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此间景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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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论哪个朝代哪个皇帝，你皇宫里没个百花争艳、欣欣向荣的御花园，你都不好意思说这叫皇宫。
御花园，身为皇家花园，身为傲视群园的园中之园，不仅是因为沾皇帝的光才能成为御园，它还要具备当仁不让高园一等的素质。
园中可说是集天下花草，聚人间众芳。满园树影婆娑，鲜花香草，欣荣不断，假山或奇巧或巍峨，飞檐亭台参差坐落，玲珑雅致的九曲小桥之下，流水潺潺锦鲤跃动，在此天蓝风秀的暖春之际，几如仙境。
岳观看着眼前之境，眼中怔然，满脑子只有一句话，这地方，果然也只有皇帝能建得起。不说收集这些名贵花草所费心思，就是维护这园子各处完好那都得一笔大大的开资。而且，重点是而且——这里也只是这整个御花园的其中一个小园子。
今晚皇帝设宴便是在此处。
上午皇帝接待过这一帮子兵们之后，岳观就回去和吕坤聊聊天吃了个便饭然后便打算睡个小觉养足精神晚上好吃好喝一顿（感情您是把晚上的宴请当自助餐了么OTZ）。
但是才过未时宫里便派人来说敬平公主殿下有请。
听到敬平公主殿下的时候，从午睡中朦胧方醒的这厮脑子还晕乎了一下，然后在那位白面公公不耐的眼神中，终于回神想起了薛亚的身份。
陪笑着请那位公公稍等片刻，岳观回到房间穿起薛亚先前派人送的衣服来。先是穿上自己的中衣中裤，然后再来是一件由上至下的丝绸连裳，之后上身一件银灰色的软甲，肩上还有银线绣制的水云纹，银甲在腰间收起一个弧度，配一条同色的金属腰封，下身是与银甲同质地的甲裙，脚下是一双银色靴子。
虽然岳观对于穿裙子还是很抵制，但是一出门看到吕坤眼中明晃晃亮晶晶的“你真帅”，就被说服了（吕坤幽幽看过来，他想太多了…我只是在感叹，这腰身真好…）。于是，从来短打和铠甲偶尔客串一身夜行衣的岳观，也穿了一回高级货，据吕坤说这身行头可是价值不菲。
岳观嗯哼，那是，一个公主送出的东西能差的了么！本来想再骄傲一下来个我兄弟可是XXX什么的，然后想想就闭上了嘴，我兄弟是公主这种话，还是不用嚷嚷了……
岳观被人直接带到了御花园，然后在他对着仙境愣神的时候，薛亚从他身后走了过来。
岳观听到他的步子便醒转过来回头看他，只见薛亚还是一身男装打扮，不过这身青色劲装却掩不住他的身形。岳观的目光意有所指的瞟向某个地方，“怪不得这么些年都没发现你小子的性别，还真平啊……”
薛亚怒瞪某个口无遮拦的家伙。
“胡说什么！再乱讲话我就叫人把你这张贱嘴缝起来！”
岳观连忙捂嘴，笑得眼都没了，点头哈腰的，“别别~小的该死，再不敢冒犯敬平~公主殿下~~~”那个“平”字还拖了长音。
薛亚一肘子捣在他怀里，然后阴阴的道，“既然你这么不识好歹，就不能怪哥不仁义了。”
岳观捂着肚子，这一拐子力道不很大，但是听了薛亚这一句话，他生生打了个冷颤。
不好，生气了。
这家伙不会真的不厚道的阴他一把吧？
很快，岳观就知道他的报应是什么了。
在这园子一侧，有一个四方台子，岳观之前看到时也没在意，只当这是宴时奏乐的乐师的地方。
他倒是没想错，但是——
台子那道背景墙之后，很明显就是后台化妆间之类的地方。
岳观苦着脸抓紧自己正被两太监往下扒的衣裳，头发凌乱，脸憋得通红，“能不能不上？”
薛亚在对面抱臂冷哼。
知道没希望了，岳观摊开手脚让人扒着，口中还在不断骂着，“你这个小人，亏老子拿你当兄弟，小心眼，小肚鸡肠，孔子没曰错，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你就是典型~~~~”
薛亚眯起眼睛，“看来除了武艺表演，你还想再多出个节目啊~”
岳观瞬间闭嘴，片刻又觉得气不过，“武艺就算了，我也没说不干，但是为什么还要换衣服还要画那奇奇怪怪的东西！”
“这是舞台效果！你以为你一个大男人傻不愣登的在上面打拳舞剑，会有人想要看吗？”薛亚鄙视之。
“没人想看不上了不就……上上上~一定上~”岳观看到薛亚脸色沉下来马上坚定表态。
