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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十五章 ...

  •   一切都开始了,他们开始了青春逢露的第一次和好,第一次彼此揭示伤口。
      那晚竹痕睡了个昏天暗地,醒来时的她并没有忘记莫芜的叮嘱,她真的很听他的话,一向不善于牵连他人的竹痕拿起手机,拨打了家人的电话。
      那边出乎意料的应声时没有疲劳感,又给了竹痕一丝丝鼓励:
      “爸,妈,能不能回来看看我,我在学校并不开心。”
      起先对面并没有回声,空洞房间只剩她的呼吸声,后来索性连这点声响都压抑住,静静的等待回复。
      竹痕攥紧了另一只手,她知道这次不论如何自己都不会放弃了,莫芜说的话她不会不当回事,她要一鼓作气地捅出一切,再很骄傲的,向着莫芜说:
      “看吧,我好起来了。”
      手机那头的竹父手机响了,听筒被盖住,竹痕听不清楚,只听到几声含糊的应答。
      场面僵持不下,竹痕的心砰砰直跳,她第一次对父母所要求的这般坚持。
      “前往久涯市的旅客请注意。”
      “您乘坐的SL0101航班现在开始登机。”
      熟悉的机场广播,一下子震荡地传入竹痕的耳朵里,让她惊讶地倒吸一口凉气,始终呼不出。
      “宝贝,等爸爸妈妈给你撑腰。”
      周意的嗓音温和,尽自己的全力抚慰着自家的小女儿,直到听到竹痕应声,随即才挂断电话,正式登上返回的航班。
      竹痕放下停留在耳边的手机,呆愣地站在原地发呆,他们真的会回来?就因为自己的一句话吗?
      她始终不敢相信,如果真的是这样,那自己之前无数次的踌躇与徘徊,这一刻都在指认她的活该。
      原来是她怯懦,放开了一次次的赎机。
      当她还在自我怀疑时,门铃响了。
      竹痕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跑下楼,打开大门时才发现是莫芜。
      他一身简洁的白色外套敞开着,里面的黑色就显得势不可挡要破岩而出。
      竹痕望向他的眼睛,第一次让竹痕直观感受到满含笑意。
      不同以往的夹杂疏离,只剩下欢喜,从容不迫地笼着她,那一刻什么便都是欣喜国度的侵虐者,早晚会被驱逐。
      “你……”竹痕犹豫不敢叫他。
      一切都太虚幻了,那天清晨光阴卓卓,少年轻轻盖住她的眼睛,不让她去看着腐朽眼前,声音如同光亮一般全数奉献给了她。
      “小大人和大人来给你撑腰了。”
      “竹痕,笑一个,我就不收你钱了。”
      竹痕首次与他关系如此暧昧,有些进退两难,但她笑得心花怒放,那不是刻意,是心在说话。
      莫芜牵起她的手往前走,眼前的黑暗并没有持续很久,很快就从竹痕的脸上卸下。
      彼时他们站在车门前,莫芜用另一只手打开车门,他的父母坐在前面,听到动静回过头去看竹痕,似乎参杂着几抹心疼。
      竹痕没有动作,两只手松开所有的束缚耷拉在白长裙边。
      今天发生的事情都太顺利了,都太以她为中心点而浑然不知了。
      少女第一次感受到真正众星捧月,不是人数多如繁星,而是万爱聚集一身。
      莫父见他们在车门外傻站着,自家儿子也没有一个表率,成何体统?
