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矜持为何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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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夕何夕，见此良人
敞开的窗户上，挂着一串玲珑剔透的白玉风铃，风吹玉振，清脆空灵的声音似少女婉转浅笑，蕴藏了无穷无尽的喜悦与快乐，待说与他人听。
夏清歌托了腮怔怔地望着它，碎玉淡淡的影子倒映在她的眼波里，轻碰，分开，轻碰，分开，一遍一遍周而复始。
她保持着这个聆听的姿势已有半个时辰，可惜萦绕在耳边的只有无休无止的聒噪。
“呐，小姐，做人呢最重要的是开心，就算这个顾念之不合你的心意，跟老爷说一说，换一个就是了。”
“对呀对呀，感情的事是不能勉强的。反正聘礼还没下，这桩亲事自然不能作数。”
“小姐你还没用午膳吧，肚子饿不饿，不如我去小厨房给你煮碗面吧。”
……
两个面容姣好的侍女手指翩跹替夏清歌整装挽发，嘴里也是一刻也闲不住，端是一唱一和左右开弓，毫无死角的摧残着夏清歌的耳朵。
夏清歌本是静不下来的性子,因着尚未从顾念之最后那一枪的惊艳中回过神来，便任凭她们在头上“胡作非为”了大半个时辰，不想这两人今天像是吃错了药，话匣子开了竟关也关不住。
这分明是在报复自己没带她倆去瞧热闹吧。
夏清歌痛苦的闭了眼，终是忍无可忍地打断了她们的喋喋不休，“夏琅夏环，你们几时变得跟师父一样啰嗦了？”
夏琅和夏环噤了声，却是彼此对视一眼，同时长出了一口气。
“四公子送小姐回来时，小姐的脸色很不好看。”夏琅握了把夏清歌的乌发在手里，用角梳一下一下轻柔地理顺，语气中含了淡淡的隐忧。
夏环干脆丢了胭脂水粉，蹲在夏清歌身侧，握住她双手担心道：“从小到大，开心也好难过也罢，小姐你从来不是一个藏得住心事的人，可这次见过顾念之后，却一句话也没同我们说，到底出了什么事？我和琅姐姐都快给急死了！”
到底该如何描述那样凄艳的枪法呢？
一向觉得自己聪明伶俐的夏清歌忽然词穷了。她拧了眉试图将方才的场景回忆一遍，脑海里却乍然闪现过那一双燃着北地寒焰的眼眸，心无端地颤了一下。
“我……似乎受了点内伤。”
话未说完，双腕已被夏环紧张地捉住探脉，额头亦覆上了夏琅的纤纤玉掌。
夏清歌被两人的架势唬住，忙解释道：“你们莫慌，这伤不痛不痒，就是心跳的有点儿奇怪。”
“怎么个奇怪法？”夏环松了手疑惑道。
“忽快忽慢的，几次像是险些要停住了。”
“莫不是伤了心脉？可是我没号出结代脉来呀……”夏环困惑的自语道，并指又探向夏清歌手腕，却被夏琅一把按住。
“是不是像在心里养了只小兔子，东撞一下，西碰一下？”
夏清歌没听出夏琅问句中强抑制着的笑意，沉吟片刻，认真而又迷惘的答道:“唔，好像是这样子。可你又是如何知道的？”
“噗……”夏琅再也控制不住，掩嘴笑得花枝乱颤，“我大抵知道小姐所受是何种内伤了。”
“你这笑是个什么意思，倒快告诉我呀！”夏清歌被夏琅笑得很是莫名，愈发着急。
夏琅清了清嗓子，轻启檀口，悠然唱道:“彼狡童兮，不与我言兮。维子之故，使我不能息兮。”
这一段《狡童》唱得委实缠绵，却让夏清歌听的更加云里雾里，不明所以。
“这病症医书里不曾有写，话本里却是时常能见。简单的说，不过四个字，‘春心动矣’。”话才说一半，只见夏琅素色的裙角轻漾，将将避过夏清歌的一双粉拳，人在瞬忽间已飘到了窗边，扶着窗棂笑弯了腰。
“胡……胡说八道！我只不过是因为闲了一阵子，今日难得寻到机会活动筋骨，有些兴奋过头罢了。”夏清歌一拳挥空，指着夏琅凛然道，只是这指尖颤的厉害，面上更是滚烫一片，看起来却是娇羞多过恼怒。连她自己也觉得这模样不甚使人信服，稳了稳手，复又补充道:“若是你们见了那样精妙的枪法，只怕会比我更加激动！”
这一句添的实在多余，连夏环也被逗的笑软在地，忍不住火上浇油，“枪法？只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
“区区一个顾念之，我有什么可激动的！他那张小白脸……”
呃，眉分八彩，眼若寒星，越想越觉得英挺俊朗。
“那细胳膊细腿……”
唔，却是强健有力，接住她那一抱稳稳当当，未见半分震颤。
“那冷冰冰的样子……”
啧，肌肤上那双臂弯的余温怎么还没褪去。
夏清歌越说底气越弱，好不容易指出顾念之的一个缺点，心里却有一个声音马上跳出来，干干脆脆的反驳了去。说到最后，连她自己都不禁开始怀疑，其实她并不讨厌顾念之。
不，不仅不讨厌，深想下去，她甚至有些庆幸，日后将与自己朝夕相对的，是这个叫做顾念之的人。
