到轮子辘轳的声音……
终于要回家了,这次的选秀好像过了很长的时间,但是中选之后,不久就会回到这宫里,这里将会是我们的家,但是似乎这里的平衡很难把握,会很累啊。
宿命的轮回才刚刚开始,即使不喜欢的也要面对。
姐姐,那有着星河般灿烂眸子的温文如玉的皇上会是我们的良人吗,我们应该会幸福吧?
“等等……”
一阵急急的呼喊打断了茗珍的思绪,一个青衣太监急急奔来,一路风尘。“珍主子,是您在马车里吗?”
“停车!”
遍身通红的葱马一扬蹄,稳稳顿在原地
“你是?”茗珍探出头,来人长得到不失清俊,竟十分面熟,一时却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珍主子还记得那天送你回家的家丁吗?”他似乎看出了茗珍的苦思。
“居然是你,你是……太监……”
茗珍急忙掩口,来人却丝毫没有介意。
“回珍主子,奴才叫王卓,从小就净身进了宫,一直在万岁爷身边当差。对了,这个是万岁爷让小的交给主子的。”
王卓递上一把玉骨素绢面折扇。
茗珍疑惑的接过扇子。
“那谢谢王公公了。”
王卓浅浅一笑:“珍主子言重了,这是奴才分内之事,不必言谢!珍主子好走……”
茗珍默默放下车帘。
长长的红色宫墙一望无尽,金色夕阳的余辉洒在缓缓前行的马车上……
夕阳下的深广而金碧辉煌的紫禁城的黑紫色的琉璃瓦反射着金色的余光,整个宫城泛着光芒,呈现着恢弘大气的色彩,慑人心魄,让人久久不能挥去的震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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茗珍回到车上坐定,慢慢展开王卓刚刚送来的玉骨素绢面折扇。扇面绘着一株还挂着露珠的出水白荷,显得灵动而干净,隐隐散发着它的主人身上淡淡的龙涎香气。翻过背面,角落边有几行小字 :
“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
茗珍记得这句子出自于诗经•卫风。下面一句是“匪报也,永以为好。”想到这里,一双红霞飞上凝玉脂般的双颊。
“珍儿,你看的是什么?”茗锦声音不知怎么的,有些微颤。
“没什么,只是一把扇子而已。”茗珍合了扇子,淡淡答道。
……
马车渐渐快驶到他他拉府门前,虽然还有一条街的距离,但已经能遥遥地听见鼓乐声和鞭炮噼里啪啦作响的声音。茗锦掀开车帘,红色的灯笼映得一条街煌煌如在梦中。远远地看见阖家大小全立在大门前等候,两姐妹眼中一热,眼眶中直要落下泪来,但在人前只能死命忍住。
见马车驶过来,家中的仆从婢女早早迎了过来伸手搀扶。长叙的表情不知是喜是悲,面上笑若春风,眼中噙着泪。我刚想扑进娘怀里,只见所有人齐齐地跪了下来,恭恭敬敬地喊:“臣长叙连同家眷参见瑾嫔、珍嫔。”
原来自己的圣旨随同封后的圣旨已经大昭天下,一夕之间茗珍和茗锦的世界早已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两人强忍心中悲苦,忍不住落泪,伸手去搀扶爹娘,极力保持语气平和说:“起来吧。”
众人方才起来众星拱月般的把我们迎了进去。当下开了一桌家宴。爹爹才要把两姐妹让到上座。
茗珍登时跪下泫然道:“女儿不孝,已经不能承欢膝下奉养爹娘,还要爹娘这般谨遵规矩,心中实在不安。”
长叙连忙过来扶我说:“女儿已是皇家的人,爹娘在你们进宫前仍要以礼侍奉。快起来吧”
娘已经泪如雨下,爹爹示意小红扶起茗珍。才依次坐下吃饭。
晚饭后,茗珍已是心烦意乱,向爹娘道了安回房中休息。
下人一早就收拾好了床铺。茗珍却是睡意全无呆呆的坐在梨花小凳望着烛火出神。正在这时,长叙敲门进来了。
“爹,你怎么来了?”
