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尽一生》舒景薇

9、回家

　　“什么！？太后让我们姐妹一起去漱芳斋听戏！”
　　茗珍站了起来，满脸不信。“可是……这好象……好象不合规矩。”
　　茗锦咳了一声，不急不慢地说道：“麻烦公公了。妹妹不懂事，还请公公多多为我们姐妹美言几句，请转告太后，我姐妹二人立刻更衣，随后就到。来人！”看了旁边自己的贴身丫头玉霖一眼，后者立刻拿出两个元宝送上。茗锦笑着说：“有劳公公。那就不耽误公公的正事了。”刘德双目微垂，笑眯眯地接过了银子，忙放入袖中笑着辞去。
　　“姐姐，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太后怎么会突然召见我们？”
　　茗锦皱了皱眉，“这个，我也不是很明白，不过既然是太后召见，不得不去！五儿，相信今天的事你也看出了几分端倪，太后和皇上并不如传言中的那样和睦，而太后的亲侄女也是个角儿！”缓了缓，接着又说：“太后今日的召见有很大可能是想试探看看我姐妹二人是不是可以拉拢的人。一来以示恩宠，二来……”
　　“二来什么？”茗珍着急的问到吞吞吐吐的姐姐。
　　“二来可能会联合我们、皇后对皇上……”
　　“别说了！”茗珍打断了茗锦的话。“照姐姐的分析，那今天还有第三种可能——太后要借我们给皇上一个下马威，对吗？”
　　“不过这些也只是我们的猜测，应该不会有那么严重吧。”茗锦皱眉，望着茗珍乌溜溜的大眼睛，叹了一声，站起身来。“走吧，更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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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边，御前大臣、军机大臣，都以得到喜讯。国有庆典，都身着花衣蟒袍在朝房换穿整齐侯旨。好在事前都有准备，即时在朝房换穿整齐。同时各备如意，有的交奏事处转递，有的当面呈送。御案前和军机的如意，自然面呈。金镶玉嵌，琳琅满目地摆了御案。光绪看在眼里，不由的心里极不是滋味，随手拿起蘸满墨汁的羊脂在纸上批了一句当年雍正朱批谕旨中的一句话：“诸卿以为如意，在朕转不如意。”
　　众朝臣磕贺完毕，礼王世铎呈上两道黄面红封里的谕旨，已经正楷誊清，且看第一道，写的是：
　　“钦奉慈禧端佑康颐昭豫庄诚皇太后懿旨：皇帝寅绍丕基，春秋日富，允宜择贤做配，佐理宫闱；以协坤仪，而辅君德。兹选的副都统桂祥之女夜赫那拉氏，端丽贤淑，着立为皇后。”
　　光绪提起朱笔，皱着眉头看了眼第一道，眼光落在“端丽贤淑”四个字上，毫不犹豫地用朱笔涂掉“丽”字，想了想又在下面添了一个“庄”字。
　　再看第二道，仍旧是前面一长段套话，只在宣封长叙两女的地方，“着封为”三个字下空着两格，另外附着两张单子，上面写着八个以王旁的字。这八个字都是封号，光绪要做的只是在这上面圈定要封的号而已。
　　“茗珍……”光绪低低喃道，嘴角一抹淡淡的微笑。用朱笔在珍字上划了一个圈。向下再看，又在瑾字上也划了一个圈。
　　旁边机灵的太监一看连忙又凑前问道：“万岁爷，封妃还是嫔？”
　　光绪笔尖顿了一下。
　　“封嫔！”
　　太监连忙接过纸册，恭恭敬敬地退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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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漱芳斋

