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凤凰刺青 ...
-
身为本届新科状元，又是出身古都宗家，才华横溢，家世不凡，再加上外表出众，宗景毫无疑问是众人视线汇聚的焦点。就连那些身居高位的大臣也都频频故作自然的扫过来两眼。那一个两个的可是跟夫人都开过很多次家庭会议了，京里和自家女儿匹配的适婚青年名单早就背的滚瓜烂熟。
大臣们很多都会拉拢新科士子做女婿，很大原因便是他们有才学，有能力，觉得这些年轻人是可造之才，等扶持着他们上了位，那么这女婿就是自己的一大助力，而且就是将来有一天翅膀硬了，也不可能将自己甩开单飞。尤其是对于政治上的势力捆绑，联姻向来是一种很好的方式。有了姻亲关系，即使你没想抱成一团，外人也自然会将你们联系在一起的。
而除了那些想着招女婿的，另外一些以他们的地位来说完全不屑于与这些新士人结亲的朝中老资格的重臣的眼光就耐人寻味了。
自从坐在这里，宗景就发现了那一道道探究的视线，他垂下眼帘，遮去自己眼中的冷意，看来有些人的耐心还是不行。
离开盛都时，宗仁咨（宗家大老爷）就跟他谈过，此来京都为的不仅是考试，还有就是代表盛都的世家探明京里的意思。盛都一应世家表面上看似淡泊，似乎隐居一般，只守着旧地经营家族，但是暗地里和京里的势力联系却是千丝万缕，纠缠不清。
养母一直怕宗仁咨为难他，但是她却不知道早在三年前，他就已经开始帮着宗仁咨做事了。他是想要出人头地，站到高处，但是他对宗家并没兴趣，谋夺什么人的家产之类的，他不屑于去做。所以，他在展露自己的价值以后，便和宗仁咨签下了一份契约。这份契约甚至还经过宗家族长过目，最后面是两个人的签字。
宗家家业是一定会留给宗家那个小公子的，且不论那些个庶出的地位问题，就是他们的能力都让人无法放心，但是可笑的是，偏偏那几个没能力的废材却毫无自知之明想要挣扎一把。就像这次明明他和宗和都在京里，但是有些事宗和却完全没有资格掺和进来，宗家家长的趋向就可见一斑。
这次的推举，宗仁咨问过他的意思，是他没要才会落到宗和头上的。既然表示自己去考，他就有把握一定能得登金殿，天下扬名。
他虽然为宗家做事，借宗家之手调查那人的下落，凭宗家青风一路走上云端，但是他不会因此就完全将自己与宗家绑在一起。他们是合作关系，宗家是他的靠山没错，但宗家也需要他的能力。
如果不是那么干脆的签下“卖身契”，宗家不会这么放心的让他飞出来，不会让他这么轻易地拥有这样的声望。
而那个人，如果不是为了他，他怎么会选择这样做……
“小景~”一声轻呼从身边响起，然后一只手就被人拽了过去。
宗景醒过神来，原来方才想到当时的事一时不察竟然将手中的樱桃捏了个稀烂。此时，他的右手正被坐在一旁的闻泱拉着擦拭。
宗景皱起眉，这种亲密让他不舒服。
但是，那双相似的眸子叫他不自觉的放松了那只手上的力道，任他拉着，然后用手绢擦拭上面残留的果汁。
那双眼睛里含着一丝无奈一丝纵容还有浅浅的笑意，温和的眸光像极了那个人。
当初就是因为这双眼睛，他才默许这个闻家的人呆在他身边。偶尔被他注视时，他会有一种那个人还在身边的错觉。
“怎么了，看你心思不宁的样子。”闻泱放开他的手，将染上红色汁水的帕子抬手递向身后侍立的宫娥。身后机灵的女孩子忙轻巧的接过。
宗景摇摇头，也没有多余的表情。闻泱也不在意，他能平静地让他拉着擦手就已经是对他与其他人极大的不同了。
却不知，宗景在看他将帕子递给宫娥之时想的却是以前那个人看到他弄得脏兮兮时，总是会佯装生气的说下次再这么脏就让他自己洗，还会嫌弃说毛巾都擦得像抹布了……但最后他还是会将手伸进冰冷冷的水里将那条面目全非的巾子洗干净。
那些小时候的事，觉得已经忘了的或者模糊的，现在想来却是那般清晰，甚至连那个人的一笑一语都历历在目。
就在两个人想着各自心思的时候，一个中年太监甩着拂尘上前唱了一嗓子，“陛下到。”
场面顿时静下来。
接着一个身着红黑底金龙纹直裾的中年男人坐到了上位，他旁边还跟着一个穿着青绿襦裙的年轻女子，女子一头长发在脑后由一条黑色发带系了，发尾直垂到腰间。利落的马尾衬着麦色皮肤，甚是精神飒爽。但一条青葱朝气的裙子却将她的英气柔化三分，再加上那张十分漂亮的脸蛋，女儿家的娇俏亦是显露无疑。
闻泱打量着那个女子，心里还在揣测着这会不会是皇帝的宠妃，旁边桌的对话驱散了他的脑补。
