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湮尘》Faust

5、第五章

　　“三姐，今天要你出演。你快去准备吧。”少年淡淡地说道，而语气却有着几分宠溺。
　　“不会吧……这么快，现在才什么时辰啊！”左未舞有些不满地望了他一眼，嘀咕道。
　　少年脸色一沉，似笑非笑地说道，“你也可以选择不去，不过请现在就把欠我的五千两黄金还给我。”
　　左未舞一听，连忙站了起来，“都是自家人还那么斤斤计较……好啦好啦，我去好啦。”
　　粉衣女子迅速消失在房间里，少年做了个手势，侍女仆人便退了下去，本就较大的房间更显得空荡荡的。
　　“你是来找我的吧。”少年率先开口，自顾自地拉了把椅子坐在桌子旁，倒了杯香茶喝了起来，“家丁都告诉我了。”
　　北辰澈忽然一笑，“看来左四少爷是左家的掌权人。”
　　“也是父母不在家，大姐入宫，二哥南下巡查才有这样的机会。”左荒弈放下了杯子，饶有兴致地望着他。
　　“那么，敢问你是……”
　　北辰澈不再隐瞒，坦然说道：“北辰澈。”
　　“北辰……原来是前朝皇子。”听到这个名字，左荒弈并没有什么触动，依然平静地喝着茶。
　　“左公子不想做些什么么？”
　　这番话却让左荒弈抬起了头来，“你想让我做什么？”
　　“比如：叫家丁将我送至官府之类的。这样你们左家立了功，捉了前朝余孽，往后便会更加大富大贵。”
　　“我想，即使北辰皇子再怎样落魄，也不会堕落到自动送上门来让别人抓的地步。你来找我，定有目的。”左荒弈扯了扯嘴角，似乎在笑，“我想知道你的目的。所以在达到我的意愿之前，你不会有事。”
　　“我听下属们说，左四少爷是京城乃至天下第一桀骜者，喜欢做些有悖常理、对自己有利的事情。现在，鄙人有一件事情需要左少爷帮忙。”
　　杯子停在了半空，左荒弈淡淡问道，“事成之后呢？你给我多少报酬？”
　　“左少爷，不听内容真的没有问题么？”北辰澈眯起眼睛微微一笑。
　　——果然是商贾。
　　“既然对我有利便是值得做的事情。”
　　“呵呵……少爷真是个有趣的人物。”北辰澈继续说道，“我想让少爷帮助我复国，事成之后位居相国，封为白亲王，子孙世袭。食邑百万，赐丹书铁券，免君九死，子孙七死。”
　　如此丰厚的条件应该已算诱人，然而少年却不为所动，只是有些冷漠的问道：“白亲王？”
　　“少爷的这一头银发，难道不足以作为代表么？”北辰澈挑了挑眉。
　　“我不喜欢‘白’这个字。”少年端起杯子继续喝着。
　　“那么……夜？” 北辰澈提议道。
　　左荒弈并没有直接回答，“当年的吕不韦选择子楚，以为做了一笔有利的买卖，但最后还是被昔日‘商品’的儿子杀掉……如果我帮助你，要是落到这等命运，倒不如在左家享受一生不尽的荣华富贵来的有底。”
　　“看来左少爷的野心胆识只不过是浪得虚名。”北辰澈微微一笑，又允了一个条件，“复国之前，绝不娶妻；您死之前，绝不生子。”
　　左荒弈笑了起来，“我死之前？真是可笑……”
　　“全京城的人都知道，左家四少爷左荒弈，虽然才华横溢，但却身患隐疾，活不过弱冠。”北辰澈并不隐瞒，如实说道。
　　银发少年若有所思地看着他，露出邪魅一笑：“原来你就是为了日后脏了自己的手杀我，所以才选了我这么一个将死之人作为盟友？”
　　“我只是欣赏少爷的才华而已，您的发展余地还有很多，所以我才给你机会让你将自己的全部实力施展出来。”北辰澈十分平静地回答道，“事成之后，不仅是家族更为显耀，并且您也会流芳百世。”
　　少年略微想了一会儿，便端着两杯茶水走过来，坐到了北辰澈床边。他将其中一杯浓茶递了过去。
　　“自今日起，你我定契。在你复国完成对我的允诺前，有任何一方违反约定，那么……”少年眼眸一狠。
　　“得尔诛之。”北辰澈接了下去，端起了杯子，“左少爷，愿我们合作愉快。”
　　“哈哈，北辰澈，倘若你违约，那么——”左荒弈压低了声音，在这样的深沉之中有了几分危险，“我会让你生不如死。”
　　他忽然换上了一张极其虚假的笑脸，但是笑的却是那样真切。这个桀骜不驯的银发少年在此刻收起了全部的杀意与心机，在恍惚间撕扯出了一抹幻象。
　　“合作愉快。”
　　两人在无声间举杯，互相微微垂了垂头，算是行礼——或许，那个时候便是这两人真正可怕的开始。那象征性的低头，尽管只有一瞬，却已经到达了二人骄傲的极限。
　　——他们互相利用着，攀爬出去，接近头顶之上的那抹亮光——而在他们头顶之上发光的，只是更多的权利与欲望。

　　往后的几天，北辰澈一直都在左家养伤。
　　左家请来了京城最好的大夫，用最好的药来医治这么一个“素不相识”的人。除了那两人，其他的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你听说了么？”
　　“就是那个被守门的打的半死的小子？”
　　“听说四少爷一反常态来收留他呢！”
　　“四少爷什么时候那么有仁慈之心了？”
　　“谁知道呢！说不定是三小姐的关系呢！”
　　“哈！对，三小姐最近经常出神发呆，总是望着那个来人。说不定那小子就是因为裙带关系爬上来的呢！”
　　“小声点小声点，我们当下人的还是安分守己的为好，主人家的事容不到我们来多嘴。赶紧走赶紧走……”