　　“茗珍（茗锦）参见老佛爷，老佛爷吉祥！”
　　“起来吧。”
　　这时戏台上正上演这“捉放曹”这一热闹的大戏，大红的幕帘将戏台装点地喜气洋洋。
　　慈禧的注意力到是放了八九分在戏上，并不十分注意茗珍姐妹俩。
　　茗珍姐妹依言起身，站在慈禧身旁的荣寿公主朝她俩努了努嘴，示意她二人坐到贵眷们中间，以免惹人注意。
　　台上一上场就是四句盖口摇板，偏偏那唱的人天生一副好嗓子，宽窄高下，随心所欲，听起来极是痛快，尤其是第四句“见一老丈在道旁”，唱到煞尾，嗓子突然一放。令人乍喜乍惊，殷殷之声，久久不绝~~~
　　“唱的好！赏！”一个清朗的声音由圆子口传来，竟是光绪！
　　除慈禧，众人纷纷见礼。
　　“皇爸爸，朕还未到漱芳斋门口，就听到这戏唱的实在精彩。忍不住就先赏了，儿臣知道皇爸爸爱听曲儿，早早还叫人预备下更多好戏等皇爸爸赏看呢。”
　　光绪打了个千，陪着笑着说。
　　“是啊，老佛爷，皇上这是在孝顺你呢。”
　　荣寿公主忙敲边鼓。
　　慈禧本来才稍霁的脸色又晴晦不定，看不出有什么打算。
　　“罢了，皇上坐吧！”
　　众人皆大舒一口气，光绪挨着慈禧太后坐下。
　　“他他拉氏呢？”慈禧突然向左右问道。
　　“回老佛爷，奴婢在这里。”茗珍、茗锦连忙起身回道
　　“是长叙家的孩子？！”
　　“是。”
　　“哀家记得他他拉氏•长叙好象是中了光绪二年的进士？！”
　　“老佛爷记性真好，父亲的确是光绪二年中的进士。”茗珍仰起脸，声音清脆动人。
　　慈禧莞尔，“倒是个娇俏的人儿，既然是进士家的女儿，想必才情不错了。”
　　“不过识得几个字而已。”茗锦生怕茗珍说错，惹来祸事，连忙抢着回答。
　　“那可要好好考考。”
　　“前些日子，敬懿贵妃不是有个对子想了半天吗，说来听听，兴许这两个小姐妹能帮你对上。”
　　“是！”
　　敬懿皇贵妃盈盈走出，虽然年近中年，但依然能看出当年是个美人。
　　“我的上联是‘河里荷花，和尚掐去何人戴’。”
　　其实这上联暗暗藏有河、荷、和、何四个同音字，但是却能将这四字融于一联，暗扣哲理，的确是一联绝联。
　　荣寿公主和光绪也颇感有趣，一并苦苦思索起来。
　　要同样再有四个字简单，但是要工整实在有难度。
　　茗锦也皱起了眉头，低头苦想……
　　“老佛爷，茗珍有了。”声音依然清脆，只是在众人苦思之际，这声音倒象一道耀眼光芒，惹的众人皆抬头望着茗珍。茗珍反到有些不好意思，脸皮紫涨，手绞着衣带。
　　“珍儿竟这么快就有了。”倒是光绪先问了一句。
　　光绪灿若星河的双眸在在这短短的一看中钦佩，喜爱之情溢于言表。
　　茗珍紧张的感觉似乎削减的许多，缓缓吟出：
　　“清凝琴弦，清音弹给青娥听。”
　　“果然好联！”光绪拍手赞道。
　　“大胆，你怎么敢用青女比做老佛爷？！”旁边的敦仪皇贵妃忙喝止茗珍。
　　众人一时间鸦雀无声，光绪本来好容易才缓过来的神经突然又绷紧了，竟都楞在那里了。荣寿公主也觉得口舌干燥，手指绞着裙上坠着的攒心梅花络子，却只能默默不语。
　　“臣妾不敢，当年杜甫祖父杜审言的《戏赠赵使君夫人》里用‘红粉青娥映楚云’来赞扬君夫人之美，今日珍儿借用青娥一典有何不可？！”茗珍神色自若，徐徐答道。
　　敦仪皇贵妃望着才十三岁，个子娇小，天真烂漫，脸上还带着稚气的茗珍，有些不信。居然……她……还能有反驳之力？！
　　“罢了，不过是对个对子，敦仪皇贵妃不用太认真了。”慈禧疲惫地挥了挥手，“今天戏就看到这吧，我有些乏了。”
　　敦仪皇贵妃满脸懊丧的退了下去，忿忿的看了茗珍一眼。
　　茗珍依旧保持着不变的微笑，仿佛什么事也没有。
　　敬懿皇贵妃在太监的搀扶下，缓缓经过了茗珍身边，用细弱得只有茗珍和她能听见的声音说：“对的很好，我很喜欢。”
　　茗珍对上敬懿皇贵妃温柔浑蓄的面容上嵌着的赞许的眼睛，相视一笑。
　　茗锦拉了拉茗珍的衣袖，“五儿，我们回家吧。”
　　“好。”
　　（注：敬懿皇贵妃和敦仪皇贵妃都是同治的嫔妃。同治死后，由于没有后嗣，光绪以同治堂弟的身份过继给慈禧，成为咸丰之子继位。因此，敬懿和敦仪二人不能封为太后，只能进为贵妃，在宫里了此残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