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人迷光环，但残缺版》蛇衔尾

9、末日

　　苏粟没说话。
　　他只是垂下头，仔仔细细地擦了擦自己的唇面。

　　还被丧尸们压制着四肢按在地上的安特尔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属于尚还青涩稚嫩的大三学生秦安的情绪在那张脸上已然消失得干干净净，只剩下斯特弥尔王国不败神话的温和沉稳显露其上。

　　“西米尔。”他念他的名字，一如既往的温柔舒缓，像和煦的微风拂过面庞，从不让人觉得冒昧反感，“我的时间不多，没法和你说的太详细。”
　　“大致情况与你所猜测的相差无几，但现在更重要的是……”

　　苏粟漫不经心地把用过的纸叠起来，随便招来一只丧尸，将废纸塞进它手里，要它拿去扔了。

　　“……西米。”安特尔语调轻柔地念，明明是在仰着头望着坐在轮椅上的苏粟，却并不显得狼狈，他的唇畔渐渐泛起愈发无奈的笑，“栗子。”
　　“理理我，好吗。”

　　苏粟终于肯把视线落在他身上，挑剔的目光短暂地扫过他的眉眼，而后撑着下颚不急不缓地说，“你的时间很长，尊敬的救世主大人，足够你把来龙去脉老老实实地交代一遍，除非……你很介意你的灵魂落到了一个劣等魅魔手上，并且正在被他污染。”

　　他似乎从没和西米尔说过，他闹脾气时像只张牙舞爪的小猫。
　　安特尔不由得失笑，但眉眼间又很快重新染上了忧虑，他斟酌了下措辞，温和且郑重地道，“你知道我不介意的，西米，事实上我很感激你愿意舍命救下我，我并不是迫于无奈才和你签订契约的，我很乐意，而且这份契约你太吃亏了，如果可以我想更改一部分——”

　　“安特尔。”苏粟打断了他，半垂的睫毛轻颤了一下，没看他，只是交握着十指平淡地说，“首先，那份契约是我强迫你签的，你没有和我商议的余地，我再强调一遍，你的灵魂在我手上，其次……你的说话方式。”
　　“你知道你灵魂体的发色是金色吗。”

　　哦，西米尔在关心他。
　　他甚至还在和他生闷气，但仍旧旁敲侧击的关心他，他可真可爱。
　　安特尔眨了眨眼，又弯着眉眼微笑起来，“是的，我知道。”
　　“不止代表黑暗的魔界、魔王及恶魔这些存在具有侵蚀性的污染，代表光明的救世主、光明神和勇者这些也都存在污染。”
　　“所以我见到你时很高兴，西米。”
　　“你有着人类的灵魂。”

　　苏粟托着下颚静静地看他。

　　“哦，如果让你误会了我很抱歉，我不是出于那种目的才接近你的……”安特尔的声音渐渐低了，自知失言的前任救世主不敢再触明恋对象的霉头，尤其是在对方还没原谅他的情况下。
　　西米尔什么都好，只是有时候敏感多疑到像神经质的猫咪一样。
　　灵魂落到魅魔手里的前任救世主老老实实地同他交代，“和你想的一样，大概是五月份的时候，我因意外身亡，然后救世主系统找到了我，我和它签订了一份契约，我的灵魂前去拯救其他世界，而系统则在我的世界留下一个子系统保护这个世界不受外来因素侵染，同时依照我的记忆生成了我的模拟人格，控制这具已经死去的身体继续生活，等待我回来的那天。”
　　“但是随着我的死亡，系统的保护失效了，污染顺着我拯救过的世界浸染到这个世界。”
　　“不止是末日，西米，系统提供给你的资料只能当做参考，污染会加快末日的进程。”

　　“所以末日一开始时，本就是一具尸体的你在那时就已经变成丧尸了。”
　　苏粟用肯定的语气推断，目光落到安特尔身上。

　　他点点头，“黑暗类的污染具有同类排他性，托你的福，我的灵魂不用再困扰于其它黑暗类污染，但因为重伤的缘故能清醒的时间仍旧不长，我的世界就拜托你了，西米。”
　　“你可以更信任变异植物一些，它们长在这片大地上，与世界最为紧密，系统给予你的那份能力本质上是结合了你的种族天赋，还有与系统交易的世界给予你的馈赠，它已经属于你了。”
　　“这世上不会有人比你更幸运，更受到世界青睐，你不用担心它会被轻易夺走。”

