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莲》云小七

15、山路巧遇

　　夜雨初歇，岭色朦朦。
　　北楚的深秋并不算怎么寒凉，只是风太大，雨又多。是以显得有几分苍凉。云九抬了抬眼，剥开马车的帘幕，看着好巧遇到的熟人。
　　从律州到楚城，走这条人迹罕至的小路大概需要十五日。此路并非官道，按理来说除了能不小心碰到几个山寨王，并不会遇到什么生意人。云九瞧着一脸泰然的冷寒凌，心想他还真是锲而不舍，追的紧。
　　雾泽扬了扬马，上前寒暄了几句，冷寒凌也随意答了几句，时不时的看了看云九的马车。半晌又道：“云兄只带了两名护卫，走这样的深山野林怕总是有些让人不放心。恰巧我也要去楚城办些事情，一路同行，也相互有个照应吧。”
　　雾泽无奈笑笑，冷寒凌这话，分明就没给他拒绝的机会。咳了一声道：“荒山野岭，能遇冷兄这一知己，可见上天的命运，牵的很是强悍。”
　　冷寒凌笑笑，策了马与他同行。
　　期间雾泽下了两回蒙汗药，诓了冷寒凌去探了三次路。每次都看上去甩掉了这个粘皮糖，不知怎的，总能在当天夜里驻扎的时候，瞧见他不紧不慢的跟上来。雾泽实在没有办法，取了一坛竹叶青，打算与他在火堆旁，好好的谈一谈心。
　　追影这边扶云九下车，看见又追上来的冷寒凌，皱了皱眉，冷声道：“不如把话挑明了，让他不要再跟了。”
　　云九抬眼，向火堆旁望去，他正接过雾泽送上来的白玉酒碗，肃穆着一张脸，强打的精神掩不住两分疲惫。没想到这个“久久”之于冷叶两家是这么的重要。云九摇了摇头，走了过去。
　　这是五天来，冷寒凌第一次见到云九。
　　他没想到她会亲自出来，沉静的眸子闪了闪。云九接过雾泽披来的大氅，捧了杯热茶，氤氲的水汽暖了暖嗓音道：“这样甩开冷少，冷少都追得到，真真是有心了。”
　　冷寒凌端着酒杯一饮而尽：“云公子或许以为这条近路无人知晓，冷某故意为难。若我说，这路九年前我就已经走过，云公子还会觉得冷某是故意追着公子而来吗？”
　　云九看了看他，肯定道：“会。”
　　倒酒的雾泽，手不小心抖了一下，浇的火花呲呲作响。
　　“久久这件事，我会好好考虑。放与不放，又要怎么放，其实也不是冷少想的那么简单。”云九说着，倒掉手里已经凉了的茶，又换了杯热的继续暖手，“冷少还是回吧。”
　　银质的面具映在地上那滩水洼里，冷寒凌沉思半晌道：“听说要与云公子谈买卖，只谈钱是不行的。什么样的条件，冷某都想听一听，云公子到底怎样才能放还久久姑娘？”
　　“冷少实在是……太执着了。”云九已经有了些薄怒。
　　冷寒凌似是没听出她这层讽刺，“云公子定然知道，久久姑娘是我未过门的……”
　　话音未落，不知是谁的手一把捞起云九丢进马车，这一丢力道太大，撞的云九喉中一甜，吐出一口血来。掀起帘子就要骂，一柄冷剑就森森的架在了她的脖子上。
　　云九垂了垂眼，这才看到雾泽被五人缠住，而追影似是受了重伤，剑招飘忽的没有什么力气。追影见她被擒，眸子一冷，玉石俱焚的一剑就要挥出，却被冷寒凌止住。他声音沉重低压，浸透月色：“烟雾有毒，不要硬拼。”
　　月影深处，缓缓走出一个人，从火堆里挑起一根木条，碾碎了洒入风中。云九识得这个味道，这是软骨散的气味。谁会想到林中干柴，也会有人下这么大工夫给它们泡泡药浴。那黑缎金丝的皂角靴几步踱到她面前，一只虎口布满厚茧的手捏住她的下巴，笑中荡出层层得意：“这就是云九？”说着一只手就要摘她的面具，手在她耳边停了下来，“让本少猜猜，平日里从不见人的云九，到底长得个什么模样。”
　　他身上有淡淡的檀木香气，衣袖也是黑底金丝。这样一个既富且贵的主儿，不是皇亲就是国戚。云九正在想着北楚哪一个皇亲国戚如此手贱，就听他又火上浇油的笑了一句：“定然是个丑八怪吧。跟西周司徒家对上，弄的惨兮兮的，手脚都让人给废了。应当就是司徒家的俊少爷嫌你长得丑，不想让你出来吓人……”说着粗糙的指尖轻轻一挑，银质的面具应声落地。
　　“啧啧啧，又是一个不要命的。”明明落了下风的雾泽，忽而向对方的剑刃撞去，长剑穿过他的肩胛骨，他却是弯起那双桃花眼，手起扇落间，一招取一人性命。不过转瞬，就已经护到了云九身旁，血滴落在那闪着银光的面具上，他的手颤了颤，仍是挂在无所谓的笑意，替云九戴在了脸上。
　　“看见了？”云九缓缓抬起头，一双眉眼扫过去，那黑缎的公子讷讷的点了点头。雾泽摇了摇头，举了扇子要取那黑衣公子的命门，却见黑缎公子终于反应了过来，闪了开去，神色不明的打量着云九道：“怪不得没人见过你的真面目……这样一张脸……”
　　雾泽失血过多，已经面有颓色，不能强撑，一击之下没中，再拆招已经落了下风。只是那黑缎的公子只是拆招，并不还手，一双眼睛还是直直盯着云九。云九唤了声“追影”，他便强提一口气，挨了几刀护到了云九身旁。云九踏下马车，看着站在不远处任由刀架在脖子上的冷寒凌，唇角弯了弯。
　　黑缎男子这才将目光转向一直没动的冷寒凌，一双寒眸闪过一丝杀机，冷寒凌淡声道：“宁王殿下。”楚义霄见被人拆穿了身份，伸手就要杀人灭口，却被追影一柄冷剑拦住。招招夺他性命。
　　“云九你！”楚霄怒火中烧，“你明知本王身份，还意欲行凶，好大的胆子！”
　　“杀。”
　　云九云淡风轻的落了这么一个字。
　　冷寒凌皱了皱眉。追影，雾泽都已经是重伤。刚刚宁王本来就已经有两分动摇，趁此机会本应该撤退……他却玉石俱焚的执意要取宁王性命……
　　还活着的几个侍卫护到楚霄四周，赤脚的不怕穿鞋的。明明落了下风的云九，在这句不要命的“杀”令下了之后，反倒是占了上风。
　　楚义霄怔了一怔，随即反应过来。止了要硬拼的侍卫，拱手道：“是本王唐突。今夜之事，本王以楚姓皇族立誓，绝不会对外透露一字。”见云九两大护卫仍没有收手的意思，又不好意思的笑笑道：“本王是个断袖。”
　　云九这才抬眼看了看这个男人。