“真是许久没有见到敬平公主了，没想到她出落得这么漂亮了！”旁边桌坐的是两位丞相府的官员。说话的是一个胖胖的中年人。
瘦的那位接着叹道：“是啊，也不知谁家的儿子能那么好运气尚主。”
胖男人听着连忙摇头：“咱们家就别想了。这位公主看着漂亮可爱的，但是一身武功那是压过了众位皇子的。三位公主里，上头两个都出嫁了，就这位最受陛下宠爱，留到现在都没舍得嫁出去！听说陛下都答应了，选驸马要公主点头！”
“是啊，陛下确实对这位殿下宠得不得了。那个狮虎营可就是这位掌握着的！”瘦些的官员说着猫下身子，显得神神秘秘的。
那个胖的显然吃了一惊，“什么？！难道传言是真的？”
“嘘！”瘦官员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我这是从我岳丈那里听到的，你也知道他可是安西军的。他说他在营里还见过这位殿下，这位殿下是那支军队的统领。而且据说那支军队最初的构建方案就是这位殿下提出的，陛下当即便令…”他说着伸出指头做出个“二”，“协助这位将构想变成现实。”
胖男人显然被这个消息震惊了。此时皇帝已经宣布开宴，宫娥太监们正游走在案列之间摆宴，而那位公主殿下却倚在皇帝的御座旁说着什么，一张容色姣好的脸上挂着笑意，眼中也是碎光闪烁。胖男人看着那个漂亮的女子，对身旁的同僚连连叹息，“真是想不到，陛下竟宠爱这位殿下至此。”
瘦官员也望着首位，听到同僚的话道：“这可不单是受宠，这位殿下是个极有能耐的！真是可惜啊……”
胖男人显然是听出来同僚的意思，跟着也叹了一句，“是啊，可惜了，如果这位是个……好了，不聊这个，这回大军胜归，安西军可是大功臣！你岳家那位老将军也捞了不少功劳吧！”
“哈哈，这倒是，不过，这回出头的还是厉家的那个后生小子！据说他带兵连攻七个城池，赤凰城也是被他拿下的！”
“没想到厉家还有这一天……………”
………………………………
因为离得近，两人的讨论大都被闻泱听在耳中。
再看向那绿裙女子时，闻泱的眼神就不一样了。
没想到，在这样的时代下，一个女人竟然能够这么厉害。诚然有部分原因是因为她是最受皇帝宠爱的公主，但是就方才那两个官员所说，她本身的能力也是让人赞叹的。闻家在盛都虽说比不上宗家，但是也差不了多少，身为世家子的闻泱多多少少也是知道一些事情的。
狮虎营这个地方闻泱也听说过，现在得知这些是不远处那个美丽的女子所为，他勾起嘴角，望着她的目光愈加具有深意。
也许，马上就要再收获一个新朋友了，而且是个身份尊贵又志趣相投的朋友。
觥筹交错，杯盏承欢，这一宴行至后段。
期间各种大臣的歌功颂德，皇帝陛下的恩赐赏惩，一场庆功宴开得有声有色，热闹非常。
“众位卿家，”皇帝笑着开口，抬手压下满场喧闹，“值此欢庆之时，朕的敬平方才告诉朕她有一场表演要献于英勇的将士们。”
皇帝话刚说完，整个园子里的灯火瞬间熄灭。
蓦然袭来的黑暗使得场面有片刻的骚动，但是没等骚动继续，黑暗中的一记鼓声却让他们安静下来。
意识到这是已经开始了表演，在场的人全部都屏息静气满怀期待的将视线投向鼓声来源。
一道灯光刷的亮起，照耀到那处早已搭建好的平台之上。
然后一个人影缓缓从黑暗中展露出来，出现在众人视线中。
仿佛盘古初醒，男人从地上渐渐向上起，拳头握起的力量从手臂一直传达到指尖，随着沉闷的鼓声一记记敲响，男人也一点点从慵懒的梦中醒转。
男人的身上穿着一件长袍，将他整个人遮在其中，只一只右臂伸展出来，他的手臂上遍布着青色的纹路，像是鸟的羽毛，又像是火焰。随着他的动作，那纹路灵动的舞着，像是活了一般，如同神话中的鸾鸟优雅而有力地展翅。
咚！鼓声猛地一个顿点，像是远古的一道惊雷，云雾消散，男人甩去身上黑色长袍，赤裸的背脊展露在众人眼中，那男人下身穿着一条长裤，精赤着肩膀，脚下鞋子亦是不见踪影。
吸引人心神的是他身上那片刺青。
一只昂着头扬着双翅沐浴在火焰中的凤凰正正落在他的身上，那凤凰还有火焰全是由青色的纹路勾画，但是扑面而来的气势却丝毫不弱于红色的冲击力。
男人开始舞动，那是不同于舞蹈的跳跃伸展，一拳一掌充满力量，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眼神都带着强烈的杀气，那是如同长剑铁戟一般的气势，他的身材修长，肌肉线条流畅精炼，虽然不若磐石的沉稳厚重，但却带着如同矛尖一般的锐不可当。