不料薛亚却依旧木着脸，半晌，在岳观换好衣服之后，他挥退要上前来为岳观裸露的皮肤作画的匠人，坐到了一旁，看着岳观道，“我不是突发奇想要上个节目。”他搓搓脸，“今天是我母妃的忌日。”
岳观缓下眼神，却也没说话，只是听着薛亚继续说。
“但是没人记得。”薛亚低头说着，“即使父皇最宠爱我，但是他也不记得我母妃了。到这个世界之后，她对我最好，她拼了命的保护我。即使我只是个女孩，她也从没因此忽视我。这辈子要说我最感激的，就是她了……”
“因为她不受宠，所以我们在宫里的生活很不好，说起来你可能还不会相信，皇宫里的妃子公主也有挨饿受冻的。因为总是会有人忘记给我们送吃的，忘记给我们裁冬衣，更别提记得供炭……所有的好东西她都给我了，晚上抱着我睡，被子也都裹在我身上，对于因为生为女儿身一直无法认同所以脾气很坏的我也极尽温柔和包容。”
“她就是这样生病的，一日病过一日，我那时候才只有3、4岁，后来有一日实在受不住了，就跑了出去，本来是想偷东西回来给她吃的，但是结果竟然给我撞到了要去尹妃处的父皇，我一见他就知道这下有救了。他知道我们的处境之后大怒，处置了那个宫的所有太监和宫女，也请了太医给母妃治病，但是病了那么久的女人就是有再风华绝代的姿色也都给病气折腾没了，所以父皇对她依旧是那样不冷不热的。倒是对我，他渐渐重视，并且因为是女娃，毫无顾忌的给我宠爱。”
“我从小着男装，总是不听话不学规矩也不学女工，琴棋书画一样不通，但是她从不对我生气，别的妃子冷嘲热讽，她也不会朝我发怒，只是跟我说，只要我开心就好。”
“我知道，我是她的一切，我对她来说是最重要的。如果这个世界上会有一个人为了我连自己的命都不要，那个人一定是她。我早就拿她当做了真正的母亲，”
“最终她还是因为病得久了折了寿命，就那么静静的去了。父皇赐了她一个还算体面的葬礼，那之后，宫里就再也没有她这个人了……除了我，没人还记得，今天，是她的忌日。”
岳观安静下来听着，没想到，这个家伙还有这么一段情感。他裹了裹自己身上披着的一件外衣，开口道，“所以你今天这一场表演，是为了纪念你母亲？”
“是，但是不仅是这样……这一次，也算是一次道别……”薛亚闭着眼靠到身后的椅背上，锁起眼中的潮湿。
好一会儿，岳观开口问道，“你，想好去哪里了么？”
他知道薛亚以后不会再在军营掌握狮虎营，可是他也不可能是那种会安分听话等着联姻的皇家公主，所以，弃了狮虎营，薛亚也不会呆在宫里，定会离开这些束缚，寻一处陌生天地。
薛亚笑了，知道岳观看透了自己的打算。
“没具体想去哪，我就想着等这场宴会一了，你们都走了，我便收拾些银钱离开。江南烟雨温柔柳，边地狂沙行莫愁。西风凛冽蹄马啸，男儿仗剑天地游。这世间，哪里去不得！既然此生老天跟我开了这样一个玩笑，我无法作为男儿建功立业，也无法做一个自由自在的女子，那我便做一个行客，凭着满腔豪情走遍天下，遍结英雄！江湖儿女总没有那许多繁缛俗世之事！”
岳观定定的看着他，将他眼中的光芒印在心里，上前拍拍他的肩膀，“好，那我就等着看你意气风发的行走江湖。兄弟，保重。”
他知道他终有一日会悄然离开，彼时，他们两个也许连正式道别的机会都没有。所以，他只能在这个时候祝福他，希望他可以得到真正的自由，可以真正解开自己的心结。
“四季花香香不断，竞日水清清流长。
山前堆秀晴芳好，桥上乱锦雨怜香。”
一个白衫书生站在一面湖前，满眼闲适，周身散发着柔和的气度。
他缓缓念着，声音不急不缓，如他的风度一般，清越温和，仿佛雨后修竹、拂面春风。
接着一个较之醇厚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原弟果然好雅兴，为兄此情此景中也得了几句，原弟且与为兄指点一二。”
那人走到姓原的书生面前，一双丹凤眼光彩非凡。墨色的长发虽然盘入方巾之中，浑然一副士子端方的样子，但是那一股子风流劲却是从举手投足中展露无遗。
姓原的白衣书生看到他面上闲适顿消，眼睛里有些恼怒的神采。
后者也不在意，嘴角轻佻勾起，眼光潋滟。
“云影波形熏人暖，青丝粉面花间盈。
谁家皓腕纤弄巧，莺啼燕语送春风。”
吟到中间时还拿一双眼睛望着那白衣书生，仿佛那花间佳人宛在眼前。
原逸听得面红耳赤，好好的御园景色，怎么到了这厮眼里就又是粉面又是皓腕的！果然是个风流浪荡子！
悲哀的是，自己竟然跟这个浪荡子青梅竹马20年！而且，还……还从没想过要跟他分开！