　　宁王楚义霄。是北楚孝宗的第十六皇子。当今皇上的同胞弟弟。因是孝宗老来得子，自小便养在皇宫十分娇贵。娇贵归娇贵，并没有被议过储，他四岁的时候，当今皇上已经跟他的几个皇兄为了皇位争得你死我活，待到他长到能婚嫁的十三四，太子之位已经落在了他八哥头上。又过了两年，他八哥不知是不是早年杀戮太重，竟然突然看破红尘出了家，孝宗很难过，也没了择优而取的心思，于是立了皇长子楚义峰为太子。也就是当今的北楚帝。太子殿下因为生的早，早就忘了父爱是个什么玩意，所以一直很嫉妒这个小他二十八岁的弟弟。所以楚义霄这个宁王，时常要被北楚帝拎出去训一训，彰显一下长兄如父的威严。
　　云九抬眼看着这个鼻子是鼻子，眼是眼的宁王，似乎是想从这张皮相下，看出点断袖的痕迹。“还是杀了吧。”
　　云九最后定夺道。
　　“求九爷爷手下留情！”林子里，一批雪白雪白的小白马狂奔了过来，马背上的人儿衣衫不整，一副未束的头发胡乱贴在脸上，他稚嫩的小手乎了一把脸，“噗通”一声从马上跌了下来。不顾磕破的膝头，护在楚义霄身前，撩了一把乌黑秀发，硬着声道：“九爷爷若是杀了皇叔，见昱就不做这个皇帝了！”
　　六皇子见昱瞄了一圈四周的情形，这才发现云九是嚷嚷的大声，实则已经是强弩之末。他这纨绔的皇叔要逃要杀，还都游刃有余的很。不由得愣了愣，这一愣的空档，已经被楚义霄抱到了身后。
　　“云……公子见笑了。”楚义霄按下要强出头的楚见昱。笑着看着云九。