　　“目前最大的障碍应该是……她。”左荒弈喝了口茶，瞥了一眼北辰澈身后。
　　“嗯？”北辰澈转过身去，人影立刻躲进了柱后，“是左三小姐么？过来喝杯茶吧。”
　　左未舞从柱后走出，尴尬地看了看坐在花园石桌旁的两人。
　　“哒。”不知是谁的茶杯放在了石桌上，发出了沉闷的声音。

　　——第三十四次。

　　是夜。
　　“左三小姐还真是个执着的人。”北辰澈想起最近左未舞一系列的举动，不由地苦笑。
　　“她从小就被父亲母亲宠坏了，想要什么就得到什么，就这性格。”左荒弈淡淡地说道，“现在没人宠着她了，所以就自己动手。”
　　“左少爷似乎很了解三小姐。”
　　“我和她从小一起长大，再怎么冷血这点亲情还是有的。”
　　“这下可麻烦了你我的商议。”北辰澈考虑了一下，“这样吧，明天请少爷跟我去一个地方，那儿是北辰皇族秘密的领土，绝对不会被人发现，而且十分幽静。
　　“而且，对左少爷的养病也有好处。”他故作神秘的语气之中有调侃的意味，似乎在有心暗示着什么。
　　“放心，我不会在契约达成之前死的。”左荒弈满不在意地笑了一笑。
　　相处这么多天，眼前的这个少年根本没有露出一丝病态的神情，北辰澈越来越怀疑这个人是不是真有隐疾。
　　——去问左府的仆从，居然个个只字不言。只是说主子这么讲而已……
　　万一他根本就没有病，这一切的一切是个早就布下来欺瞒一切的左氏幌子。那复国之后，岂不是让自己寝食难安么？
　　“没想到北辰公子已经做好了一切准备，就等着结盟了？”左荒弈的一番话让北辰澈回过神来。
　　“过奖了，我这也是享受先人的恩泽。”

　　翌日清晨。
　　“呐，弈弈，你那么早就起来了？”
　　“三姐，你好像比我还早。”左荒弈来到自己的位置旁坐下，开始享用仆人端上来的早膳。
　　“他呢？”左未舞四处张望着。
　　“谁？”少年头也不抬地回答道。
　　“就是……就是……王公子……”左未舞扭捏着，带了几分小女儿的娇羞。
　　“王公子？谁……”一时间不太适应北辰澈的假名，左荒弈并没有立即想起来这就是那个人。
　　“就是那个，你把他留在府上的那个！”左未舞因为焦急不知不觉地提高了嗓门。
　　“哦……是他啊。”左荒弈仍旧无动于衷，这让面前的女子有些不满，“他走了啊。”
　　“什么什么！他走了！”左未舞迅速站了起来，拍着桌子对面前的弟弟怒目而视。
　　少年抬起头来，望着三姐因为愤怒而扭曲的面容，不禁笑了笑，“三姐，你这样活像个夜叉。
　　“哦……是母夜叉。”他似笑非笑地补上后半句，全然不顾对面女子咬牙切齿的样子。
　　“他说他去哪儿了没？”左未舞这次破天荒地没有对他发脾气，只是焦急地询问。
　　“没。”少年只是尝了几口便觉得无味，放下筷子从房间走了出去。
　　“喂喂！死小子，你要到哪里去！”
　　“出去玩。”左荒弈背对着她摆了摆手，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她的视线。
　　左未舞突然想起前段时间弟弟和王公子之间似近非近的关系，想到了什么，连忙吩咐仆人准备好马车，准备跟踪自己的弟弟。
　　——说不定……他就是去找他的！

　　左荒弈来到了后门，那儿早已备好了一辆马车。他在上车前偏过头去望了一下，确定没人后才上了车。
　　车夫见主人已经坐入，便挥起鞭子，赶着马车沿着一条僻静的小路驶去。
　　在拐角处等候多时的左未舞见银发少年的车子已经离去，连忙让自己的车夫追上去。

　　“少爷，有人跟来了。”半跪在马车四个方向的杀手持着剑，低声对中间的银发少年说道。
　　“左未舞么？”左荒弈抚摸着玉箫，轻轻一笑。
　　“是。”
　　“甩掉她。”
　　“属下遵命！”其中一个杀手冲了出去，跟车夫说了什么。车夫连忙加快了速度，整个马车颠簸得更加厉害了。
　　车内的杀手纷纷从各处扶住了自己的主人，左荒弈仍旧不动声色地坐在原地，任凭马车如何晃动。
　　“少爷，前面就到瀛湮谷了。”
　　“还没甩掉么？”
　　“三小姐太顽强了，一直紧紧跟随着。”
　　左荒弈的眼眸突然闪过一道奇异的光芒，他似乎又想到了什么，微微笑道：“不用甩了，将她一并带过去。”
　　“嗯？”杀手们纷纷感觉到奇怪——少爷怎么变卦得那么快？
　　“属下遵命！”但主人的命令不能够违抗，正在赶车的车夫明显放慢了速度。两辆马车一前一后共同驶向了前方的谷口。
　　而在谷的右侧，一块天然巨石上银钩铁划地雕刻着谷名——瀛湮。

　　海上有五仙山，一曰蓬莱，二曰岱舆，三曰吴峤，四曰方壶，五曰瀛洲。

　　“倘若世间真的有此仙山，那么要面对的一定是望不到尽头的生命和永恒的悲戚。”左荒弈笑了笑，接过一杯云雾茶，细细品茗，“不过，乐在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