“珍儿……”
“爹爹有事?旦说无妨。”
长叙一楞,见我如此说眼中闪现了一丝讶异和赞叹。咳了一声,思量许久方试探着问道:
“老父就开门见山了。珍儿,你已经是皇上的人了。老父还有一件事想让珍儿去办。”
“什么事?”虽然早聊道父亲早晚会说的,但是真到这一天,茗珍还是有些心中黯然。自己不过是可利用的棋子么?
父亲见茗珍神色不对,倒也不忍再说下去,关心地问道:“珍儿没事吧?”
“没事。”茗珍强压下心中的想法,惨白的脸挤出一丝笑容,竟比哭还难看。
“爹爹请继续说吧。”
长叙心里也十分不是滋味,叹了口气,无奈的说道:“珍儿,爹爹知道你是怎么想爹爹的。你是再怪爹利用你吗?”
“难道不是吗?”茗珍心里有些忿忿,但是还是强忍着没有说出来。
“珍儿,你知道皇上并不是太后的亲生儿子吗?”
茗珍本来就是七窍玲珑的人,父亲这一句话就明白了七八分。
“难道……皇上的生父——醇王要……夺权?!”
“其实醇王也无夺权之意,但是慈禧太后此人野心极深,为人又十分阴险霸道。醇王只剩皇上一个儿子。皇上可以顺利执政就好,若不能……怕是这大清江山就要落入叶赫氏手中了。”长叙语气沉重。
“那父亲想让我做什么?我以后也不过是深宫中的一介弱女子,又能怎样帮父亲?”
“珍儿。父亲不求别的,只求扳倒太后,让皇上顺利执政。你……可以帮父亲吧?”
醇王此人自从光绪4岁进宫后,一直行事极为低调,甚懂韬光养晦之道。不是常常称病在家休养就是在上朝的时候常常顾左右而言它,让人摸不清他真正意图,但是这也是正是他厉害之处——示人以弱。
慈禧十分忌惮他,常常想拿他的错处。却始终不得,只是令茗珍想不到的是——长叙与醇王竟有来往!
“父亲,你和醇王?”
长叙苦笑了一下,点点头。想不到吧……
长叙是一个爱国的人,他不愿眼看着大清国的祖业败在慈禧的手里。再来皇上的生父醇王对自己有知遇之恩,不能不报啊!
“我懂了,父亲,可是能让珍儿好生再想想吗?”
“我知道要和太后作对是难为你了,你考虑一下吧,爹……不逼你。”
长叙转身,及至房门的时候又回头对茗珍说:“珍儿,你在家住不了几日了,有空去看看你娘和你师傅吧。”
然后默默走出房门,夜的风中,单薄瘦削的身子像寒风中遥遥欲坠的叶子,卷起头上几根散落的银发。在夜中渐行渐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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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傅!”茗珍提着莲子银耳燕窝羹的食盒推开虚掩着的小门。
小楼里空荡荡的。好像师傅不在……
茗珍正要出去,身后传来熟悉响亮的声音:
“珍儿,你怎么在这里?”语调里微微带了点诧异~~
茗珍如玉的脸上绽放出点点笑容,回头:“珍儿是特地带着好吃的来找师傅的~~师傅不愿见到珍儿吗?”撇着嘴撒娇地说。
文廷试刚直深峻的脸上映着阳光的阴影,但是深邃的眼中却隐约可见丝丝柔情和溺爱的涌动。
“进来吧,师傅正好有话给你说。”
文廷试将门拉大,闪进门内,茗珍紧随其后。
离文廷试所居的望幽小楼不远处是一汪碧池,另一个衣着雍容沉静的少女一直安静地望着着一边,目光有些癫狂而复杂……
文廷试所居的望幽小楼本来就是府中一个极少人至的地方,清幽之极。文廷试是个喜静的人,所以长叙也特别安排文廷试住在这里。
茗珍紧紧跟随着师傅的脚步向前走,小楼的深处没有点上烛光,阳光也照不进来,显得有些阴暗……茗珍的眼睛不太适应这黑暗,有些视力模糊,只能恍惚的看见师傅的背影。
“到了。”
文廷试突然停在原地,茗珍来不及刹住脚步,险些鼻子撞在文廷试的背上。
文廷试从柜子里取出一个约有手掌大小的布满密密麻麻繁琐细纹的沉香木锦盒,奇怪的是盒子竟是密封的,没有锁而且也看不出缝隙。
“师傅,这是什么?”