　　“嗯。”
　　苏粟平淡地给出个字音表示自己听到了。
　　多好啊，把他从头瞒到尾还连关系都没确认的暧昧对象醒来的第一件事是像个NPC一样给他颁布一堆任务。

　　敏锐地察觉到他心情不太好的安特尔停了一瞬，撑着膝盖缓慢支起身，覆在眼白上的猩红色随着他逐渐解除限制的力量浸染满整个眼白的部分，在脑海里断断续续响起的机械音伴随“能量耗尽”的提示彻底安静了。
　　挂在他身上的丧尸几乎被他的动作带得腾空起来，他变异得太早了，情况也太特殊了，病毒几乎不受限制地侵入这副躯体，只是被子系统用能量所隔离，而在子系统已然停止运作的现在，这属于早已进化的丧尸的力量便毫无阻隔地显现出来。

　　苏粟压了下手，示意还死死地挂在安特尔身上的丧尸们可以放开他了，“松开吧。”
　　听到他声音的丧尸们顿时不约而同地松开了安特尔，被带到空中那两头甚至直接摔了下去，压倒了旁边的丧尸。
　　苏粟这才看向安特尔，打算看看这家伙是想做什么。

　　安特尔下意识地抬起手，在瞥到自己沾了半手的灰后又若无其事地放下了，他走到苏粟身前，而后半屈膝蹲跪在他脚边，抬首去望他的眼眸，说，“辛苦了，我很想念你，西米。”

　　苏粟没说话。

　　“看看我好吗，栗子，别不理我。”
　　他说，像委屈的大型犬似的把脸贴到苏粟的手背上。
　　那副表情苏粟很常见，还是金发蓝眸模样时的勇者总会在他不理他时露出这种表情，像只湿漉漉的围着他打转的金毛犬，而眼前这只则更像黑毛红瞳的狼犬。

　　“我很快又得沉睡了。”安特尔说，眉宇间带着些忧虑和哀伤，“那时这具身体只会凭借本能活动，我很担心你，西米，如果有需要，通过契约唤醒我，好吗。”
　　“不要受伤，不要为了尽快完成任务而逞强，你对我而言比你想的更重要。”

　　他把一个吻落在苏粟的手背上。
　　苏粟没有拒绝。

　　安特尔有些遗憾地阖上了双眼。
　　难过，西米尔还是不肯理他。
　　但亲到了就算胜利，勇者是不会轻易言败的，希望下次醒来时西米尔能理理他。

　　猩红双眸的丧尸睁开眼。

　　苏粟把手埋进丧尸漆黑柔软的发丝里，按着他趴在自己腿上。安特尔进化程度很高有一个好处，是他的外表瞧上去没有低等级的丧尸那么脏，血肉不会外露，从表面上看非常近似于人类。
　　“你们会泄密吗。”苏粟问，仍旧没有抬头，只是用指尖捋顺安特尔被弄得有些凌乱的发丝，语调放得很温柔，是那种从安特尔那里学来的温柔，只是形似而神不似，“我真的很担心……”
　　“所以可以为了我去死吗。”

　　“嗬呃……”
　　嘶哑低沉的声音不一地响起，紧随着颈骨被扭断，而后重物倒地的响动。

　　它们正争先恐后地奔赴向死亡。

　　苏粟仍旧没抬头，趴在他腿上的红底黑瞳的丧尸挣扎着要起来，他正抬起沾满灰尘的手去抓自己的脑袋。
　　“没说你。”苏粟拍掉这只变蠢的丧尸安特尔的手。
　　闻夏都比他聪明。

　　“嗬呜……”
　　丧尸安特尔耸拉下脑袋，试探着小心翼翼地像黏人的大型犬似的去蹭苏粟的腰腹。
　　苏粟没管他，只按亮手机屏幕看了眼时间。
　　还没到一点。
　　安城大学的路灯要等到两点才会熄灭。
　　但考虑到安特尔所说的，也许他得考虑在路灯熄灭之前就带领丧尸往植物园赶了，避免发生意外变故。
　　只是这样被发现的概率就太大了。

　　苏粟垂眸沉思着。
　　或许……可以不带丧尸群。
　　如果按照安特尔说的那样，变异植物会比变异丧尸与变异动物更受他的影响，也更值得信任，他最初想带变异丧尸去植物园，就是考虑到安全的问题。
　　毕竟能影响变异植物只是他出于植物拥有智能的概率极低的推测，在没有验证之前怎么保险都不为过，他这具身体可是连逃跑都做不到。
　　不过既然安特尔为变异植物的可信赖程度加了码，他也不介意精兵简行的去走上这一趟。

　　“嗬呼。”
　　蹭了他半天也没被拒绝的丧尸安特尔在苏粟思考间兴高采烈地用双臂揽紧了苏粟，突兀地把他从轮椅上抱了起来。
　　西米尔是他的了！
　　区区一块铁疙瘩别想和他抢！

　　“？！”
　　整个人突然悬空了的苏粟愣了一下，顿时气急败坏地去锤这头蠢丧尸的肩膀，“把我放下去，安特尔。”