      但他不知道自家儿子可过于懂这位小姑娘了,竹痕在发呆,在权衡利弊不想要牵连其余,所以莫芜不劝说,只是一下下靠近,直到最终乱了她心中的天平,像现在这样。
      莫父将手搭在方向盘上,坐在副驾驶的莫母补好了口红,艳丽的红色多添几分攻击性。
      这模样的她回头朝竹痕笑的娇艳,轻着声音开口:
      “孩子,上来吧,我们去讨公道。”
      竹痕和莫芜两个人坐在后座,车内的气氛淡淡,没有人主动地去开这个口。
      但竹痕知道,如果今天这件事真的把莫芜一家掺和进去了,竹痕就再也还不清他的了。
      彼时故事的开始到了高潮,她确实仍在犹豫,竹痕想自己的一生,添这么点光辉,还需要别人的参与,真正的,替那个人感到不值。
      竹痕偏过头去看莫芜,少年微合着一双眼,轻轻上挑着,和噙着一股笑的嘴角一样。
      笑容让他少了几分记忆里的混不吝形象,此刻陪在竹痕身边的,便是这么一位干干净净的少年。
      莫芜两只手交叠着放在腿上,和昨天的很多次的不经意纠缠一样看的人脸色绯红,竹痕羞愧地低下了头。
      而莫芜在心底轻笑。
      冬季,清晨,阳光,少年。
      就那么一刹那,是竹痕以后的再也遥不可及。
      感到不值的是竹痕。
      一直行动的是莫芜。

      从竹痕家到学校坐车不需要太久,大概半个小时过去,车子停了下来。
      竹痕透过车窗向外看“岚高”。
      这么一个她的理想学校,直直立在她的面前,反观是她不敢进去。
      车内的人没有动静,自然竹痕也不敢先行一步做出动作,两只手拘谨地搅在一起,纠结着现在处境的原因。
      “叮——”微信提示音响了。
      竹痕看了看前面,莫父莫母做着自己的事情,似乎没有注意到她这边的变化。
      她敛下眸子解锁,是莫芜发来的消息——
      春山:知道在等什么吗?
      竹痕以为他也是在疑惑,了然地回复:
      相思:不知道。
      那边输入良久,等到窗外车辆涌过一辆接着一辆,最终,自家的车停在了后方。
      春山:记得哭。
      靠着竹痕这边的车门被打开,周意笑得有些苦涩,声音也有些颤抖,她说:
      “宝贝,先让妈妈抱抱。”
      竹痕也有这么一刻的强忍不住,她慢吞吞地下了车,一下子被周意搂进怀里,直到现在,她终于明白莫芜那三个字的意思了“记得哭,别憋着,有人在。”
      竹父站在一边,眼睛也有些淡红,却始终不敢上前,他这个爸爸啊,做得太不称职了,连自家女儿被欺负的消息都要从另一个小孩子口中知道,他是多没有可信度?
      “哎呦呦,看给小姑娘哭的,真是给那些人脸了。”莫母从副驾驶下来,将两个人分开,口中还说着劝慰的话。
      四个大人站在校门口商量,竹痕不好去干预,自觉地往后推了几步,而后被手抵住了背部,两人之间,只剩下几步。
      竹痕转过身去看莫芜,他一脸平静地看,竹痕没有哭,倾诉委屈对她来说,很难很难。
      莫芜明白过这一点,那是在高一他第一次考第一名的时候,也曾以开玩笑的口吻去问她“以后要是有人像我这样欺负了你怎么办?”
      竹痕沉思着没有说话,就算是说,莫芜想应该也是睚眦必报的答案,那时候在他的认知里,竹痕只能用五个字来形容:明媚且自信。
      这样的人不会是软包子性子,可事实证明,并不是这样的。
      那天他们之间沉默了好久,久到莫芜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她的答案:
      “你这不算欺负,在别人那也没法跟你比。”
      “最后,欺负我,会不会说全不在我。”
      这是真的,诉说委屈也好,告状也好,似乎所有的权都不在她这位受害者,在如同莫芜这样的倾听者。
      他多听一点,她释怀一点,总有一天会和现在一样,他和她一起去讨要正义。
      这天的岚高,注定要掀起波澜。

      校长办公室内,几位大人悠然自得地坐在沙发上喝茶闲聊,校长站在一边赔笑,不知他们聊了些什么陈年旧事,亦不知笑了有多久,陆陆续续进来了几个人。
      他们是本校的领导,早在昨夜就被通知回校,不论身在何方,远于天涯海角,都必须在今日内回返。
      他们或许也想不到,这位注重面子的女生会在那时的将来闹出这大点事。
      莫母笑得艳丽,时不时瞥几眼他们,为首的校长终于是抵不住压力出声:
      “夫人们呐,你们突然莅临也不给我一个交代,我老骨头可经不住这折磨。”他的声音有些细,用轻声细语来描述也不为过。
      竹痕听到“夫人”这个称呼时灵魂似乎受到了冲击,这个称呼她听过很多次——宴会也好,公司也好,奢侈品店也好,可偏偏是在竹痕梦想的故居。
      岚高,怎么不是竹痕的理想未来第一道坎,可现在小小“夫人”两个字,却把这一切青春的澄澈拉进鱼龙混杂的名利场。
      “我这小孩在你们这受了欺负,知道吗?”莫母放下手中茶盏,凝着一抹笑看向在场,语气却冷得很。
      竹痕很熟悉,这是上位者的语气。
      她还在执着,她没有想过会这样,直到杵在一边的,她从初中开始就特别敬仰的年级主任开口:
      “夫人,不妨告诉我是谁家的孩子欺负了你们的宝贝,我们凡事也要讲究证据你说是不是?”