文廷试没有答话,手指甲顺着盒盖上的一簇花纹的走向移动了一段距离。
盒子啪嗒一声从中间溢裂成两半,灼眼的蓝色光芒从盒子打开的瞬间溢出,本来阴暗的房间里亮如白昼。光芒刺痛了茗珍的眼,茗珍连忙用手挡在眼前……
“师傅……”
“这块是我们文家代代祖传之物,叫做‘魂虫泪’。”
茗珍渐渐适应了这光亮,挡在脸上的手也渐渐放了下来。
一块泪珠般大小的水滴状的透明宝石躺在黑底天鹅绒上,散发着幽幽的蓝色光芒,这就是光源吗?纯净、美丽、纤尘不染……光线径直飞入黑色的虚空,盘旋着闪烁着消失,宛如月色的星辰。
就算伸出手,也什么都抓不到。
黑暗中的绝美,那样动人心魄,又那样温暖,让人移不开眼睛,蒸发了所有悲伤和孤寂,只觉得平静而安详……
如果这魂虫泪只是一块普通的宝石的话,那么世间不会有一块宝石可以和它媲美。茗珍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痴了、醉了…
“魂虫泪?”
“不错,魂虫泪拥有一个是文家先祖世代相传却又讳莫若深的故事。珍儿,你知道什么是魂虫吗?”文廷试盯着茗珍看的一眨不眨地望魂虫泪的眼睛问道。
“不知道!”
“以前我也总以为自己博览群书,无所不晓。直到我父亲告诉我才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想不到世上竟有魂虫这一我前所未闻的东西,若非亲眼所见这个东西,我还真不敢相信。”
“那师傅,什么是魂虫呢?”茗珍恋恋地移开了目光,望向文廷试
文廷试长叹一声,说:“这也是听我的父亲所诉,相传所谓魂虫,据说是传说中的一种很神奇的生命,至于它是否真的存在却没有人知道。有的时候像真正的人一样,却又容貌永恒不变,而且他们一族似乎具有特别的力量,不是我们人所能及的。”
“师傅,既然没人知道它们是不是真正存在,那这魂虫泪又从何而来?”
“所以说接下来才是真正的重点了。我文家曾经出过一个异人,算起来应该算是我的曾曾祖母了。她的名讳是——文粼幂。”
“文粼幂……”
文廷试清了清嗓子,接着说:
“她本来也只是一个普通的姑娘,但是却在将要嫁到许配的夫家的前夜被她的母亲发现她已经身怀六甲。这本是丢尽文家颜面的大丑事,她也自然不能再嫁过去了。所以她父母逼她说孩子的父亲是谁,但是她死也不说。她父亲一怒之下,将她赶出了家门……”
“那她后来怎么样了?”
“后来的事已经没有人知道了,但是在文粼幂的父母归天之际有人看见了她出现在灵堂之上。十几年过去了,她的容貌却没有丝毫改变。她在灵堂之上哭的昏死过去,醒来之后将这块魂虫泪交给了家人。并告诉他们这东西如遇有缘人,自然回由蓝变红。此人将挽救文家免于大灾。”
“后来呢?”