眼看着原逸要生气，宗越陵连忙转移话题，“好了好了，暂不论诗了，怎么宗景和闻泱还没到？”
原逸听了这话，果然立马被带走了注意力，虽然脸上还带着薄怒的红晕，但是却认真地开始寻找那两位好友的身影。
“我们来得也不早了，我还想着他们应该早就到了的。”
他边在人群中寻着人影又道，“不过这次闻泱会参加科举实在是出乎我的意料之外，他不是一直说不想步入名利场的么？”
宗越陵听了笑着道，“还不是因为宗景要来。从他们两个第一次见面开始，闻泱就好像入魔一样，宗景在哪里他跟到哪里，还照顾的无微不至。那情深不渝的样子也就宗景那种冷心肠才能视而不见，无动于衷。”
原逸听着他的话，瞳孔微微张了张，有些惊讶但仔细想想又似乎在意料之中，“你的意思是说，闻泱他，对宗景……”
“是啊~”宗越陵坏笑着眯起眼睛，“就跟当年你对我有企图一样~”
“你说什么？！”脸皮薄的原逸一下子就怒了。
宗越陵暗地里为爱人的矢口否认叹气，本来就是啊，当年明明是某个人喝醉酒霸王硬上弓，好吧，最后被自己反攻了，但是这确实是原弟先告白的啊，虽然是因为自己使了点小手段，逼得他忍不下去。
虽然想是这样想，但是为了爱人那莫名的自尊他还是要赶紧改口。
“啊，不不不，是我对你有想法！是我硬要你跟我在一起的！是我想要天天亲你，抱你，跟你过一辈子……唔……”宗越陵虽是补救，但是却越说越过分，另一位当事人脸烫得几乎要冒出烟来。
然而，原逸并没有恼羞成怒，也没有离开，只是上前一步用手捂住某张咋呼的嘴巴，红着脸瞪了因为不能发声委屈的看着自己的家伙一眼，叹口气，“你，你不要乱说话！而且，咱们确实跟他们不一样。你，你也不是闻泱……”
潜台词也就是说，你不是在单恋啊，我也喜欢你的啊。
宗越陵一双眼睛“哔u~~~”得亮起来，哎呀呀，又看到原弟这幅别扭又害羞明明是告白但是偏偏说的委婉又转折的样子了~~~~太可爱了~~~~
结果一直到鸣钟，原逸才脸红红的和宗越陵从假山后转出来，果然还是不能对这个无耻的家伙有好脸色，被激动地按在假山壁上亲吻而且自己还回应了，最后被亲的没力气什么的，实在是有违礼法，愧对列祖惭见先贤！
学生再也没脸读圣贤书了~~(>_<)~~
鸣钟后不久，本来散布在园子各处的官员士子便聚于设宴之处。
宴席设在花园之中一处空地，空地上早已摆放多列香木条案，上面放置着许多瓜果干货，由翠色的藤盘盛来，花草装点，别有一番闲趣。
首位是一座玉石长案，座位亦是金银美玉修饰，看起来并不如何辉煌金贵，但是在这座雅致的院子里却正相适宜，有一股通透的灵气。
众人被纱裙飘飘的宫娥们引着坐定。
因为是两人一案，宗越陵与原逸自是坐到了一起。
宗越陵扯扯原逸的袖子，向他们的对面斜前方努努嘴，“呐，他们在那呢！”
原逸举目看过去，只见两个熟悉的身影正坐在那里。
首先映入眼中的便是那个表面温和微笑得体，翩翩好似矜贵公子的宗景。
今天的宗景一身长袍，浅金与乳白，既不犯皇家忌讳又显出一股世家子弟的气度。一部分长发束进同色的冠，剩下的散落在背后，趁着那张暖玉般的脸庞和星辰般明亮深邃的眼，叫人忍不住屏息打量，继而沉迷。
只是，看着是这样一个温润如玉的俊朗少年，但其实……
原逸叹息一声，又将视线移向坐在宗景一侧的青年。
那青年的姿容也是上好的，尤其是那一双眼睛，含着笑意，让人莫名亲近。只是，他的视线却始终落在身旁的宗景身上，满满都是爱意。
原逸看着，突然问道，“阿陵，他们以后会在一起的吧？”
宗越陵捏着果子的手顿了顿，向对面看过去，笑道，“谁知道呢……”
谁知道呢。
宗景待人一向礼貌却疏远，看着笑意盈盈，但是眼底始终一片暗色，任谁都摸不清他的情绪。他不喜欢有人打扰，但偏偏又能容忍闻泱跟在身边，对闻泱极好，屡屡护着他。可是要说他待闻泱不同，那闻泱百般试探，表现得再明显不过，他却从没有回应，一直淡淡的，不允许闻泱再靠近一步。
原逸只看到宗景待闻泱的好，但是他却没看到宗景面对闻泱时，那眼神像是透过他看到了另一个人。
但要说悲哀，其实也有闻泱自己的原因，为了打破那个少年眼底的冰封，最初他接近宗景时，一直模仿的都是另外一个人。
那个，被宗景窝在心里，最深最重的一道裂痕。
作者有话说
第21章 此间景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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