这个念头在夏清歌心间停了不过一瞬，却比封焰凤鸣枪更让她觉得震撼。
她不仅仅记住了凤鸣枪法的一招一式，跟是连同凤鸣枪主人的模样也一丝不苟的拓进了心中。
他的容貌，他的身姿，乃至他怀抱的温度。
一切一切，鲜活清晰的好似就在眼前。
原来喜欢，竟是件如此简单的事。
这在某种意义上来说，也算是顿悟吧。
顿悟之后，夏清歌突然淡定了——他人将这桩事情说的如此玄妙，自己却能在一夕之间参透，不得不算是个天才。
随着心思明了，夏清歌纠结的眉梢绽出一抹得意，抱臂微扬起脸看着夏环，“我喜欢顾念之，这又如何？”
夏环嘴角一抽：“小姐，我以为，你该矜持一些……”
“我们江湖儿女，哪会拘泥这些。” 夏清歌更加不以为意，话锋徒然一转，变守为攻道：“方才我说我不喜欢顾念之，你拿我取笑的很是欢畅；现在我说我喜欢他，你又说我不够矜持。怎样都是错，不如你来教我，该怎么办？”
这一记将军，迫的夏环进退维谷，一时语塞，“这……”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只得用眼神向夏琅求救。作壁上观了半日的“罪魁祸首”这才施施然走过来搀起她，笑着解围道：“你天生一张笨嘴皮子，就别想说过小姐了。还不赶紧看看有没有差了哪里，可别耽误了小姐见心上人。”
夏环抿了抿嘴，心不甘情不愿地端了镜子到夏清歌面前。
夏清歌贴近镜子仔细端详了会，似猫儿般满意地眯起了眼睛。
她果然还是最适合穿这样浅而明媚的鹅黄衫子，濯秀鲜妍的叫窗外的金木犀花也失了颜色。簇新的雪缎上用亮银线细细勾了一枝桂子，清雅却不失庄重；为了与衣饰相称，面上只施了淡淡的桃花妆，非但没有夺去她那翦水双瞳的熠熠光彩，倒更见的肤如裹朱，自莹白之中透出健康的丰润来。
“看来随我一起在乾云山上窝了多年，真是委屈了你们这样灵巧的手艺了。”待夏琅做好最后的修整，夏清歌便提了裙摆迫不及待的向外走去，临出门却不忘回头，冲着夏琅和夏环妩媚一笑，“奖励什么的你们先想一想，待我回来了再同我说。”
如今她满心想的，惟有站在顾念之面前，亲口问一问他:她这模样，倒是也不是个女子。
“你打扮成这样，想去见谁？”夏清越夹杂着怒意的声音破空而来，生生打断了她的绮想。
夏清歌回过神来，才发现夏清泽和夏清越已站在跟前，恰好拦住了小院的垂花门。
夏清越神色复杂的看着夏清歌，缓了缓口气道：“若是顾念之，那你还是回去吧，他已经走了。”
空气中骤然生出一丝凝重来。
向来风光霁月的夏清泽破天荒的沉郁着脸，嘴角轻抿抑着薄怒；夏清越更是直接将“我很生气”这四个字写在了脸上。
夏清歌心中惴惴，试探着问：“大哥，可是那顾念之在爹爹面前告了一状？”
“他并未提及见过你和四弟，只是……”夏清泽见到夏清歌，松了松唇角想敛去怒气，可是说了一半还是不由得沉下声音，“他悔婚了。”
他悔婚了。
这四个字，字字铿锵，砸进夏清歌心里，又搅得她那一汪才平静下来的心潭波澜翻滚。
她似不能理解这一句话代表了什么，半疑惑半茫然地握着夏清泽衣袖，问道：“他……可有解释？”
听她这样问，站在一侧的夏清越盛怒之下反是冷笑了一声，道“那小子只说了一句‘夏大非偶’，便想撇的干干净净，着实往夏家头上扣了好大一顶帽子。若不是我和大哥极力阻拦，爹早就拔出剑来将他大卸八块了。”
夏大非偶，这是何意？
夏清歌垂下头，双手紧紧攥着垂落胸前的披帛，安静的连夏清泽都有些不适应。
“你别想太多，这与你没有关系。”他只当小妹是在自责，柔声安抚道，却不料夏清歌一把抓下肩上的披帛，猝不及防地抛向他与夏清越。
薄纱轻扬，似乍然升起了一团浅黄色烟霞。
夏清歌的身影在这“烟霞”中蓦然飘远，像一只粉蝶乘风而起，几个起落间已轻灵落在院墙上。
“大哥四哥，我想同他问个清楚，去去就回。这披帛委实有些碍事，你们先替我保管着，晚膳时再还我。”夏清歌狡黠地朝着地上立着的二人眨了眨眼睛，未等他们回答便已翩然地翻下墙去。
夏清越望着空空的墙头，张了张嘴，满腹抱怨到了嘴边却说不出来，最后只得兴味索然地轻嗤一声，“真是女大不中留。”
“可真会挑近路。”夏清泽望着手中的披帛，无奈地摇头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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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狡童》引自诗经，略作了调整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矜持为何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