“后来,文粼幂她又陆陆续续地说了很多关于魂虫的事情。但是又不肯详谈,她说这本是禁忌,不可道于外人的事。每一次她说到魂虫都好象很伤心,不久之后她就病逝了。”
“珍儿?!”
茗珍此时低着头,沉浸在文粼幂的故事里久久不能自拔,脑海中几乎可以感受到文粼幂死前悲痛的心情。对不起父母,害家族丢尽颜面是不孝。但还有更让人断肠的事情堵住了一般,仿佛缺了一块,空白的让人难受,却怎么也添不满……
“师傅……”茗珍抬起头来,却不知道自己如玉白皙的脸上已经滚下盈盈泪珠。
文廷试叹了口气,“珍儿,我……打算把这个东西送给你。”
“送给我?!师傅,这不是你家祖传之物吗,怎么能给珍儿?”茗珍讶异。
“这东西传到廷试手中已经好几百年了,却一直没有任何特别之事发生。师傅已经快40岁了,这东西对师傅也没有什么太大的作用了。当年文粼幂说这东西可以转赠有缘人,你是师傅最疼爱的弟子,或许你有些方面比不上你姐姐茗锦,但是你心地淳厚也算机敏。所以即使你是庶出,你父亲也最疼你。师傅……同样也是如此!你这一进宫,或许我们两师徒从此再无相间之期了。这魂虫泪权当师傅给你留念吧。”
“师傅……”
文廷试摆了摆手,“去吧……”
茗珍默默退出了望幽小楼,走在依水而筑的曲蜒的长廊上,忍不住回头望向小楼。碧水之上,只有小楼一个建筑拔地而起,孤高而安静……
至少还有师傅真心待我,不是吗?茗珍回转头,加快了脚步。
如果命运真的无法抗拒,那么现在的茗珍也有勇气继续走下去了,手中的魂虫泪紧紧纂在手心,咯的手生疼……
宫里的内监来宣旨,爹爹带着娘亲、我和姐姐到正厅下跪接旨,内监宣道: “光绪十五年正月十五日,总管内务府由敬事房抄出,奉旨:他他拉氏•长叙四女茗锦德贤端庄,着封为从六品瑾嫔;他他拉氏•长叙五女茗珍端丽贤庄,封为从七品珍嫔。于正月二十五日进内。钦此。”
长叙代二人接过圣旨,心中已经说不出是悲是喜。
又引过两位宫女服色的年长女子,这是教引姑姑。教引姑姑身份特殊,在教导小主宫中礼仪期间是不用向宫嫔小主叩头行大礼的,所以初次见面也只是请了跪安。
爹爹早已准备了钱财礼物送与宣旨内监。内监笑着接过财物:“恭喜恭喜,侍郎大人一家竟出了两位小主,将来富贵指日可待了。”
“公公,长叙已经罢官赋闲在家,不再是什么侍郎了。”
“那里,等到小主进了宫,还怕不能官复原职吗?说不定到时长叙大人还会官升几级呢!”
“那就承公公吉言了”长叙陪着笑。引了姑姑和内监去饮茶。为姑姑准备上好的房间,好吃好喝地款待。
我和姐姐行过册封礼,就开始别院而居。虽然仍住在家里,但我们居住的春意阁被隔起来了,外边是宫中派来的侍卫守卫,里边则是内监、宫女服侍,闲杂男子一概禁止入内。只教引姑姑陪着我们学习礼仪,等候着进宫的日子到来。
由于规矩严谨,我和姐姐学习礼仪在家的这段日子,除了要带去宫中的近身侍婢小红和玉霖可以贴身服侍,连爹爹和哥哥们与我见面都要隔着帘子跪在门外的软垫上说话。娘到还可以一日见一次,但也要依照礼数向我请安。
就这样,日子一天一天地过去,十天很快就过去了。
进宫的日子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