　　云九被那一声声的“九爷爷”缠的没有办法，只得暂时偃旗息鼓。楚义霄命人准备了上好的止血膏药给雾泽追影治伤，又特意找了个大夫来带到了冷寒凌面前，冷寒凌挡了挡示意不用，楚义霄不好意思的笑笑道：“云……公子大概还气你当时袖手旁观。”说着向他背后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本王刚刚出手也快了点……大概云公子也没瞧见你是怎么护住她的。你这样站着已经很辛苦，背上这刀子，本王下的有点略重，要是发烧起来，活不活的过今夜还说不准。若是不嫌弃，本王愿意亲自给冷少上药，权作赔罪。”
　　这边雾泽上好了药，挨着追影坐下，看着那边篝火旁，交头接耳的两个人，不由得笑道：“你说楚义霄这个人，心机怎么就这么沉。他就是看准了主子纵然怀疑冷寒凌，也没打算动他，特意跑去拿他做护身符，真是……”
　　追影扭头看了他一眼，落在他不能动的风流右臂上：“没想到今日能看你认真护主的样子。”
　　雾泽不好意思的笑笑：“以前追影大侠多多受累了。”
　　追影没理他这句奉城，问道：“今日的情况，逃为上策。我保护她这么久，还没见哪一次她这么分不清状况……杀气这么重过。”
　　雾泽敛了笑意，看着天上静静明月：“今夜月色很好。”
　　“她面具下，到底有什么秘密？”追影不理他故意岔开的话题，“别说你不知道。”
　　雾泽看着马车旁，小皇子楚见昱“九爷爷”“九爷爷”的缠着云九，微微笑了笑道：“你可见过主子真容？”
　　追影想到第一次见到她时，她清清淡淡的模样，不由得有些疑惑道：“大概没有。”
　　“她十三岁前，也不是这个样子的。”雾泽笑了笑，“那时候大家都知道她长的很美，也知道她长大了会更美，不过……自她十三岁起，就再也没以真面目示人过了。”
　　“为什么？”追影问。
　　雾泽只是笑了笑，喊了声皮肉痛，没有再答。

　　云家的生意里，雇主的请求，一般是无条件全部接受的。所以六皇子一声“九爷爷你可不可以别生皇叔的气。”云九也只能应下。应下归应下，办完逼宫这件事情之后，咱俩生意两清，再灭了你皇叔以绝后患。
　　只是人精一般的皇叔，现在正发情一般的缠着冷寒凌，这让云九很不悦。
　　且不说刚刚冷寒凌一直冷眼旁观，就是如今有事求着云九还敢敌我不分站错队的跟楚霄搭同一堆火就足以让他死一百次。
　　楚见昱看出云九周身冷气太重，不由得从她怀里钻出来些，顺着她目光看去，火上浇油的说了句：“那不是冷叔叔么？上上个月我生辰，在皇叔给我办的家宴上，他还送过我一块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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