      他没有了往日训斥同学们的浓重严厉,甚至语气还有点拖欠。
      竹痕看着他笑出目的的脸,一切都明了了。
      原来,岚高一直都是这样,有钱人待在一起,怎么不会防患于未然。
      原来,这里也不过是混迹一谈的名利场。
      竹痕突然觉得自己的理想原来是这么腐化。
      那自己之前一切的,正当的付出,究其发现成了过错?
      竹痕感受到生理上的不适,肩膀微微发着抖,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向了她。
      所有人都在等她说话,可她没有,她只是站在一旁干沉默着,现场的氛围突然缓和下来了。
      竹痕知道,如果今天开了这个口,顺了这道坎,岚高在她眼中就全变了。
      她倏地就是好舍不得。
      “我来说吧。”这时,陈择从门外走了进来。
      众人又被他吸引了目光,在场的人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来,陈择只是无所谓地摆摆手,径直朝竹痕走了过去,口中念念有词:
      “阳米,阳家二千金。”
      “李丽,A班英语老师李艳的女儿。”
      说完之后他突然停下,当所有人都以为这结束了时,他再次添加“主谋而已,别想着过去了。”
      陈择只能知道这么多,对于竹痕的事情他不好打听,免得走漏风声。
      竹痕仍然如此沉默地看他,和每一次对视一样。
      一向沉默的莫芜却接过了话茬:
      “A班阳米,李丽为主谋,以她们为主的小团体占了A班半数,你说这个小姑娘,她那时候怎么办?”
      莫芜踱步走到A班班主任面前,笑得有些发着抖,声色更是让人如坠冰窟。
      “明里暗里的排挤,造谣,丢东西,她们有多少钱够赔的啊?”
      “不止。”
      原先听到“钱”这个字眼松了口气的各级领导又再次随着竹痕的声音而提起一颗心,竹痕抬头去看众人,没有什么表情,只是缓缓拿出手机开锁。
      有人知道大事不妙,想要上前却被两家子人给拦住,一切都开始难办了。
      少女站在人群角落,视觉中心,不慌不忙地划弄手机。
      “言语辱骂。”竹痕点击第一条录音。
      “竹痕呀,一天到晚装的死去活来,也不知道为了点什么,清高惯了总有一天是要被欺负的。”
      听筒中稀碎地传出声音,后段女孩们猖獗的笑声刺激着在座各位的神经。
      就一下,周意的泪水都出来了,她一直都不知道自己家的宝贝在学校这样对待,如果早点知道,如果再早点……
      “造谣。”随即竹痕打开第二条录音。
      “哎你知道吗?我看竹痕每天去四楼办公室,你说她的成绩是不是……”
      “你才知道吗?她这几次成绩下降的厉害不就是和上面那几位闹掰了吗?”
      “原来如此,难怪,我看她今天……”
      竹痕似乎是自己都听不进去了,颤抖着手按下了暂停。
      整个办公室都安静下来了,什么声音都没有了,而竹痕清冷却坚定的声音仍然响起:
      “最后,欺凌。”
      这一次的不是录音,是视频。
      她将手机转面,让所有人都能看清视频里面施暴者的面容。
      没有过多的聊天声音,只有笑声和竹痕的啜泣声,视频拍摄角度很刁钻,镜头从石缝中透过来窥探画面。
      视频中的竹痕倒没有偶像剧里面的满身污泥,也没有匍匐在地,只是被一群人开玩笑一样的围着,一切都是那么的正常。
      “啪——”人群中不知是谁冒然给了她一巴掌。
      清脆的声音莫芜离得最远,听的却最重,一下一下打击着自己的心脏,前所未有的疼。
      没有人告诉他,喜欢一个人时对方所经历的疼会明晃晃地转移到自己身上。
      竹父走上前,手指有些抽搐地按下暂停,竹痕偏偏头,眼泪一刹那就落了下来,想必是憋了很久了。
      “爸爸,或许,你和妈妈该辛苦点呢?”