又是一声鼓起，男人身体蓦然顿住，一双眼睛带着坚定的勇毅，凤凰青纹蔓延到他的右脸，那美丽神鸟骄傲的头颅就勾勒在他的脸颊，几缕青色翎羽没入发间，眼睛部位重合，一瞬间那青年仿佛凤凰附体，在烈火中带着不灭的意志涅槃永生。
“击鼓其镗，踊跃用兵。
土国城漕，我独羌行。”
战鼓声中，隐隐加入了弦乐的灵音，一道吟诵在这时也加入进来。
“从汉旗下，平西之祸。
义勇罔归，痛民与殇。
王于兴师，子亦同袍。
修我矛戟，与子偕行。”
随着这道声音，舞台周围灯光大亮，台上又出现好些整齐的队列，操矛持戟，战甲寒光凛凛。之前的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穿上了一身银色软甲，与队伍站到了一起。
整齐划一的练武演示，呼喝声震耳发聩，气势如山河倾倒，烈日光耀。
最后吟诵声变缓，像是叹息像是发愿，语气坚定，情感更浓。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于嗟阔兮，不我活兮。
于嗟洵兮，不我信兮。”
最后一个字倾吐过后，整个舞台静下来，然后灯光一道道消失，所以人再次陷入一片黑暗，这次没有人说话，也没有动作，他们的心思全部沉浸在方才的那一场表演中，被那气势所震慑，也被其中的情感所震鸣。
待到园子再次光亮，众人就像是从另一个世界走出来一样，恍然清醒过来。
皇帝本来因为看到那个赤裸上身的男人而黑下去的脸色也在后来的表演中渐渐好转，不过尽管如此他仍是狠狠瞪了才从舞台处溜过来的女儿一眼。
果然把敬平召回来是正确且必要的，真没想到她都大胆到这种地步了，男女之别她竟毫不在意，这才说了是公主献上的表演，马上就出来个“裸男”，文武百官看了要作何感想！
心里这么想着，但是在众人面前，且对着女儿期待的眼神，德渊帝还是要压下满腹怨气，首先捧场，“好，很好！我大汉勇士就是要有这样的气势！”
接着底下众人自是一致对方才的表演报以高度赞扬。
但却有一人，自始至终一言未发。
宗景冷着脸，唇瓣紧抿，目光直直盯着舞台上的一人。看到他们谢幕离去时，他差点就要弃席去追，但却被旁边的闻泱一把拉住。
“放手。”宗景的表情很难看，说话的声音更是一点温度也无。
闻泱打了个哆嗦，他很少看到这样的宗景，但是他还是死死拽着宗景的手臂，“不行，你不可以走。你知不知道你就这样走了，会有什么后果？”
“走？”宗景嘴角挑起，“我没那么冲动。”
虽然他现在确实恨不得拖过那个人锁起来，但是他还没忘记自己在什么地方。
说着他拂开闻泱的手，再次起身。
突然站起来的状元郎自然引起了众人关注。连皇帝都为之侧目，开口道：“朕还记得你，殿前应对很是得宜的宗家宗景。今天为何这般失态？”
宗景忙躬身告罪，“小子无状，只是因为见到了多年前失踪的兄长太过于激动才会御前失仪，还望陛下恕罪。”
“哦？”德渊帝感兴趣道，“失踪的兄长？是谁？”
“家兄就是方才那场表演中，身具凤凰刺青的那位。”
宗景目光扫过公主殿下吃惊的表情，从容回答。
德渊帝笑起来，“原来如此，朕也乐见这等喜事，来人啊，宣方才那武者，叫咱们状元郎仔细看看是不是他兄长！”
薛亚一脸复杂的站在那里，动了动手指不知道该不该阻止那个奉命离开的小太监。
他与岳观相交这么多年，但是两个人聊得更多的都是军中的事，就算说到从前，也大多是上辈子的事情。他没仔细打探过岳观进安西军之前的事，但大致上还是有了解的，他那具身子是个普通的农家少年。
本来是因为他背景清白又是信得过的人才想着将狮虎营交给他，但是现在他却冒出一个出自盛都宗家的弟弟，如果这是真的，那这个统领人选就要再考虑考虑了，宗家，如果他没记错，似乎是跟二哥有过接触的……
薛亚抬手狠狠掐了自己一下，然后在心里唾弃自己太过阴谋论，罢了罢了，待岳观出来一见自然知道事情真相如何，无论如何，他还是选择相信岳观的。
而且，那个弟弟……眼神不善。
那边薛亚心下一片混乱，这边闻泱掐手心可就是为了防止自己太激动了。
兄长？！
宗景那个在多年前突然离开，将他抛弃的兄长？！
那个人回来了？
那，也就是说，这其实是剧情的转虐预告，白月光归来？！
作者有话说
第22章 凤凰刺青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