　　“嗬呜……”
　　把苏粟扛起来的丧尸闻言蔫头蔫脑地耷拉下肩膀，让半趴在他肩头的苏粟不得不揽住他的脖颈来维持平衡。
　　他一手揽着苏粟的腰，一手抱着苏粟的腿弯，不情不愿地要把苏粟往地上放，让后者又急忙攥住了他的手臂，避免自己摔在地上。

　　见苏粟主动靠到了他怀里，丧尸安特尔不由得露出了堪比蠢蛋的白痴笑容。

　　发现了，没意识的安特尔是真的蠢。
　　把手按到丧尸安特尔脸上，用指腹压着他唇角往下拉几个度，勉强弄成副还看得过去的微笑表情的苏粟凝视了他片刻，叹着气这么想到。

　　“我站不起来，你能明白吗。”
　　苏粟把头靠在丧尸安特尔胸口上，用变得柔弱的声音低语着。
　　他把左手搭在丧尸安特尔肩头，用另只手臂揽着他颈项，整个人全身的重量都压在丧尸安特尔身上，用他的力量支撑自己不倒下。

　　闻言身躯都霎时间僵硬了一瞬的丧尸顿时手忙脚乱地把他紧紧抱进怀里，像对待易碎品似的唯恐他不小心摔了。

　　“明白你刚刚犯了多么严重的错误了吗。”
　　苏粟用手敲了敲丧尸安特尔的肩头，看他小鸡啄食式的连忙点头后，才挪了挪搭在他肩上的手臂，而后拍了拍他的手，“用这只手揽住我的腿弯，另外那只手继续搂着我的腰，把我抱起来，懂吗。”
　　红底黑瞳的丧尸宛如开悟了般用公主抱的姿势把他打横抱起来。

　　苏粟用解放出来的双手理了理身上的雨衣，把兜帽又盖得严了些。
　　他一收回手就瞧见上面沾了些灰，不由得扯着雨衣看了眼。
　　很好，安特尔在上面按了几个手印。
　　这个蠢东西。

　　一时间都分不清有意识的和没意识的这两个到底哪个更让他生气了。

　　苏粟平缓了一下自己的呼吸。

　　“安特尔。”放弃擦雨衣的苏粟叫了他一声，和他交代之后的事，“如果你察觉到危险，就先带着我逃跑，到安全的地方，直到我叫你停下为止，明白吗，不论什么时候都要记得抱紧我，我的命可就交给你了。”
　　如果要精兵简行地去植物园，所有丧尸里没有比安特尔更合适的了。
　　毕竟他是进化程度最高，力量也最强的那个。
　　同时，他还是绝无可能背叛他的那个。
　　毕竟如果苏粟死了，灵魂通过契约卖给苏粟的安特尔也会一起死。

　　“嗬啊！”
　　丧尸安特尔在苏粟话音还没完全落下时就迫不及待地点起头，从喉中挤出的音节显得极为雀跃，连红底黑瞳的眼眸都好像亮了几度。
　　他高兴地抱着苏粟在原地走了几圈，而后再背对被弃置在一旁的轮椅，偷偷踹了它一脚。

　　“……算了。”
　　瞥见他动作的苏粟看了他一眼，在犹豫一秒后放弃了怪罪他。
　　明明安特尔有意识时还是人模人样的。

　　“往那边走。”
　　苏粟朝闻夏所在的方向抬了抬下颌，示意负起充当他轮椅重任的丧尸往闻夏所在的方向去，“去找闻夏，我有事要交代它。”

　　刚抬起了一步的丧尸闻言顿时用不可置信的表情低头去看他，“嗬呜？”
　　你怎么可以有除我以外的别的尸？！

　　苏粟关上刚扫了一眼屏幕上弹出的消息的手机，拍了拍丧尸安特尔的脸，无情地道，“别想了，这地下商城里的上万只全是我的丧尸。”
　　群聊这个时间似乎还挺活跃的，他扫到范轻晏发的消息了，他管理群管理得倒是很卖力。
　　也是，毕竟两个食堂又不紧挨在一起，手机联系确实更方便，这种时候就算周围没什么丧尸，也不适合开着麦搞演讲。
　　去植物园的路上得注意点隐蔽。

　　晴天霹雳。
　　红底黑瞳的丧尸眼里的高光似乎都一下子消失了。
　　他垂头丧气地抱着苏粟往闻夏的方向走，走着走着又昂首挺胸起来。
　　西米尔除了他以外还有一万多头丧尸又怎么了，所有尸里面只有他能抱西米尔。
　　所以他才是西米尔最喜欢的那个！

　　苏粟看了看莫名其妙地又高兴起来的丧尸，有点忧心要不要带他去看看脑子。
　　别的丧尸也不像他这样啊。
　　安特尔不是说他沉睡之后就没有意识了吗，没有意识也能情绪变化这么剧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