      所有人都知道她受了委屈,可直到走到现在才发觉,她吃苦了。
      周意再也忍不住了,她才像个孩子一样抱着竹痕就哭,竹父站在旁边不知所措,“父亲”这个身份,在竹痕身上应验的失败彻底。
      莫父和莫母彼此摇了摇头,都在为这个女孩感到不值与悲哀。
      陈择不知道什么时候退了出去,就像他莫名其妙出现一样。
      莫芜靠在门边上神色淡淡,透过人群间的缝隙看到竹痕的泪花,不禁染上忧伤,而又是骄傲。
      竹痕,你也终于为了自己勇敢一次了。
      那下一次,是否就该还我情了?
      至此,这件事的高潮才正式开始,但竹痕不再参与。
      人证,物证齐全,这一场战役胜利的透彻。
      同时所有人都知道,这一次的阴影会一直刻印在青春期的少年少女身上,作成永久的伤疤,抵挡别人的一切。
      莫芜先离开办公室去散心,而竹痕留下被多问了些细节,一旁的父母还在安慰着,生怕再次打击到她。
      接下来的事竹痕和莫芜自然就不知道了,关于大人之间的事情,小大人不喜欢去凑热闹。
      竹痕在操场绕了一圈没有找到莫芜,打开手机看刚刚被父亲暂停的视频,结尾的自己朝着手机方向笑了。
      春山:抬头。
      竹痕收到消息,朝教学楼抬头去看时发现莫芜站在天台,招了招手示意她上来。
      “来这里干嘛,风好大的。”
      竹痕拢了拢被吹的有些乱的头发,靠近依着栏杆的莫芜。
      这样的环境让竹痕猛然觉得他们回到了高一一般,一起靠着教室外走廊的栏杆吹着晚风闲聊,少年讨厌张扬,永远在她身边。
      高一那年太过于美好了,以至于令分班后的他们时常怀念,以至于谁都铭记的深刻。
      如果可以的话,他们还是想待在同一个班级,尽管不会是同桌,也不会同现在这样关系好,但最美满的就是随时能看到彼此,这就是一切的开端。
      竹痕不得不感慨,双方发展到现在的关系付出了多少的艰辛,一次次的误会加重都会让那时候的她胆颤心惊,都会让她的努力功亏一篑,可走到了现在,却还是老熟人。
      久涯市不小,岚高也不小,甚至A班也不小,一不小心在路途上留下了那么多的羁绊等着他们再走一遍来时路,当一切的隔阂都不见了,当他们变回了自己,就又是一次新的悸动,对于莫芜,竹痕再一次喜欢上。
      这一次不同以往,她承认下去了,不避开自己的内心了,竹痕喜欢上那个曾经讨厌的少年了。
      如果可以,她还想告诉他,她根本就没有讨厌过他,就像他永远对自己好一样,从头到尾,一直都是。
      “竹痕,有证据为什么还要权衡利弊?”莫芜突然这么问她。
      他其实想不明白,有了证据有了依靠,为什么还要等到现在,为什么还要多受些苦,那一巴掌不止印在竹痕脸上,也在那时敲碎了所谓自尊心。
      竹痕愣了愣,知道自己是不愿意瞒着他的,干脆和他一样靠着,外衫粘上了红瓷灰,随着风吹衣服的带动在内搭白衣上留下一抹暗红。
      “你说,我们见一面你就懂我了。”
      “甘心忙于我的事了?”
      竹痕停了停,叹了一口气:
      “莫芜,你知道我在等什么吗?”
      她的声音让莫芜觉得有些陌生,不管是往事颤音又或是平常柔和,在这一刻都不是,他不免有些晃神。
      “等什么?”
      这句话似乎被竹痕料到,她转过头去看莫芜,笑得有些坏感:
      “我在等你正中下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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